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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卫轩朝,卫妃长兄。
南方平叛时,他曾为了胞妹卫琅琅,而独自险取犀牛角。卫公子是江东世家女钦慕的对象,只可惜,他不近女色。
卫轩朝走到荀子慕面前,火光应刻着他的身姿与面容。
孙鹿缇坐在马车里,烛光摇曳,对面的医官收起药物纱带。她按住帘一角,见卫轩朝手里抚着一串南洋红珊瑚。
这珊瑚珠,很似大殿上孙骁的那串……
孙鹿缇想起,昔年她拜见母后,卫妃卫琅琅也在。她腕上约着的那串红珊瑚,想必成了赠予孙骁的信物。
荀子慕回话后,卫轩朝派人将容和公主请出。只见孙鹿缇脖缠纱布,脚步微颤地下了马车。
卫轩朝手上的红珊瑚珠突然停下了。
他们二人之后,褚洛卿的目光亦在孙鹿缇身上,眼底晦暗,像是猜出了什么。
适才卫轩朝并未看清楚孙鹿缇样貌,此刻在近处仔细地看——
他的眉宇间,忽然滑过一丝惊愕。
两年前,褚家曾欲与卫家大郎结亲。卫轩朝自诩风流,大醉整月,无一日可见客,婚事终罢。彼时平阳皆议,褚洛卿的长姐褚洛昉美若天仙,犹敌不过卫轩朝不近女色的决意。
后经人细查,才知卫轩朝怎非真的不近女色。
“殿下的伤可还好?”卫轩朝又关切问,“臣家有上好药材,可献给殿下。”
褚洛卿的眼复抬起,看向公主。殿下她也许记得卫琅琅第一次入宫那日。
卫琅琅入宫为妃后,卫轩朝曾抱着她的床头痛哭数日。
卫轩朝拒褚家婚后,褚洛卿的人暗查悉,卫轩朝与其妹甚亲。
“本宫无事,只是今夜失态,愿受责罚。”孙鹿缇说,“可本宫也实在是不放心某些人,蓄意蒙蔽陛下。”
“殿下的意思。”卫轩朝答,“微臣适才听得很清楚。可事情已定,殿下耿耿于怀,只会让他人也陷于水火之中。”
孙鹿缇眼眸微垂。此话是指,荀子慕贸然出现,中断她刺杀褚洛卿,把荀家拉入此中了。
她回道:“可本宫遇险,大人不庆幸本宫的表兄来救,难道还盼那贼人来伤本宫吗?”
卫轩朝含笑垂目,料定她会这么说。他命人去府中取药,又令护卫护送公主回去,但被孙鹿缇谢绝了。
眼看孙鹿缇就要被撇清,荀廷尉愤怒地瞪了一眼他的儿子荀子慕。
这一幕,被马车里的木槿看见。
“殿下,荀大人那边怎么办?”木槿问道。
“我想舅舅刚刚已经猜到,朝廷早就知道今夜韦义要与胡人作乱。”孙鹿缇说,“他也猜到,孙骁设好局,就等着我去刺杀褚洛卿。”
“若我杀褚洛卿成,可立公主罪,一箭双雕。若我未杀成,我与褚家的关系就始终是个谜。”孙鹿缇继续说道,“而这个谜底,荀家不该牵涉其中。”
“可有了卫大人的庇护,荀大人为何还会着急恼怒呢?”木槿问道。
卫家兄妹的事情,当年也只是孙鹿缇和荀皇后的猜测。卫琅琅与孙鹿缇,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也正因为如此,卫琅琅一直不得圣宠。毕竟没有一个正常男子,会对长得像自己女儿的女人生出心思。
“虽然卫轩朝会替本宫打掩护,从而带过荀子慕的事情。”孙鹿缇说,“但孙骁故意瞒着荀家,这让舅舅很不快。相比于卫家,孙骁并没有那么信任荀家。”
“这就让他们自己去烦忧好了。”孙鹿缇说,“背叛先帝,背叛太子,他们能得到谁的信任?”
卫轩朝向皇帝复命时,将公主侍女撞见荀侍郎一事带过了。
褚洛卿立了功,但仍然表明,愿意日日洒扫南城门,为罪臣褚家积累功德。
皇帝虽训斥容和公主,却念太子死于褚家之手,怜公主悲愤,只罚她禁足于公主府中,抄写经书。
禁足期间,孙鹿缇听闻玉山公主府内鸡飞狗跳。
驸马邬俅,对孙娥带回的两个面首十分不满。与之前招纳的世家公子相比,夏祈与商祷容貌俊美甚于邬俅,还全无世家的傲慢,谦逊自矜,彬彬有礼。
可没过几日,孙娥命他们与邬俅比琴,竟输了。孙娥恼怒,不想邬俅隐瞒琴艺至今!
过去,孙娥命令他弹琴与她,他怎都不肯。如今,邬俅竟摆起架子,掀她公主的台面!
夏祈与商祷劝慰孙娥,许是驸马心妒,回心转意了呢。
可孙娥却是心虚不信的。当日在南平,她心悦邬俅,霸道要嫁,可邬俅已与别家有婚约。南平王孙骁搬出皇室威严,逼迫女子一家放手。
邬俅记恨已久。后来孙骁得位,邬家得诸多好处,邬俅虽不再冷漠无情,却也是冷冷淡淡。
闲来无事,勾画梦中故人。孙娥撞破,嫉恨不已,发誓要让邬俅颜面尽失。
可今倒是邬俅令玉山公主颜面尽失。
气恼之下,只有无奈。孙娥张罗面首事一月有余,顿时身心俱疲。还好夏祈与商祷悉心侍奉左右。
孙娥高兴,赏袍服玉带、珍珠翡翠和稀书笔墨等。偶尔闲暇,他们为她点评禹朝名士,聊以解闷。
禹朝时人,最喜品评。
当日褚洛卿至南城门,终日拾帚扫街,满面尘土。
孙骁赦免褚洛卿只以丹书铁券为由,未述其杀侄一事。故百姓仍以褚二为从前洁白如玉之人,时有围观。
几小儿嬉笑撞之,褚洛卿俯身拾起他们掉落的竹蜻蜓,默然归还。
路人评其性情淡然,不显愠色,心性坚韧,受家事所累实属可惜。
此事遥传,连华楼里玩樗蒱的邬俅也听说。他顿时不快,脸阴阴沉沉连输几轮。
孙娥听说这事,想以为他在为邬家事忧心。因褚家与邬家实是姻亲。
翌日,南城门附近议论又起。
路人再道——此人行事狠辣,与之交往,如与虎谋皮。当远之避之,否则悔之晚矣。
此话传到宫里,孙骁愠怒。派人,查到邬俅头上。邬俅秘密入宫,请罪数次后,孙娥又代邬俅再三请罪。
邬俅一身丧气,买醉酒楼。回玉山公主府,途经小径,听仆从议论:
“公主殿下太过冲动,怎能将这事告知陛下……”
邬俅闻之,大怒,气冲冲闯入孙娥的寝室。只见孙娥扶床洒娇泪,夏祈与商祷均在一旁宽慰,听她抱怨邬俅薄情寡义,不领她的情。
“你二人速速离去!”邬俅怒喝道。
夏祈与商祷相视一眼,商祷遂回言:“大人,公主有命,我等不敢擅离。”
孙娥哭得疲累,说不出话,红着眼怒瞪他良久,终道:“他们可人,你无情!你出去!”
邬俅闻之,怒气稍敛,思来是自己有错,缓道:“你何故将此事告于陛下?我不过以琴艺胜了你的这两个仆从,你身为禹朝公主,竟如此心胸狭隘!你岂不愚钝?我可是你夫君!”
夏祈与商祷闻之垂眸,又先后上前,一边给孙娥递茶,一边替她擦汗。
“本宫何时知道?又何来泄露?你又轻信哪个小人胡言?”孙娥心碎,“你惯会怀疑我!可这次分明是你心胸狭隘。若你不为,何人可查?”
邬俅被戳到痛处,抿唇不言。
孙娥抓住其心虚,逼问:“那褚二不是你表弟吗?你闲得慌,去传那些话?你可知父皇现在……”她顿住,忽而恢复清醒,什么“杀侄”云云不可乱说出口。
邬俅转身欲走。
孙娥跟上,续问:“怎么,教训本宫的时候你滔滔不绝,问到你的事,又是如此躲避!”
今日孙娥一定要搞个明白,邬俅他为何要广传非议褚洛卿的话。
若不是要忤逆陛下,就是和褚二有什么仇了。
可褚家与邬家,不是世代都结亲?褚洛卿的母亲褚夫人,原先的邬二娘,可是邬俅的亲姑母。
邬俅三缄其口,孙娥又与他吵了几天,还派夏祈与商祷去打听。
一日他们二人跟去华楼,华楼小厮收下宝玉,说邬俅每次喝醉后,都念叨——博士,博士,为何总夸褚家二郎?
十六岁,邬俅与褚洛卿一起入太学。起初邬俅大放异彩,无论助教还是博士,还是众同窗,都以邬俅为榜样,竞相效仿。而那时褚洛卿默默无闻。
邬俅成众人表率,自是怜贫惜弱,屡次勉励褚二郎,甚至亲力亲为教之。他视褚洛卿为亲弟弟,兄弟间就该扶持。
谁知褚洛卿竟是韬光养晦。彼时褚家积累军功,倘若褚家未来之继承人亦才崭露头角,恐致人言可畏。
且褚洛卿那年痛失其兄褚洛风,戴孝一年,日着素衣,内敛沉静。
邬俅可怜他,日日伴读,传授心得。
两年后,褚家地位已定,褚洛卿渐显山露水,起而陈词,如珠落玉。同窗凝神倾听,博士颔首微笑。
十七岁的他,更是衣袂飘飘气质如鹤,落座于一面莲竹浮雕墙下,温雅宜人。
邬俅也是俊朗的,却难以直视褚二安之若素之质。
直到从前提携邬俅的董博士,一日径直而来,邬俅欣喜,却发现博士欲观褚洛卿做文章,而忽视了身边的自己。邬俅记之,日夜难眠。
后策试入仕,褚洛卿录取甲科,拜侍郎。邬俅却缘因种种,只录取乙科,分派南平做吏属,也是在那儿,孙娥对他一见钟情。虽没两年,邬俅便经地方推荐,入京做官。
夏祈与商祷也只是知其一二,讲给孙娥听。
“殿下,这褚二,就算做一卑微的扫街仆役,也能捉拿滋事犯人,可见驸马爷嫉妒之,不无道理。”商祷感慨道,“只是如今二人地位乃云泥之别,殿下可劝劝他,让他别再执拗于陈年旧事。”
孙娥思忖良久,幽幽道: “从不知……他还有嫉妒的人。”
夏祈抬眸观之,按摩孙娥手臂的力度渐渐变轻。
惠竹宫内,碧玉屏风雕竹篁寸寸,杜衡香微凉沉郁。
孙骁命宫人噤声,帷幔低垂,他悄步入。卫妃卫琅琅正垂首细抚一只竹签,神态凝滞,仿若出神。
他的眼如鹰隼般锚定,后又不告离去。
出门两步,见宫人奉礼不入。问之,原是卫轩朝献给娘娘的礼物,竟被拒回。
孙骁掀布盖,见是上好药材。卫妃头疼多日,吃什么药都不好。孙骁命宫人送进去。
见卫妃那般,他心绪郁凝,遂去华阳殿理政务,恰好碰玉山公主求见。
孙娥粉泪如雨,左右不过又是再为邬俅求情。
可孙娥说她看来看去,决意向陛下讨要的公子,不是朝中世家,不是禹朝名士。
而是南城门的褚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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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
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
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
嫁娶不须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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