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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对了,你让我查的望京有结果了。”
清晨,庄迭望向窗外,慕华年走了,但是车还在。他顺手给路远舟打了个电话,说一周后回荷兰。
“怎么说?”庄迭端着水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对方是通过多层离岸架构隐匿了实际控制人,”路远舟停顿片刻,敲击键盘声清晰传来,“更关键的是,我发现他们的资金流存在人为断层。”
庄迭想起那日慕华年电话中的只言片语,问:“空壳公司?”
“不像。所有注册和备案手续齐全,但有大额资金在汇入后,通过复杂的跨境结算工具分批次转入数个离岸私人银行账户。”
“能追踪到最终受益人吗?”
“宋庭翮尝试做过IP溯源,最后一次有效操作地址显示在国内。”
庄迭微微挑眉。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圈,流进再流出就是双重风险。
“怎么突然对这家公司感兴趣了?”路远舟问。
“他们在纠缠TOTT。看准TOTT转型的关键期,用自研的智能驾驶技术作为合作筹码。”
“说重点,”路远舟笑了一声,“是因为TOTT有慕华年,对吗?”
庄迭不做否认,“这是明显的合规隐患。如果合作出现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法务总监。”
“我觉得你担心的有点多余,他要是这点能力都没有,孙潇不会看上他,”路远舟调侃道,却又问,“那你想怎么做?”
“我们不是也在布局无人驾驶吗?考虑过战略并轨吗?”
路远舟闻言低笑,“做他的挡箭牌?”
“是共赢。TOTT在国内市场占有率高,名声响,说不定能带着我们青云直上。我们单枪匹马开拓国内市场难度更大,不是吗?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至于他怎么选,或者他能不能看清望京的真面目,这看他自己的本事。”
很合理的说辞。路远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庄迭熬了多久才得出这个方案。
“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谁主导?如果由Mobile Line主动递出合作意向,你觉得慕华年会怎么想?”
慕华年会清楚的知道自己想帮他,然后拒绝,而且这样某些人还会通过他看到站在Mobile Line背后的庄迭。
庄迭在幕后等了三年,现在绝对不算是亮相的好时机。
“宋庭翮在IC还适应吗?”庄迭问。
“每天上课下课有什么不适应的,小孩每天等着你召唤呢。”
“那别让他等了,让他干吧。”
路远舟应了一声,稍作停顿又问:“真一分钱都没拿到?”
庄迭知道他在问庄家的遗产。
“嗯,你没看到庄逸当时那副表情。”
“不是,按照法律你不是有继承权吗?”路远舟越发困惑。
“准确来说,一分钱没有的人不是我,是庄均存。我拥有的是法律意义上的继承权,但可继承的财产数额为零,这不矛盾。”
“够狠。庄遥不愧是学法律的,”路远舟连连咂舌,话锋一转,“那人你见到了吗?”
“见了,一起吃了饭,一起去的葬礼。”
“和好了?”
庄迭又低头看了一眼楼下的车,“没有,搞砸了。”
慕华年下午下班回来取车,庄迭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车边。他轻咳两声,庄迭抬头看着他笑。
“一月的江城,很冷的。”
“是冷,可我怕你跑了。”
慕华年笑了,庄迭晃了神,站起来挡在车门处,问:“那天话没说完,今天继续?”
“还想听我再说那些?我说不出口了。”
“那我说,你再给我个机会,你就听听行吗?”
“庄迭……”
慕华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庄迭因为脚蹲麻了,见慕华年要拉他,迎上去的瞬间膝盖一软,整个人压在慕华年身上。
“投怀送抱?前天用过了。”
慕华年还是跟着庄迭上了楼。
庄迭早上刚请师傅换上了密码锁,还没来得及改,他输入“123456”时,慕华年轻笑,“这样的密码不如不设。”
“明天改成你生日。”
他说得理所当然,慕华年却喉间一哽。
庄迭转头看他不进来,歪着脑袋问:“不是说好要聊清楚吗?”
“怎么改密码锁了?”
“这样你就没办法把钥匙还给我了。”
庄迭的小伎俩总是一如既往地多,且有效。慕华年进门时深深看了眼门锁,目光复杂。
“想聊什么?”
“庄逸他们转移财产的事情你知道吗?”
“哦,兴师问罪,”这个话题反而让慕华年放松下来,他靠进沙发,支着额角看向居高临下的庄迭,“当时你再慢一个月走我就跳槽了。而且我觉得碍于我们当时的关系,庄逸会避着我应该说得通吧。”
“你没告诉我你会离开那家公司。”
“你没给过我任何机会。”慕华年面无表情,“从你发现庄逸是我老板,到你回荷兰后彻底失联,你给我过说话的机会吗?”
“对不起。”
“聊这个就没意思了,还想问什么。”
“他们的操作合法吗?”
庄迭以为慕华年会嘲笑他此刻还惦记遗产,但眼前的人神色未变,轻轻摇头,“我托前同事查过庄家的交易记录,非常干净。庄遥是专业做这个的,太懂得如何合规地完成资产隔离。”
“为我查的?”
慕华年白了他一眼,庄迭却笑着坐到他身边,“所以我的好日子真的结束咯。”
他虽然在笑,鼻尖却先一步泛红,他的情绪向来藏不住。
这三年他们没有联系,慕华年只能从路远舟的动态里寻找庄迭的影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了,可他很明确庄迭早就不用靠着庄均存活了。
慕华年没有拆穿庄迭的故作可怜,挑眉问道:“需要我给你支援一张回荷兰的机票吗?”
庄迭摇头,从冰箱取出路远舟三年前寄来庆贺他们小两口乔迁的藏酒。
清晨发现这瓶酒时,他怔了许久。
“陪我喝点。”庄迭笑着说。
“不喝,连着喝了三天,今天要把车开走。”
“你就这么怕见我?”
庄迭自顾自开瓶斟满,他的酒量退步了,一杯下去好像有些上头。
“这酒不是你这么喝的。”
“那你教我啊。”
庄迭贴过来的时候,慕华年迎面扑着属于他的热气。他身上有薄荷的味道,慕华年转头看到烟灰缸里有三四枚烟蒂。
“你还是抽烟了,还试图用薄荷压烟味,幼稚。”
“抽了,可我没想压,我只是不喜欢那股味道。”
“那为什么还抽?”
“以后不抽了。”
庄迭乖乖把烟递上来,盒子里只剩下三根,慕华年回想了一下,刚才车边好像还有几根烟头。
“你做事真的很容易上瘾,任何事情。你就非要一次把一件事情做到厌烦吗?”
“比如做/爱吗?”
这句话让慕华年语塞。
庄迭笑着朝他呵气,薄荷余味清冽。见对方不回应,他又饮下半杯。
庄迭情绪不好的时候很容易醉,不过醉了之后倒是不闹人,只会自己吐,然后自己哭。
“和你做,不会厌烦。”
“庄迭,”慕华年出声打断慢慢过火的对话,“你说你想好好聊我才上来的,不代表我允许你利用我的心软。”
“你可以不对我心软,就像庄逸他们一样,你也可以叫我小杂种。”
“庄迭。”
“他们长大了,”庄迭低头靠上慕华年的肩,很快那片布料被泪水浸湿,“他们今天对我很客气,他们没有这样叫我。我该领他们的好吗?”
慕华年的手悬在空中静止了几秒,最后还是搭在庄迭背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呼吸,直到怀里的人不再抽泣。
“其实我只是想回来看他一眼,顺便……看看你。”庄迭垂下眼睛,“是不是很可笑,我爸不死,我都没理由再回来,我不敢回来。”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啊,”他声音开始发颤,“慕华年。”
庄迭心里的话从墓园憋到现在,终于在酒精的催发下倾倒而出。
他很少向人展露他的脆弱,因为他的不堪众所周知,这让他的脆弱显得无比可笑。
他只在两个人面前流过眼泪,一个是陪他长大的张宪,一个是他最爱的慕华年。
“慕华年,你说我爸知道庄遥做的这些吗?”庄迭顿了顿,突然笑着直起身,“他怎么会不知道啊,他可是庄均存,是庄家最老的狐狸。”
“所以是他默许的,”庄迭继续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自说自话,“他也觉得我是个错误吧。不,不用他觉得,我就是个错误。”
庄迭又开始哭,但他本来不应该哭了,这么多年他应该习惯的。他是一个不配拥有家的人,他不该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慕华年,我想回荷兰了。”
“嗯,什么时候走?”
“我不想一个人回去。”
“庄迭。”
每次慕华年念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有自己的味道,他咬字很轻,像是真的把庄迭看成了一只蝴蝶,怕惊到他。
慕华年把庄迭支起来,未开灯的房间里,他看不清庄迭的表情,但是庄迭足够白,眼窝处的红色在黑暗里像是一滩融化的玫瑰甘露。
“我马上要三十岁了。”
庄迭怔神,那一刻他怕得要死。
所幸,慕华年没有继续。
“一周后。”良久,庄迭哑声答道,“我定了一周后的机票。”
一周后,是又一个新年。
“好,既然要走了,那就把这一堆烂摊子收拾完,收拾干净,什么都别留,”慕华年顿了顿,“包括我。”
最后一丝月光坠崖,整个客厅被夜色的潮水入侵,慕华年身上的光没了。
庄迭像是突然得了夜盲症,他伸手只抓了个空。
“然后,别回来了。”
“慕华年。”
慕华年转身,庄迭叫住了他。
“你不是烂摊子。”
慕华年怔了怔,随即笑了,“我不是吗?那你怎么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了?”
慕华年走到玄关,门开的瞬间,楼道灯光重新描摹出他的轮廓。庄迭又一次寻找到了他的光源,他问不出更多的话,只能小声嗫嚅:“那这一周……”
“有需要你就给我打电话。庄遥的事,我会再打听。”
“我不要钱。”
慕华年转身的背影一滞,庄迭看到了他的松懈,踉跄着从沙发那头爬过来,他喝了酒,混上透着不可言说的粉红,他抓住慕华年的手,指尖甚至还在颤抖。
“不走了。”
慕华年有些分不清这句话是谁对谁说的,但是他的呼吸为之一涩。
这句话当时他在机场没有勇气说出口,今天庄迭替他说出来了。
如果自己那天也像今天的庄迭一样挽留,他会不会走?
在慕华年以己度人的片刻,庄迭从背后抱住了他。洋酒容易醉人,尤其在满是情绪的现在,庄迭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炙热,洒在慕华年的脖颈上,刺激着他的神经。
“慕华年,你还要不要我?”
庄迭的手不安分地探入慕华年的大衣,心跳声瞒不过任何人,慕华年胸口的起伏像汛期的潮水,沉默着却又汹涌。
他进一步往里探,解开了中间的那颗衬衣扣子,触摸到温热的皮肤。庄迭承认自己心里有几分希冀,试图用一切除了解释之外的方法先留住慕华年。
庄迭动作越来越急促,呼吸水涨船高,慕华年任凭他摆弄,却在庄迭跪下的时候捏住他的下巴。
身下的人刚流过泪,眼睛红得不像话,慕华年低头盯着他,眼神中也被染了几分潮色。
“当初是你要走的,走得那叫一个决绝,我就差跪下来求你了。庄迭,你是要当初的我像你现在一样跪下来求你吗?”
“不要。”
“那我也不要。”
慕华年的话击碎了庄迭的所有幻想,指尖温度骤失,关门带来的冷风刺激着庄迭的神经。
今晚的慕华年其实不该这么冷漠,可他心软过一次,知道后果。
况且他们之间有没开口的问题,那是上一段故事的未完待续,没完结的故事不允许重新开始。
感情不是游戏,不能随机读档。
不知过了多久,庄迭的酒醒了,他站起来的瞬间又摔回原地。
保持一个动作两个小时会麻木,那等待一个人三年也会,庄迭理解慕华年,便越发难以原谅自己。
起初的离开是意气用事,现在的回来是深思熟虑,庄迭动了动被划伤的小腿,享受着细密的痛苦爬上神经。
他好像的确太自私了。
可是怎么办啊,他就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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