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

　　车上，阳春开车，黎郝和陈闻竹坐在后面。

　　阳春和黎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聊黎郝学校好不好，学习怎么样。陈闻竹安静的听着，眼睛无意识的盯着车窗上黎郝的倒影。

　　“诶，小尘，你多大啊？是大学生吗，还是毕业工作啦？”

　　“是，大二了。”突然被cue到的陈闻竹有点愣。

　　“那比小黎大诶，你学校怎么样，几人寝啊？”

　　“还不错，双人寝。”

　　“宿舍环境这么好！室友呢？好相处吗？”

　　陈闻竹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瞟了眼黎郝，他不确定黎郝愿不愿意和阳春说这件事。

　　“人很好，小我一届，但很关照我。”

　　“不错诶，那大学过的很舒适了。诶，你说你室友小你一届，你们是混寝啊？不分年级吗？”

　　“我大一时室友大四，工作需要搬到外面住了，好像第二学期就办理退寝了。”

　　“哦这样啊，那现在有个室友也热闹点。”

　　实则不然，甚至更冷了。“嗯。”

　　“欢迎光临！几位用餐？”

　　“三位，要个小隔间。”

　　“好的，请跟我来！”

　　隔间暖气充足，一进去就暖烘烘的。

　　“扫码点餐就行。”服务员说完就退出隔间，带上了门，让喧嚣被隔在门外。

　　“你们要吃什么？有什么忌口吗？”阳春边脱外套边说。

　　黎郝接过她手中的外套：“我还是那几个不吃，其他都行。”转身挂到旁边的架子上。

　　“行，那小尘呢？”

　　陈闻竹挂好外套：“我不吃肥肉，菌类和皮蛋，其他都行。”

　　“好，那你们俩这边，我坐你们对面。”阳春安排好座位就坐下了。

　　“你坐外面里面？”黎郝转头问道。

　　“外面？”

　　“行。”

　　隔间不是很大，但坐三个人是绰绰有余。桌子不是隔间常见的圆桌，而是方形，从墙内延伸出来。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双人卡座，许是因为靠墙有点硌，还往那贴了点软垫，另一侧空着，以便入座。

　　陈闻竹入座后，看着缩在卡座与墙形成的角落的黎郝，外套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你不热吗？看你都没脱外套。”

　　“这家伙就是这样，每次都捂到冒汗才脱，死犟。”阳春突然出声，手上点单动作不停。
　　“现在算好的，早几年更过分，非给自己捂出痱子才罢休。当时有一次请他吃饭，让他脱外套，他不！我也没说什么，但后面吃着吃着就晕了！大冬天的，我送他去医院，你猜医生说什么？”阳春抬头，把手机往桌上一拍，一脸认真的提问。

　　“说什么？”

　　“说他中暑了！你是不知道，当时医生那眼神……”

　　阳春越讲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到后边就变成了她个人的小型演讲现场。

　　幸好是隔间。陈闻竹庆幸的想，又转头问黎郝：“阳春姐说的是真的？”

　　“有这件事，她说的太夸张了。”黎郝盯着阳春演讲的身影淡淡的说。

　　“为什么不脱外套？”陈闻竹手肘倚着桌子，托着脸，歪头问道。

　　“……”

　　“不想说就不说了，不强迫你。”陈闻竹轻笑着坐直：“到时候你乐意说了，我洗耳恭听。”

　　阳春说累了，坐下来大口喝水。

　　“阳春姐，你说前几年你就请黎郝吃饭，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啊？”

　　“是啊……”
　　“我在她那里打工，”黎郝出声打断：“高中的时候，现在偶尔去兼职。”

　　“……”这样吗，陈闻竹定定的看着黎郝，三人沉默不语，霎时间气氛沉寂。

　　“诶对了，你俩喝不喝酒？我点点来，吃烤肉不配点可惜了。”

　　“我都行，但你不是开车来的吗？”黎郝轻轻抬眼说。

　　“找代驾不就行了，小尘呢？”

　　“我就不了，我没怎么喝过，酒量酒品都不行。”

　　“行，留个清醒的也方便。”阳春点点头，随即在手机上下单：“还没拿酱料呢，小黎，你帮我拿一下，我先下点啤的。”

　　“嗯。”

　　一拉开门喧嚣便一股脑涌了进来，步入这喧嚣，两人并行，相继无言。等回到隔间门口，正巧碰见服务员出来，还没进去，就与肉香碰了满怀。

　　阳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夹起几块肉下去烤，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见他们来了就急忙招呼来吃。

　　咔嗒——

　　黎郝开了瓶啤酒放到阳春左手边，紧接着又开一瓶。啤酒瓶口轻搭唇，眼皮微耷，小口小口的抿。陈闻竹看着，喉结滚动，转头拿了个白桃果汁喝，但余光寸步不移。

　　阳春拿烤肉夹夹出满满一盘肉推过来，肉上冒着热气，暖黄的灯光打下来，照的肉金黄油亮：“你俩别光喝啊，这些酒水饮料的，占肚！快吃点，我点的可多了，不准浪费啊。”

　　“好。”黎郝放下啤酒，唇上还粘着点沫子，伸出舌尖轻轻带走这些沫子，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沾点酱就送进嘴里，没一会喉结就滚了一下。

　　陈闻竹眨眼移开了视线，随手夹了块肉送进嘴里。黎郝吃东西很斯文，但嚼得很快，吃相很好，很……丝滑？陈闻竹嚼着肉想着。

　　“小尘，你咋嚼那么久啊？是烤老了吗？嚼不动就别勉强自己，换一块吃奥。”

　　陈闻竹骤然回神：“没有，刚刚走神了，肉很嫩，很好吃。”

　　“嘿嘿，我就说吧，这家店的肉特新鲜，烤出来很难不好吃。”

　　隔间内脂香四溢，餐盘里一点肉沫都没，只剩点生菜碎叶。

　　“吃得也差不多了，我看看时间……诶呦！都九点多了，大学门禁时间应该差不多吧？小黎他们学校是十点门禁，小尘你呢？”

　　“一样。”

　　“那行，我找下代驾，先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阳春姐，我自己回就行，你先送……他吧。”差点脱口而出“小黎”，陈闻竹感觉自己头上都是汗，他偷偷瞟了瞟旁边那位。

　　“走吧，我找到代驾了。小黎，走了！”阳春似乎有点醉了，情绪有点高昂：“走啦！别趴着了，真是的，外套不脱闷一身汗。”她上手推了推黎郝的肩膀。

　　“这家伙真是的，不会醉了吧，明明平时酒量挺好的啊。算了，他今天好像心情好，多喝了点。”阳春自言自语，转头：“诶小尘，可能得麻烦你帮我扛一下他，这家伙之前出来吃饭都没醉过，我还是第一次处理这个醉鬼。”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拉得动他，阳春姐你先看一下代驾位置。”

　　陈闻竹边说边把黎郝拉了起来，把外套挂在肩上，左手拉他的手跨过脖颈搭着，右手揽着他的腰，两人磕磕绊绊的走着。

　　出了店，寒风袭来，陈闻竹可能是身上带了点热气，没觉着冷。但旁边这位祖宗就不乐意了，胡乱挣扎，好在力道不大，不至于挣脱把自己摔着。

　　大概站了十分钟，陈闻竹感到有点凉了：“阳春姐，代驾到了吗？”

　　“还没呢，刚刚出来前还说两分钟就到了，我打电话问问。”

　　阳春去打电话没多久就回来了：“代驾说要晚点，路上堵车了，看着家伙的模样还是先送他回去吧。”她在手机上点点，顿了一下，又抬起头问：“小尘，你学校地址给我一下，可能得麻烦你先送小黎回去，他这样子不可能让他自己回去。但我这边还要等代驾……，所以麻烦你一下，到地方你就……”

　　“不用。”陈闻竹打断阳春的话，没等对方开口，他就补充道：“我和他一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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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也是，榛子之前也说过是找校内朋友，你看我这记性。”阳春愣愣的挠了挠头，往手机上戳了几下：“打好车了，大概一分钟后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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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更冷了。

　　车灯照穿黑夜，车内静谧，只剩淡淡的呼吸声。

　　“嗯……”黎郝睁开眼，眼底似有雾气未散。

　　“醒了？”陈闻竹把手机熄屏，对上这雾蒙蒙的眼。

　　“这是去哪？”

　　“回宿舍，”陈闻竹顿了顿，又说：“我只告诉阳春我和你同校，没说同寝的事。”

　　“……，和我同寝很丢脸？”

　　陈闻竹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愣住了，错过了最佳回答期限。

　　“怎么不说话，默认了？我长的不好看吗？为什么觉得丢脸。”黎郝朝陈闻竹逼近了点，固执的问。

　　“没有，没觉得丢脸，”陈闻竹垂眸，“只是因为感觉你似乎不想说，所以没说。还有……”他扫过黎郝的脖颈，耳朵，最后目光停留在黎郝的脸上，说：“你很好看，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这样觉得。”

　　“真的？”

　　“真的。”

　　“没有骗我？”

　　“没有骗你。”

　　黎郝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上半身往后一倒，靠在靠背上。下半张脸缩在衣服里，和在店里一样。

　　安分了没一会，他又突然直起身，凑近道：“那……那我如果身上灰扑扑的，脏脏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好看吗？”

　　“好看，但我不希望你这样。我希望你可以因为生活中的可爱的，幸福的事情多笑笑，不论是因为多大还是多小的事……至少作为关系好的室友，我是这样想的。”

　　“哦……”黎郝淡淡的回了一声又缩回去了。

　　陈闻竹转头看着车窗，窗外景色倒退，灯火朦胧，正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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