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露谷物语]鹈鹕镇来了个新农夫

　　想和一个人打球，遛达斯迪，讨论哲学，算不算是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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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历克斯和爷爷奶奶居住在城镇的房子，没事的时候，就会在家门口练习一些球类运动。城镇中心是鹈鹕镇最热闹的地方，每天都有居民来来往往，多了一个跑来跑去的农夫，本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农夫会在奔跑路上和每一个见到的居民打招呼，送给他们各种各样的东西，这导致亚历克斯的注意力常常不再能完全集中在锻炼上。
　　用胳膊夹住格球，亚历克斯上下打量着眼前气喘吁吁的苗生：“嘿，农家小伙儿。你怎么一副被烤焦的样子？”*
　　注意到苗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格球上，他抬起下巴说道：“今年夏天我练得越多，进入职业队的把握就越大。然后你就可以和人说你认识我了。很酷吧？”*
　　“嗯。”苗生一手在包里掏着，一边点头，“那真是太酷了，加油。——哦，看这个！”
　　苗生笑眯眯地从包里掏出一束新鲜的甜豌豆。青绿的茎秆柔嫩地卷曲着，顶着两朵粉红色的花。
　　“金星品质……带出来的……水仙……艾米丽……幸好……”苗生低声自言自语的内容，亚历克斯没有听清。
　　但他清楚这是农夫给他的礼物。他用没有抱着球的另一只手，接过那束甜豌豆花：“这东西好酷！谢谢你啊。”*
　　苗生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接过礼物，亚历克斯没有和他客气。苗生来到星露谷后，镇上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苗生的态度总是那么自然，随处可见的甜豌豆，和贵重珍稀的钻石，在他手里，仿佛都是可以随手赠与居民们的普通礼物。
　　从农夫身上飘来一阵淡淡的苦味，和以往的青草味儿有所不同。春天的时候，苗生的身体还是白皙修长的，现在到了夏天，已经有了浅色的日晒痕迹。亚历克斯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臂膀，深麦色，粗壮又坚实，这是他向来骄傲的资本，甚至有些看不起那种缺乏锻炼的小鸡仔。当初他也想过叫苗生一声鸡仔……
　　这个蔑称，从农夫第一次在夕阳底下开口，向他打招呼，塞给他一罐粘稠又刺鼻的树液的那天起，就莫名其妙地哽在嘴里，倒也倒不出来了。
　　设想一下，即便农夫有了巨大的肌肉、棕熊一般的腰背，对星露谷居民来说，也远远没有他日新月异的农场、高产的作物、开通的沙漠班车值得注目吧？其实一个人，从来不是当他拥有了坚硬的巨大肌肉和油亮发黑的皮肤之后，才有资格骄傲地活着的。
　　农夫那样的身材也挺好的。
　　不不不，别胡思乱想了，亚历克斯仓促地摇了摇头，他可是以成为职业运动员为终极目标的男孩！
　　“嘿，农家小伙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觉得我能成为职业选手吗？”*
　　他认真地盯着苗生的表情。
　　而苗生同样回以他专注的眼神：
　　“你一定会成为运动场上的传奇。”*

　　一股极其陌生的酥麻，伴随着模糊而焦躁的不安感，充斥了小镇运动男孩的心脏。
　　“嘿！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酷。”*
　　在农夫温和的目光里，他低下脑袋，握紧了手中的豌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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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里，亚历克斯有时也十分受欢迎。球场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但只要回到教室，他便不由得感到无聊。
　　他早就想过，即便不读书、不工作，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能够成为一名伟大的运动员。
　　这些想法曾经在一次次的比赛和训练中愈发坚定，后来便在没有尽头的瓶颈中愈发脆弱，像一团肿胀的海草：他见过许多次的，被泡发后无力、粘腻的不明物体，随波逐流，最后焦枯在滚烫的沙滩上。
　　没有人注意过，是从哪个夏天开始，亚历克斯支起了贩卖冰淇淋的小摊。
　　每卖出一份冰淇淋，都意味着他可以少花费一点乔治爷爷的赔偿款，可以多给艾芙琳奶奶购买一袋做饼干用的大麦粉。
　　冰淇淋的生意并不算红火，聊胜于无。海莉有时会来摊子陪亚历克斯聊聊天，但最近这个他十分欣赏的女孩口中，却频频提起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让他有些烦躁。
　　“他帮我开了个罐头。轻轻一拧……亚历克斯，你当然也可以做到，嗯。”
　　海莉的蓝色眼睛转向天空，她的注意力仿佛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说起来，农场有哪些活是可以干的呢，我本来以为很无聊。但是苗生告诉我，他会护理植物，探索山洞，挖宝……那天他背着一大堆啤酒花种子拜访我们姐妹，我一下子猜到了，他肯定要在农场种一大片的啤酒花！”
　　啤酒花——亚历克斯终于明白，那天苗生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苦味和特殊的花香，是从哪里来的了。
　　苗生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花舞节上，苗生邀请的也是海莉。
　　他感到一丝沉闷的愤怒，仿佛置身盛夏炎热的格球场，同伴一个个回家，水壶见底了，他刚刚输掉一场球。有人要被抢走了，有人要离开他。
　　如果是和海莉成为男女朋友，他会乐意的，但即使不成，他也不至于愤怒。
　　他的眼前出现了农夫的脸。
　　“海莉！——亚历克斯！”
　　真的是农夫，苗生快步跑到冰淇淋摊前，手里握着一枚散发着冰冷光环的水晶。
　　“我正要去博物馆，把这些东西捐给岗瑟博士。呣……这里正在售卖冰淇淋？”
　　苗生的脚步停了下来。
　　亚历克斯看着他。
　　海莉也看着他。
　　苗生在衣角上搓了搓手，脸上是洋溢而出的幸福，这种幸福的表情在祖祖城奢侈品店里的暴发户身上比较常见。
　　他清点了一遍自己的背包：“镐子，石头，铁矿石，鱼籽，干草，兑奖券……没有什么你们喜欢的。好吧。亚历克斯，老板？给我来两个冰淇淋。”
　　亚历克斯挑起一边粗粗的眉毛：“两个？”
　　“对。”苗生点头，看着亚历克斯为他打了两支高高的冰淇淋球。
　　冰淇淋球盛在尖底的脆筒里，一手一支，他转头将其中一份送给身旁的女孩：
　　“这支送给你，海莉。”
　　“非常感谢！”海莉的笑容像一朵正午的向日葵，闪闪发光。苗生不由自主地也弯起了眼睛，转过身，看向脸色突然僵硬的运动男孩。
　　亚历克斯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莉手里的甜品。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不知名的情绪而变得硬邦邦的。
　　“天气真热啊。”苗生若无所觉，抬起空着的手，拍拍亚历克斯的肩膀，掀起一股清甜的淡啤酒香味，“亚历克斯。”
　　“我昨天卖出了一大批淡啤酒，如果想喝，可以去皮埃尔那里看看。应该很解暑的。”苗生说道，“这笔收入也足够我大方几天了……”
　　海莉在吃冰淇淋，十分捧场地点点头。
　　亚历克斯充满男子气概的坚毅脸庞上渗出细细的热汗。他咬了咬舌头：“嗯，冰淇淋也很解暑，可以多来关顾。”
　　当着他的面，送女孩礼物，是几个意思？
　　他恹恹地想，这个牌子的发胶有点黏脑袋。今天的阳光也太晒了。海莉吃冰淇淋的速度太慢。跑鞋脏了，真讨厌啊！
　　“所以，这支送给你，亚历克斯。”
　　苗生将另一支冰淇淋递给他。
　　农场主的皮肤上还沾满啤酒花的气味，可是亚历克斯以为这比他闻到过要价最高的香水要迷幻得多。
　　“你不吃？”
　　“不了。”苗生摇摇头。亚历克斯突然想起，爷爷奶奶在家讨论过的，新来的农夫小伙子似乎格外青睐生食，但凡有一棵山洞萝卜或绿藻，他就决不动一口美味的粉红蛋糕。
　　——没来得及吃掉的冰淇淋，化成奶浆，粘腻地流进了亚历克斯的指缝。“三千多年，东方一个叫商的朝代，就已经开始储存冬天的冰块，用于夏天解暑了。古希腊哲学家，也会混合果汁、雪和酒，做成饮品来享用。”不知苗生和海莉聊到了什么，亚历克斯回过神时，苗生的神情开始变得更像……他一直称为“城里人”的那种样子。
　　亚历克斯怔怔地咽了咽喉咙，感到那里一阵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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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场主靠着淡啤酒，一夜暴富的事情，在整个鹈鹕镇都传遍了。听说苗生扩充了鸡舍，新建了畜棚，最近还修好了矿车……
　　夏季尾声，当苗生进入这座小屋时，亚历克斯正对着自己的书柜出神。书柜里有很多书，亚历克斯没有读过其中任何一本。
　　“亚历克斯。”
　　他迎向农场主平静如同漩涡的黑眸，心底的声音愈发鼓噪起来。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是的，他有一个家暴的爸爸，早逝的妈妈，从小和爷爷奶奶过日子，没有文化，职业格球运动员，似乎也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是不是没有文化，就过不上好日子？”
　　他开始不自觉地将自己和年轻的农场主比较。他开始在睡前向母亲留下的音乐盒倾诉。
　　他的自负，好像正在急转直下，变成令人恐惧的自卑……
　　可是，“我们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
　　农场主笑着，露出仍旧泛白而肌肉均匀的手臂。再多的道理，苗生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给亚历克斯，看自己这双可以种地、锄草、挖矿，却唯独不适合玩格球的臂膀。
　　当农场主的睫毛开始局促地眨动，亚历克斯仿佛听见了哑铃落地的砰砰声。
　　“我会继续努力。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吗？我们可以讨论一些哲学。”
　　他故作自在地说，却很清楚这是多么郑重的许诺。
　　我会继续努力……
　　亚历克斯露出洁白的大牙。
　　也会继续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装作没有看见，农场主翻遍自家、格斯家、镇长家垃圾桶的身影。
　　如果达斯迪那条蠢狗也能听懂人话就好了。它一定也会支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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