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娇凰(双重生)

　　武容清仰着小脸，失神地看着他。因为害怕，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合着雨水弄脏了她的新娘妆。
　　浓艳的胭脂化作一道道红色的污水，顺着她尚显稚嫩的脸，滴在浅色衣领上，混浊不堪。
　　明明还只是孩子，却化着这么浓的妆，穿着这么繁琐的衣服，戴着这么重的凤冠……她这一天，该很难受吧。
　　想到这里，秦鸣鹤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替她将凤冠的帘子撩起挂在两侧，又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她的脸。怕弄疼了她，所以他的动作轻柔又细腻。
　　白色的帕子很快被胭脂水染成红色，她的脸也随之恢复了小女孩的纯净。
　　当擦干净了她的脸上的最后一滴污浊后，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嗯，现在好多了。”他温柔地笑道，然后将脏了的帕子塞回怀中。
　　“……”武容清被他看得有些害羞，听他这样说，连忙低下了头。
　　她从小就知道姐姐喜欢秦家少爷，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愿与他走得太近。每次当秦鸣鹤跟随父亲来到家中时，她总在打完招呼之后就跑开，好让姐姐能与他有独处的机会。
　　她与他一样，也从未对对方有过非分之想。因此他突然靠得这样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将他推开，但伸出手，却又不敢与他接触。
　　秦鸣鹤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了一声，说：“我只带了一把伞，你要是把我推开了，你就要淋雨了。”
　　“我、我淋雨没关系。”她结结巴巴地回道，接着做好了淋雨的准备，后退了两步。
　　可是秦鸣鹤却眼疾手快，又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回了自己的伞下。
　　“别碰我！”武容清小声拒绝道，然后将手抽出，“我不是姐姐，我是清儿……”说到这里，她哽咽了起来。
　　虽说聘礼送来的那天，自己确实答应了姐姐要替她出嫁。可她以为姐姐的话只是戏言，她那时候连儿女情长都不懂，满脑子只想着玩，哪里会知道一句言不由衷的回答，却要赔上自己的一生呢？
　　是姐姐骗人在先，是她骗了自己！
　　可是，事已至此，再解释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带着哭腔含糊地说。此刻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姐姐有错，可是秦公子没错。她心里清楚，他是个好人。
　　秦鸣鹤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替她打着伞。
　　等她哭累了，他才叹了一声，低声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什么？”武容清不明白，擦了擦眼泪，茫然看向他。
　　“媚娘她，怎么可能愿意嫁给我，她不是愿意过平淡日子的人。”
　　“你知道她……”
　　“我自小与她相识，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她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听他这样说，武容清的心里生起小小的恨意：“既然你都知道……你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她不会肯嫁给你，又为什么非要送聘礼来我家？！”顿了顿，又咬牙说，“你让她为难，也让我难堪，这亲事，就非结不可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没办法。”秦鸣鹤轻声回道，“如果我能像媚娘一样，大胆一些，或许……”
　　“……”这一切，明明可以避免的。婚姻嫁娶，难道就那么重要吗？
　　两个一身红妆的人，立在雨中，无限哀楚。
　　可千言万语都已经迟了，任何指责，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何况也不都是他的错。
　　片刻之后，武容清小声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秦鸣鹤听罢，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回道：“先跟我回去，再说之后的事吧。”
　　“我不要！”
　　武容清当即拒绝，后退两步，退入雨中。
　　碍于她对自己有戒备，秦鸣鹤没再碰她，而是紧随她，替她遮雨。
　　“我不想……”
　　她咬着唇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两个人都陷入尴尬。
　　秦鸣鹤轻叹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想嫁给我？”
　　“……嗯。”她点头，然后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温柔地笑了笑，说：“说出来也没关系。你这么小，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嫁人呢？”
　　武容清听罢，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那、那我是不是可以走……”
　　“可我若是就这样让你走，你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秦鸣鹤凄凄地说，“你的爹娘，会允许你回去吗？”
　　她摇了摇头。
　　爹爹娘虽然疼她，但嫁出去的女儿，哪有继续住在家里的道理。
　　“如果不能回去，你准备去哪里安家呢？”
　　她愣了一下，忽地想起少年僧的话，便学着他说道：“云游四方，居无定所。”
　　“呵。”秦鸣鹤听罢笑了一声，“真是天真啊！明明还是个孩子。”
　　武容清没有反驳，她明白他的意思——明明还是个孩子，哪里有云游四方的本事呢？只会赌气说大话罢了。
　　思来想去，这确实不是个好办法，果然还是回家最好。
　　她蓦地灵光一闪，又想到了一个妙招，激动地说：“要不，你休了我吧！”
　　“胡说！”秦鸣鹤厉声反驳，并瞪了她一眼，“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休了你？你知不知道休妻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被休？我要是休了你，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我……”她当然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
　　秦鸣鹤的话吓到了她，她支吾片语，便再也不知说什么。
　　一切，从那天她答应了姐姐开始，便陷入了死局。
　　秦鸣鹤沉默了一会儿，仍旧劝道：“跟我回去吧，天还下着雨呢！你想一直在雨里站着吗？”
　　“……”她虽不语，却依旧摇头。
　　“遇见了事，光逃避是没用的，我们总是要想办法去解决。”他好言劝道。
　　“我……”武容清泪眼娑婆。
　　“我遣走了家丁，独自来接你，正是想跟你说这些。我知道你是替了你姐姐嫁给我，所以你也委屈。可是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我们。”
　　稍顿，又说：“我发誓，我绝不会碰你。等过了这段时间，风平浪静之后，我再想办法送你走。”
　　话已至此，武容清也无法再任性。就算她再不在乎姐姐的死活，她也不能不为秦公子着想。
　　犹豫许久，她终于点了头：“好，我跟你回去。”
　　秦鸣鹤听罢，闭上眼长叹了一声。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睁开眼，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
　　武容清跟在秦鸣鹤的身边，安静地走过长巷。
　　无人言语，长巷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落在地上的雨滴声。
　　直到快要走出长巷，秦鸣鹤才回头对她说：“衣服湿了，穿着不舒服，看起来也不体面。等会儿还要去见宾客，不如换一件干净的我们再走。”
　　“可喜服霞帔只有这么一套。”她小声回道。
　　“平常的衣服就行。”说着，他对着巷子外面喊道，“梨云，你过来替你家小姐更衣。”
　　梨云看样子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听见喊声，连忙抱着衣服跑了过来。
　　武容清见罢略感吃惊。
　　不想他竟安排好了一切，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回来，也知道自己会答应跟他回家。
　　所以，他还知道些什么？他刚刚，是否已经看见了更多？
　　她看向身边的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不敢细想。
　　梨云怀里拿着的，是随着嫁妆带来的她的常服。
　　一套内里衬衣，一件绣着蝴蝶的水红色绒边对襟短袄，一条杏花色流光百褶裙，一双胭脂雪绒球绣花云鞋。
　　是她今年生日那天，娘替她置办的一身新衣服。
　　小孩子穿的衣服。
　　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穿成这样，连武容清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穿成这样去见宾客，别人看了会怎么说？伯父伯母会生气的吧！”她忧心忡忡地看向秦鸣鹤。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理由与大家说。不会有人怪你的。”秦鸣鹤微笑道。
　　武容清不再说什么，此时此刻，她只能信他。
　　秦鸣鹤走出巷子，站在回避处。梨云则带着武容清，敲开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借了一间避风的屋子。
　　梨云将湿透了的大红色喜服从她身上褪去，又为她取下厚重的凤冠。然后从里到外，一层层为她换上干净轻便的衣服，最后又替她换去了污浊的鞋袜。
　　所以，凤冠霞帔，果然只能为那个人吗？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他此刻又在哪里？
　　*
　　换好了衣服，武容清走出巷子。
　　秦鸣鹤听见声音，转身看去，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
　　她确实就是个孩子。这样的孩子，愿意跟自己回家，自己千万不能委屈了她。他当下这样想。
　　“走吧，时间不早了。”秦鸣鹤向她伸出手，想要牵住她。
　　他没有不该有的想法，只是把她当孩子，怕不牵着她，她会走丢。
　　武容清摇了摇头，把手背在身后。
　　“我会跟着你。”她说。
　　“……好。”他轻应了一声。
　　许是因为此刻的光线比巷子里了许多，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她的腿受伤了。
　　他立刻蹲下，想要查看一下。
　　她见罢，下意识后退。
　　“腿受伤了？”他抬起头看着她，神情严肃地追问道。
　　“我、我没事。”武容清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解释，她怕说多了他会追问，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把刚刚发生的事说出来，“只是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含糊地解释道。
　　好在秦鸣鹤并未多问，只是伸手想撩起她的裤子看一下。
　　“不要。”她缩起了腿。
　　“让我看看！若是严重，需得包扎一下……我是大夫。”他说。
　　“不用！”她仍然拒绝，“别碰我，你说好不碰我的。”她怕他骗自己，因此警惕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
　　秦鸣鹤觉得她有些可爱，低笑了一声。
　　他最终最终还是答应：“好，我不碰你，等回去了，我让家里的女医帮你看看。不过现在，让我背你走吧……隔着衣服，算不上碰。”
　　武容清想了想，同意了。
　　她的腿确实疼，走起路来尤其不适。而且她也想，他若是背着自己回去，流言蜚语或许不会那么放肆。
　　得到武容清的允许，秦鸣鹤起身背对向她，重新蹲下。
　　她在梨云的搀扶下，慢慢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我准备好了。”她小声说。
　　“嗯。”他应道。
　　然后他用两只手勾住她的腿，将她托起，缓缓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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