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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命运
这天下午,谢予清的心情改善了不少,明明处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和缓地浸润全身。
吃完饭,席观玉去收拾了碗筷,并把为晚餐提前分出来、已经放凉的食物收进了冰箱。周末中午把每道菜的份量弄多一些分成两顿,是席观玉提出来的主意,她说这样他们都能省点力气,尽管谢予清再三表示做饭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麻烦事,她仍然坚持自己的要求。
“我知道按排期周六由你负责,我不该多嘴,但要你连着忙活两顿怎么想都是不公平的,多累人啊。”席观玉的语气并不强硬,她说话总是带着好商量的温柔,可眼神却也总是截然相反,包含不容分说的固执,“而且你想想,这样也是方便了我呀,放心好了,周日轮到我的时候,我绝对会偷工减料的。”
她还继续补充道:“当然就算简化成一顿,实际上你也还是需要洗更多的菜,这样也不能算是合理,所以周六的碗就交给我来洗吧。”
说实话,最初席观玉和他详细地讨论家务分配的时候,谢予清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他只觉得合租人斤斤计较,居然连洗菜的多少都能上升到是否公平的层面,什么事情都要计算清楚,反而让人不适。
可现在他对席观玉的为人有了一些了解,明白对方不过是担心他受累,只是方式显得笨拙了点,便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午后的惬意时间,谢予清到阳台晾晒衣服,席观玉也跟着进了卧室,她从充电底座上拔出Switch主机,盘腿坐到沙发中央,身体窝进两个方形靠垫挤出的缝隙里,喉咙满出享受的轻哼,“刚刚和你聊了半天花椒,弄得我种地瘾又发作了,哎呀,周末不用上班还有游戏打,真是幸福啊,星露谷启动!”
这套房子的阳台和主卧相连,谢予清免不了偶尔要在席观玉的房间打扰片刻,这会儿他难得没有虚度光阴的感受,还有心思欣赏阳光透过老式花玻璃窗纸的投影,就连鼻间的气息都好像被这充满温度的空气滋养着,变得均匀绵长。
他正凝视着落于墙壁上的浮光出神,反应有些许迟钝,半响才接上话:“……星露谷?我没怎么接触过电子游戏,是什么类型的?”
“全名叫《星露谷物语》,模拟经营类,玩家可以体验农耕种植的乐趣,也可以大力发展畜牧业,钓鱼、下矿也很有意思。”席观玉一说到喜欢的东西,态度就会变得和平时不同,情绪的饱胀程度就像海绵,里面是否含有水分、是多是少,都一眼可见,“加工材料的方式有很多种,烘干、酿酒等等,衣服自己用布料制作,农场也能按照喜好随意装饰,恋爱结婚系统也是有的,自由度很高的游戏。要用我的机子来试试看吗?喜欢的话,之后可以在电脑端买,Steam国区史低折扣只要二十多块钱。”
谢予清口中的没怎么接触过游戏,是夸大事实的说法,实际上他从来没有上手玩过任何一款,就算是时下最流行的手游,他对此的了解也全部来源于旁听,对席观玉说的游戏,他有点兴趣,但又担心把时间用在娱乐上会激化焦虑,“听起来挺休闲的,但可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哈哈,不是你想的那种休闲,因为内容太多,我控制的小人经常半夜两点晕倒在野外呢。给作物浇浇水,加工一下农畜产品,再到小镇上和NPC们打个招呼,时间其实过得很快的,游戏里和现实都是,我老是一不留神就玩到转钟。”席观玉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婉拒,还是偏着头自顾自地说着,她说话的口气与其说是在卖力推荐,不如用表达喜爱形容贴切,推销的目的是销售,而爱好者的动机总是更加单纯,“这游戏需不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全凭玩家的个人选择,可以制定详细的赚钱计划,从早上六点一直干活到深夜,也可以慢节奏地体验农夫生活,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玩法都能得到快乐,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看出席观玉要的结果并非是自己接受这款游戏,谢予清觉得负担轻了些,平时有空和别人聊聊天,摆弄一下他桌上那些录音设备,已经是奢侈,再要更多的娱乐活动就是放纵,所以他摇了摇头,选择了模糊的回复方式:“我下午还有些事情要做,双学位的作业快到截止时间了,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一起玩吧。”
即使上午已经处理了不少事情,谢予清依然很忙,情绪调整好,也只是代表他暂时不会给自己寻找负荷外的任务,本来要做的工作并不会因此减少。
不同学校有不同要求,有些地方规定会稍微宽松些,但无论如何,在大学里修双学位都无疑是件辛苦的事情。以理工大的情况来说,学生需要在大二、大三这两年中,完成辅修专业的必修与选修课程,修满44个学分,大约22门课程,再加上合格的毕业论文,才能拿到双学位证书。
谢予清辅修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家里人本来想让他报理工科相关的专业以便就业,但他高中数学成绩实在是一言难尽,从立体几何开始就听不明白,导数压轴题更是永远只能做第一问,硬学高数就是折磨自己,还有可能徒劳无功,几番取舍后才选择了文学院开设的课程。
汉语言这学期有一门课程是外国文学史,老师在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公布了期中考核形式,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的演绎,自由分组,没有服装道具的要求,但如果准备也可以适当加点平时分。不愿意参加多人合作展示的同学也可以选择替代方案,五千字的小论文。
以往届情况来看,参与表演的学生普遍得分更高,如果是为绩点考虑,在小组共演中表现得认真些争取个好印象,肯定是没错的,问题在于自由分组。
要和来自不同学院、到目前为止几乎零交流的同学建立磨合关系,远比排练本身麻烦得多,有些熟人间构成的小团体还明里暗里地排外,遇上不积极交流的成员效率肯定比独立完成课题低下不少,选择哪种形式,实在是让谢予清很为难。
最终让他拿定主意的,是对戏剧演出的好奇心。
小时候谢予清从来没有对“表演”这个词产生过兴趣,兴许是因为运气太差,学校元旦演出那种场合,他永远只能抽到充当背景板的龙套角色,比如大树,老师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站在场景边缘,背挺直一动不动。明明一部舞台剧能容纳下四五十个孩子,但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他说一句台词或是变换一种表情。
直到上高二,他陪朋友去听传媒艺考培训机构的宣讲。那天他正低着头读英文原版的《欧·亨利短篇小说集》,刚看完《麦琪的礼物》,就听到感情充沛、铿锵顿挫响起来的一声:“俺乃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后排隐隐约约的闲聊声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众人的目光迅速汇集到一处,央视86版《西游记》对九零后和零零后来说就是如此有魔力,没有人能在听到这真假难辨的出色模仿后无功于衷。
谢予清凝眸听着机构准备的经典角色配音串烧,感觉自己胸口处的鼓动都变得强烈了,记忆中早已淡忘的部分重新清晰了起来,童年漆黑的小房间,唯一发出亮光的液晶电视,里面时不时会播放的英雄故事,还有他的幻想、他的冒险。
一些偶像剧喜欢用慢镜头来展现男女主对视的画面,时间好像就此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你我,在被定格的流动中让宿命完成其具象化。那刹那间谢予清也产生了类似的恍惚感,他只看得见讲台上的那一个人,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反常的极度冷静中一锤定音:“就是这个。”
与影视相关的工作往往被认为与普通人距离遥远,谢予清也并非那么冲动,仅凭粗浅的了解,就在短短数秒内决定将来的职业,他只是单纯地想接触学习,然后投入其中。他还是第一次那么跃跃欲试,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掌握一门技艺,在声音的全情演绎中,他看到了自由。
不过遗憾的是,谢予清大学并没能进入全国少数几所设有影视配音方向的艺术类院校,他以艺考能帮助自己跻身更好的学校为由,说服了家里同意他参加集训,但条件是高考只能报综合性大学,并且进校以后要转专业或者攻读双学位。
播音主持和影视配音虽然都是运用声音的学问,但前者的核心就业方向是广播电视机构,要求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而后者的主旨是角色塑造与感情传递,不会有人用新闻播报的腔调去配流氓地痞的。
因为二者的差别,在为网络上的配音爱好者聚在一起制作的二创视频、有声书或是广播剧提供干音的时候,谢予清也曾经数次被导演指出中气太足、技巧喧宾夺主、情绪表达还欠火候之类的问题,经常需要多次返工,但和制作团队一同琢磨台本的过程是有趣的,他也乐得为贴近理想的效果一遍遍重复,给喜爱的事物花费时间总是不嫌多的。
谢予清身体靠在椅子上,伸出手在麦克风表面缓慢地摩挲了一下,他决定先忽略“声台形表”中的形,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熟悉剧本。不论是何种表演形式,决定成败的关键要素都是对角色的理解,心境把握住了,其他都会顺利不少。
他的视线在两行文字上滑动,在心里默念道:“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种更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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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最后一段“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种更高贵?”引用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