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月

作者:十允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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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第二天


      白谦无法想象自己的卧室里会藏着摄像头这种东西,他也不敢想象。
      他只能庆幸昨天晚上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多穿了条裤子。

      除非那人要是在浴室……
      白谦甩甩头,抱着身边人的手臂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的卧室不是主卧,面积不大,也就十来平,东西也不多,收拾的却很干净整洁。
      白谦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只有一台好几年前的游戏机,不是什么时下热门的游戏,但他一个人常常能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这也算他唯一的一点乐趣了。

      他们搜罗了整个房间,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件。
      也没有摄像头。

      李遥觉得不对,他背过身,看向了被推至墙边的门。

      他神色凝重,将门合上去。
      几个滴着不知名红色液体的大字猝然出现在眼前。

      【倒计时:TWO DAYS】

      李遥轻嗤一声:“幼稚。”
      随后他偏过头,看向吓坏了的白谦,沉默一瞬,叹一口气:“不过吓唬你还是够的。”

      “不……不是字。”
      “…这是虫子。”

      虫子?
      李遥皱眉,用手擦了一点暗红的字迹,这是红墨水,不是血液,也不是虫子。
      谁知白谦看到他的举动,情绪激动起来,“你干嘛拿着虫子?!”

      “……”
      李遥觉得现在的白谦不是很对劲。
      他试图软下声音:“白谦,你看看,这个不是虫子,只是墨水而已。”

      白谦往后退了几步,“就是,虫子……像芝麻一样,还会蠕动……”

      然后他痛苦捂起脑袋,无力地蹲了下去:“求你……求你,把虫子拿走吧……”

      李遥沉默,然后他去卫生间,端了盆水,把门上的恶作剧清理干净。

      “没有虫子了,”他说,“真的。”
      他以为白谦把头埋下去哭,但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哭声,他把早就坐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白谦已经睡着了。
      他的胸腔上下轻微起伏,心脏仍在鲜活地跳动。

      李遥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感受吸气和呼气。

      他把人轻放在床上,替他盖上了被子。

      然后他走了出去,关上门。

      他的眼睛对上了那个摄像头,嘴角轻扯了一下。
      李遥面色淡然地走了过去,把它放进兜里。
      “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恶趣味。”他说。

      他来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只存着一点白菜和西红柿,还有几个破壳的用碗盛着的鸡蛋,没有肉。
      李遥知道,晚饭基本上都是白谦做的,为了不让人饿肚子以及遭父亲的挨骂,他给人做了盘番茄炒鸡蛋和清炒白菜,
      又在锅里煮了顿粥。

      做完晚饭,他拾走那个小熊,关上门,离开了。
      路过外面的垃圾桶时,他顺势把玩偶和摄像头一起丢了进去。

      ---
      白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他睁开眼睛,透过黑暗,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没有虫子。

      他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他竟然梦到小时候被幼儿园的同学欺负的场景了……
      他们围在他身边,嘲笑他踩到了蚁穴,冷眼看着无数的蚂蚁慢慢爬上他的小腿、手臂。
      骂他父亲犯罪,是小偷,小偷的儿子也是罪犯。

      ……
      不对,他爸是在他刚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被关进监狱的…而且不是因为偷窃。
      白谦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头很痛,像装着炸弹马上就要爆开。

      【警告!警告!连接异常!】
      【请求重新连接!】

      机械的电子女声在他脑中炸起,激起一朵朵战栗的脑神经花。

      白谦无神的眸渐渐变得清明,接着那个梦就被彻底抹除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初中的时候,被同学孤立嘲讽自己的父亲蹲了一年的监狱。

      【请求连接成功!】

      白谦摇了摇头,脑中先是一片白茫茫,紧接着昏迷前破碎的场景碎片渐渐拼了起来。

      丝毫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的白谦从床上爬了起来,准确摸到开关,“啪”地一声,刺目的灯光撒了下来。

      他走向恢复正常的门,有点奇怪被泼上去的字迹哪去了。

      他一出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饭菜的香味。
      惊讶于自己不务正业整日邋遢的父亲竟然会做饭,他开灯,结果发现了两盘空的只剩菜汤的盘子,和一口粘着米粒的空锅。
      白谦:“……”

      他感觉自己饿得胃里像有团火在烧。他打开冰箱,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白谦:“……”

      得,这父子别想做了。

      他刚想进自己卧室,就见白建平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今天的饭做的不错,还知道给你爸烧粥。”
      白建平顺口夸了一句,白谦却慢慢眨眨眼。
      “不是我做的。”
      他想起了李遥:“我请我同桌来家里坐了坐,应该是他做的饭。”

      “哦。”
      白建平不关心这顿饭到底谁做的,他拍了拍便便的肚子,就要回卧室。

      “爸,你认识李遥吗?”
      白谦突然想起来李遥父亲和白建平认识,那白建平没有理由不认识李遥。

      “李……遥?”
      白建平握着门把的手一顿,长着胡茬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还没等白谦继续说,白建平就转过身,“李遥?你认识李遥?”
      “对啊,”白谦点头,“他还说他爸和你是朋友。”

      白建平站在那儿,张着嘴巴,像是想说什么。
      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白谦忍不住想说话,他才说:“他怎么来这了?上学?”
      “对,他还是我同桌呢。”

      白建平脸色更古怪了。
      他支支吾吾着:“奥,那你们好好相处啊。”
      他拧了半圈把手,进了卧室。

      只剩下白谦站在厅里,眉毛折了折,嘴角撇开。
      白建平态度很奇怪。
      像认识,但又不想多提。

      白谦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想到,李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没跟他打声招呼。
      可能在他睡之前吧……白谦闭上眼睛,也没觉得有哪里奇怪。
      毕竟他下午去陶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困了。

      他迎来了警告的第二天。

      他还没走进教室,就听见路过的学生小声谈论着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他刻意走的近了点,凑上去旁听。

      “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

      “真的假的?!哪个班的啊?”

      “还能是几班,16班的付雯啊!上学期就听说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曾经割腕自杀过,但好在被家长及时发现,这才捡了一命!”

      “这次老师还从她的课桌里找到了张遗书,已经通知她父母了,我刚刚还看见两个大人哭着进行政楼了。”
      “嘶,好惨啊,不过还好她跳的早,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不然我看到尸体会有阴影的。”
      “她在教学楼北边跳下去的,警察动作也快,现在地上就剩了滩血迹了。”

      两个女生同情地谈论着死者,进了4班的教室。
      白谦继续往前走,进了3班。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路过班长,肩膀较为明显地抖了一下。

      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早就在位置上背英语单词了。

      白谦放下包,拿出英语书,瞄了眼旁边的书页,翻了五秒钟,然后将书竖起来大声朗读第一个单词。

      只是85分贝的声音没有持续十秒钟,他就张着嘴对口型,悄咪咪把头往旁边靠了靠:“李遥,你有没有听说那个跳楼的学生啊?”
      “嗯。”

      今天的同桌一如既往的一张高冷逼脸。

      白谦有点担心:“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昨天救的那个女生?”

      “那天他们在二楼的卫生间,不是四楼。”

      白谦闭了嘴,但他总觉得这个叫“付雯”的女生选在今天早上没人的时候自杀很蹊跷。
      为什么呢?

      “因为今天是教师节!”
      白谦自以为找到问题关键。

      难怪他看到今天有很多同学手上拿的都有什么花啊礼物啊什么的。

      李遥撇了他一眼,“自杀还分日子的吗?”
      “当然了!”白谦把自己代入进去,“如果是我自杀,我肯定不会选在今天,因为这是一个尊师重教的日子,我不会想让自己的血溅在学校里的。”

      李遥沉默了很久。

      “那你可真是善良。”
      最终他轻轻吐出一句,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美,亦或两者都不是。

      不过李遥认为他第一句话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理性而言,如果本来就有心理疾病,在遇到这种事之后,情感和心理波折都很大,不好说她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白谦回想了整整一分钟,才知道李遥回的是他那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昨天救的那个女生”。

      “但无论怎么说她今天在学校里自杀就很奇怪啊,这个点校门有没有开都不好说。”
      白谦迅速想起一波阴谋论,打了个寒颤:“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
      李遥没阻止他天马行空的联想。
      毕竟,提高危机感是好事。

      白谦把书往外挪了挪,注视班长的下半个发旋,抿起嘴:“一说起这个,我就想到班长的死亡表白信。”
      他对自己持悲观态度:“我可能要成为下一个‘付雯’了。”

      李遥听到他的话,持书的指骨紧了紧,但没说什么。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之前,“秃顶”拍了拍讲台,跟他们郑重讲了关于16班女生跳楼自杀的事情,并再三声明如有任何事情,请一定要告知学校和家长,或者前往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学校专业聘请的心理咨询师肯定会很乐意帮忙的。

      “秃顶”走了之后,白谦打个哈欠,今天轮到他擦黑板了。
      擦黑板前要先关闭中间两块黑板里的电脑,他正欲关机,却被下节课的课代表告知不用关,所以白谦只是把“秃顶”打开的程序关闭了而已。

      他注意到右下角任务栏隐藏的“微信”,自然而然地打开。
      正要点击右上角的“×”,他目光一斜,瞥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头像。
      是个男人抽烟的头像。

      他身子一僵,最后一句聊天显示:等他成年后,30万少不了你的。

      是“秃顶”上午8:23发的。

      白谦不敢多看,因为电脑足足有一块半的黑板那么大,正对着讲台,班里同学都在座位上,一抬头就能看到。
      虽然站着就能够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踮起脚,去按下那个“×”。

      白谦足足吃了三分钟的粉笔灰,才发愣着到卫生间,拍黑板擦上的粉尘。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彻底笑不出来了。

      “秃顶”那话什么意思?
      成年?30万?
      谁成年?什么价值30万?

      白谦心里袭来一阵莫大的恐慌。
      他身份证上的日期是父母胡诌的日子,9月13号。
      当初由于父亲入狱,他六年级停上了一年,后来母亲带他来到距家一千多公里外的娘家上初中。
      又继续念了高中。

      这所房子是母亲那边的,母亲被父亲气出了病,再加上本来身体就不好,父亲刚出狱,母亲就因心脏病突发很快撒手人寰。

      父亲出狱没多久,就奔到一千公里之外母亲娘家人给她留的房子里,“鸠占鹊巢”。

      娘家人赶不走他,又都是老人,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奈何不了父亲,只好作罢。
      最糟糕的是,父亲爱抽烟又酗酒,家庭没什么收入,高一的时候自己尝试过兼职,但他发现自己赚的钱到最后还是钻进了父亲的口袋,并在一天之内换回来烟酒,他就不乐意干了。

      大概实在是到“绝人之境”,父亲才出门找了几天工作,最后在一个工地上上干了一段时间,拿了点钱,又开始买烟买酒,交了一堆狐朋狗友。
      有钱的时候出去鬼混,没钱的时候家里装死。

      要不是白谦回来还愿意给他做一口饭,谁知道哪天就在他床上看到一具尸体呢。

      白谦百分之百怀疑自己的懒惰是遗传的,但没父亲那么糟糕就是了。

      就是……白谦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就连这点父子亲缘都没有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位置上,只觉得冲击力比表白信还要大。
      他是要被自己父亲卖掉了吗?
      而且,为什么是“秃顶”?他的班主任?他一直以为很和蔼的小老头?

      白谦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李遥自他回来后就感觉人有点不对劲,还偷偷在课上给他写小纸条:怎么了?
      谁知白谦一点都没注意到,他只呆呆地望着黑板。

      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全是一片花的、模糊的。

      他迟来地感受到了心脏的痛意。

      他一向没心没肺惯了,有些招架不住这样汹涌的情感。

      耳畔却清晰起来,他听到了英语老师提到“你们班主任”几个字。
      白谦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眼睛。
      一张纸突然映进他的大脑。

      “李遥,”他听见自己说。
      “邱善方他是不是受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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