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殃

　　“她不是......”萧守承稳稳的抱着朝语，他见苍羽未认出褚砚秋便改口说：“仙君，是不是魔族待我家大人回来了自有分晓。”

　　“他自己便是魔族，你......”

　　“这位仙君，原来你是来让他认罪的，你若不说话，我以为你是来杀人的。”褚砚秋抢在她之前把话说完。

　　言罢，她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拔地而起逼上高高在上的苍羽。

　　苍羽忽觉身上压力剧增，不对，这人绝对不是普通魔族，苍羽迅疾拉开距离。

　　“你不是要抓我嘛，躲什么。”褚砚秋闻声断位，素白衣袍鼓风，她操纵着阴煞之物暴虐攻击，苍羽在她手中犹如散家之犬一般。

　　阴寒罩身，苍羽咬牙退避，灵相在闪躲间召出，蛟龙獠牙咆哮缠上褚砚秋。

　　“褚姑娘，手下留情，她是仙君，在天界只有天帝能处置她，你不能......”

　　“错了，你家大人说，在天界除了天帝，其余人我都可以动，况且......”褚砚秋歪头道，“......我为何要守你们天界的规矩。”

　　“可......”萧守承才开口，就见褚砚秋白皙的两只手轻卡在蛟龙上下颌，下一刻，半空中的灵相被她生生撕为两半。

　　“噗——”苍羽垂直跌下。

　　褚砚秋紧追其后，双手化爪势要取其性命。

　　“青龙——”苍羽被她逼得激出本命灵相，天境司在两人手中摇晃起来，“萧守承，陆尽明到底带了个什么东西上天界！”

　　萧守承无视她的喊话，他一脸担忧的看着褚砚秋引起的剧动，再这样打下去，会引来麻烦。

　　这个想法才冒出，九重天当空响起一阵幽声。

　　“神族之地，生灵禁行。”

　　一个谪仙一般的人从禁地石壁上挂着的一幅长画里走出，他散发披着一袭月白寝衣，转眼间便横在褚砚秋和苍羽仙君中间。

　　手指轻晃间，要斩苍羽本命灵相的那一式在半空中拐了一个方向。

　　苍羽死里逃生，爬起身高声问突然出现的人说，“阁下是何人？”

　　“守境人。”来人声音带着些许乏味。

　　“你是守境人！”萧守承惊呼出声，神族陨落后，神域和天境司便一同自封了，天境司是陆尽明飞升后才重现天界，但神域却还是处于自封的状态，后来天界众人合力推演，才知晓是因守境人陷入沉睡的缘故。

　　“仙族如今这般无用了，竟让魔族打上......”守境人话说到一半直接停住，褚砚秋不知他是没力气说还是怎么了，她看不见他，只是她下意识谨慎，这人还未靠近时，她便觉身上各处都隐隐躁动。

　　苍羽见他忽然沉默，以为他要问罪自己擅闯天境司之事，她跪地解释道：“大人，我是仙族四大仙君之一的苍羽仙君，此次入天境司事出有因，待天帝出关，我会向他请......”

　　“你们仙族之事，我不管。”守境人打断了苍羽的话，“褚砚秋，你是何时从九幽之地出来的？”

　　褚砚秋愣住，他认识自己？

　　萧守承用暗语传讯提醒褚砚秋道：「褚姑娘，苍羽或许你能对付，但另一人或许是神族，姑娘还是不要冲动。」

　　神族？神族之人不是在混沌劫期中都死绝了......

　　“——”

　　褚砚秋元神莫名一颤，她险些跌地。

　　他能控制自己的元神！

　　既是神族，又能控制自己的元神，褚砚秋大概猜到来人是谁了。

　　殿九：“你不该从九幽出来。”

　　嗓音未落，殿九反手扣住她的肩竖手施诀，褚砚秋眉眼上的白绫暗红流动，胸口骤然嵌出一颗血红的冰晶，拨指间，日月乱序，殿九以掌唤星光，所谓神，天地之力皆可为其用。

　　褚砚秋动惮不得，可她咽血颤道：“可我出来了！”

　　“我能淬炼你元神一次，就能淬炼第二次。”

　　殿九以掌为渡，将从日月中抽取的力量灌入冰晶中，而后又将冰晶镶入她的身体里。

　　“大人，褚姑娘曾以自身元神供奉九幽虚冥，平息了混沌劫期所带来的余祸，你不能如此对待她！”萧守承高喊。

　　熟悉的灼热焚髓烧心，她感觉自己元神正一寸一寸被熔、被散、被重塑，撕心裂肺的痛让褚砚秋仰头长啸。

　　萧守承的高喊被掩埋。

　　殿九神色肃穆，“褚砚秋，你如今这幅身体，唯有九幽才是归宿。”

　　好一个归宿。

　　褚砚秋满口鲜血，身体正在溃散，她白绫下的瞳孔赫然睁着，这一刻，属于人的血性碾压着身体里的所有□□，她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几千年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

　　“我偏不如你所愿！”

　　一边痛的惨叫，一边猖獗地狞笑，但她分明在要死了。

　　这痛是那么的熟悉。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痛过，是毁去她修为时，还是剥离她五感时，又或是半年前，在登天阁最后所见时？

　　到底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登天阁里的那份感觉那么强烈。

　　此时此刻，被生炼元神的感觉那么熟悉。

　　“我不去！！”

　　褚砚秋嘶吼一声挣脱殿九之手，散掉的元神生生被拽回，双方开始强行争夺元神的控制权。

　　「破——」

　　清脆的铜铃声和人语声一同响起，褚砚秋感觉到有人在斩断殿九对自己的控制。

　　她趁机挣脱控制，咬上殿九的手腕，如同在九幽第一次撕咬虚冥那般疯狂。

　　利齿入肉，手腕血流不止，殿九注视着死咬自己的褚砚秋，“冥顽不灵。”

　　天地风云色变，殿九似乎被激怒了，他拨指念道：“真神在上，今以神魂为誓，借苍穹日月之力，灭九幽不渡之魂，请降神罚！”

　　“我不去！！！”

　　从一个祭品变成九幽人人惧怕的鬼姬娘子，不是因为她褚砚秋有多强，而是因为她疯了，吞死人肉求生，炼肉身求生，剖心求生，碎神求生，这身衣服之下，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如今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又怎可能往回退。

　　褚砚秋一把扯开眉眼上的白绫，她不久前知道这条神观绫是何物。

　　神观绫，重明鸟羽毛所炼，凡人系之可稳神避邪，但离体之神系之，束心抑情，毁之神散。

　　血水如雨从瞳孔里迸出，殿九被溅了一脸，他愣在原地凝望褚砚秋眼眶里的血瞳。

　　“吼！……”压抑了几千年的怨恨咆哮而出，褚砚秋整个人变得鬼气森森，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无二。

　　这一回，褚砚秋人虽疯，但神却清醒着。

　　天境司被煞气笼罩，漫天鬼啸震耳欲聋，先前被斩的仙官神识聚于一人之手，乾坤逆行，九幽之地千万凶魂面目狰狞扑上殿九，而褚砚秋也满身狂热杀入其中。

　　“啊——”汹涌煞气割袍，苍羽感觉自己的神识也受到波及，生生离体，“阴阳逆破，神鬼俯首，你......你是九幽鬼姬娘子！”

　　“硄……硄……”

　　无人回答她。

　　乾坤台捣鼓的钟声层层荡开，充斥在天界的每一个角落，萧守承看得心惊胆战，听得心惊胆战，他忽然觉得很不公，明明苍羽欺人在先，但因为她是天生仙胎，是仙君，所以即使犯了死罪也无人管，但他们凡界修士，像褚砚秋这样以身救道的凡界修士，却必须死去。

　　“萧守承，是陆尽明带她出的九幽？”苍羽咳血逼问萧守承。

　　“是我——”

　　——是大人回来了——

　　萧守承猛地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天边银芒横闪，杀涌破空而来。

　　“砰——”

　　人未现，兵先至，长枪撞于金甲之上，罡风狂奔四窜，萧守承掩面摇晃，“大......”，陆尽明无视他的呼喊，直奔赤手相搏的两人而去，一个眉眼浴血燃神相逼，一个衣袂染血催力相压，他又一枪逼的殿九撤身半丈。

　　“褚砚秋，你不知道什么叫痛吗！”陆尽明掠身至褚砚秋的身后，手指冷浸浸地捂住她红了的眼。

　　褚砚秋血口张张合合，元神溃散的她剧烈颤抖，痛啊，怎会不痛，可是一想到九幽醒目的血迹、绝望的嘶叫、黑暗里的挣扎，她更痛。

　　苍羽仙君在地上冷眼看着陆尽明一系列反常的举动，“陆尽明，这个邪魔究竟有何特殊，竟能让你一个杀妻弑师踩着身边人往上爬的畜生都紧张。”

　　“殿九，原来你还没死。”

　　苍羽被忽视的彻底。

　　陆尽明的声音近在头顶，褚砚秋的后背仿佛要嵌进他的身体里，她拨开陆尽明的手，他又不动声色的用暗劲钳制住。

　　褚砚秋又一次动弹不得。

　　“陆尽明，九幽残魂一旦入世，三界将会重新陷入劫难之中，你要拦我？”

　　“让神族重回三界，三界便不会陷入劫难之中了吗？”

　　殿九一字一句道：“三界六道，以天为尊，神族若陨，六道不平，她必须回九幽。”

　　褚砚秋瞋目裂眦道：“我说了......”

　　“她不回。”他按住胸前躁动的褚砚秋，抬眸对上殿九的视线，“殿九，神族已陨落，你要强求神族生机没人拦，但如果那个人是褚砚秋，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褚砚秋死捏着的拳微松，下一瞬，她又听陆尽明道：“褚砚秋，闭眼。”

　　“轰隆隆——”

　　人语声戛然而止，九重天上惊现轰雷，殿九扫了一眼直上云端，天境司骤然变色，榴红丈天，一只数百丈的重明鸟仰天锐啸，那是他的真身。

　　紧接着泱泱九重天被生生撞开裂缝，天域万物倾覆入掌。

　　重明鸟展翅将陆尽明和褚砚秋扫进漩涡中。

　　陆尽明眼神幽幽，一片榴红里缓缓亮起的金芒，他想到了什么。

　　天诛！

　　天诛入神，不死不休，这是天道里最为严酷的刑罚。

　　“回来——”

　　褚砚秋听不到陆尽明的呼喊，她拧身一脚摆脱漩涡。

　　今日，她定要这人也尝尝万鬼噬神之痛！

　　漫天如柱的电芒轰然落下，她决绝逆上，但却再次被陆尽明拦腰拽回。

　　“放开！”

　　白茫茫的闪电，榴红的天际，遮天蔽日的人影......那是她被送往九幽之前的画面，是折磨了她无数个夜晚的画面，明明她依旧目不能视，但有些东西却从心底爬出。

　　满腔的“恨”引动识海内的虚景，荧光闪烁间，她回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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