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昨晚官兵们几乎尽数出城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陇安县，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地讨论着他们这次大动作的原因。

　　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这次是去剿匪了，都在祈祷着遭天谴的山匪一定要灭个干净。

　　不一会儿，有个游侠飞快地跑回来，高亢地喊着：“县衙官兵神武，黑山匪全灭——”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先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回过神后，顿时欢欣鼓舞，抱作一团。

　　特别是有几个逃过一劫的村民，又是大呼“苍天有眼”，哭声凄惨，又是向天跪拜，狂笑不止。

　　羲和驾车，过日中，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气势如虹。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再加上这次成功剿灭黑山匪，人们全部围在一团，夹道欢迎凯旋而归的英雄们。

　　一方面是想一睹其风采，另一方面若是不能亲眼见证山匪下场，众人怎能心安？

　　同时还得谨防县衙杀良冒功，这种事边关百姓不要太清楚！

　　终于，车驾缓缓行至眼前，入目的便是四辆简陋马车，里面装的全是黑山匪人头，表情狰狞惨白，死不瞑目。

　　开头两辆的人头断口处还干净利落，后两辆的大部分脖颈皮绽肉开，断边像被锯过一样，参差不齐。

　　车辆行过，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极度瘆人，但震慑效果十足。

　　崔晏直接挪用傅雁鸿的招式，这次打算筑京观立威，毕竟任何宣扬、吹嘘、警告都比不上眼见为实，只有这样边关人心才不思乱，否则就得掂量作乱的后果。

　　第五辆车关着一个人，那是仇大，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但此时此刻出现在此车上，一看就是大头领、大祸害，以后必须在菜市场枭首示众的。

　　压抑的情绪瞬间有了宣泄口，百姓们各种烂菜叶、臭鸡蛋、木棍、石子一齐招呼上去。

　　被折磨了一晚的仇大本就精疲力竭，神情恍惚，此刻连连挨砸，身上青青紫紫，头上不断有鸡蛋液滑落，脸上更是像个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尤其狼狈可怜。

　　发泄一顿后，就是迎接英雄们了，仇大后面跟着的是官兵们，再后面被保护在中间的，就是见过几次，刚刚弱冠的县太爷。

　　“嗯，我们陇安官差还真是威武霸气；咦，崔大人今天终于有个正形了，不错！”百姓各种点头称赞。

　　突然，陆续有人发现队伍里出现了一道不同寻常的身影。

　　傅雁鸿坐在高头大马上，虽说是第一次骑，但天赋与生俱来，走了两步后就能正常驾御，现在已经能骑马飞奔了。

　　脸上带着稚气的少年一出现在这支队伍中，就显得格格不入，立马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因为他身上衣着朴素，与周围官兵全然不一样，但那一份气度却浑然天成。

　　“那是谁？看起来年纪小了很多，怎么混在剿匪队伍中？”百姓们大声议论着，边关爽朗大气的民风可见一斑。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可是我们雍州南阳的秀才老爷，是有功名在身的文曲星下凡，了不起吧！”王宝贵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止是男子高谈阔论，雍州女子也是不拘一格，双眼冒光，拉着小姐妹在那儿讲着：“哇！貌比潘安，唇红齿白，眉目深邃，眸灿若星辰，当真是有花难比，有画难描！啊！果真是风度翩翩少年郎，我要叫我父母提亲去！”

　　另一个女子无语，怎么也想不通她那大字不识的手帕交，竟然有一天能出口成章，这就是颜狗的实力吗？不过打击还是要加上去的：“醒醒吧，你已经定亲了，小公子只能属于我了，哈哈！”

　　耳力极好的傅雁鸿汗颜，内心惶恐：她们说得应该不是我吧！毕竟人这么多。

　　然后扭头左顾右盼一番，又悄悄看了那两姑娘一眼，想知道是谁让她们这么大胆，全然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结果，就是这一个动作，平时缺心眼的女孩子，犹如突然间拥有了细作之眼，少年的小动作直接被抓住。

　　女孩们瞬间雀跃，兴奋呐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一定是对我有意思，未来夫婿，你别跑！”

　　“胡说，明明他看得就是我！这是我的真命天子！”

　　其他人也在起哄：“小公子，等我们来提亲哦！”

　　欢乐都是别人的，只有尴尬才属于自己。

　　听到一切的傅雁鸿骤然小脸爆红，眼神飘忽，双手紧抓缰绳，如芒在背，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恰好目睹全过程的崔晏，看热闹不嫌事大，促狭道：“呦～我们英俊潇洒的秀才郎怎么突然间脸红了？这不会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出风头吧！底下姑娘喜欢哪一个，大人我亲自给你做媒，哈哈哈——”

　　笑声刺耳，傅雁鸿懒得理会这泼皮无赖县太爷，只是强行运气，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让自己太丢脸。

　　但因为过于一本正经，少年稚气的脸蛋白皙红润，完全无法装成大人严肃的模样，反倒让她显得呆萌可爱，纯净而不谙世事，又是激起一片狼嚎欢呼，调戏更甚！

　　黑衣玄袍的男子坐在酒楼上，看着下面的闹剧，瞥了一眼属下。

　　“主子，今日县城百姓喧闹，全是因为连犯五村的黑山匪，尽数落网俘诛，而混在下面官兵中的少年，就是本次剿匪的首功之人。”带刀侍卫如实禀报。

　　萧稷将衣服褶皱抚平，把玩着腰间令牌，眉头微蹙，似是对这包间环境极不满意。侍卫立马叫人撤走酒菜，并拿出自带的酒壶、杯具，斟好酒。

　　男子眼神冷寂，不怒自威，声音幽幽：“他叫什么名字。”

　　属下回答：“傅雁鸿。”

　　男子喝酒的动作一顿，视线下投，原来“他”就是傅雁鸿，曾经的洛城第一才子郑歆鱼极力推荐的那位潜龙之才！

　　男子观察探究的动作停下，竟是下方少年察觉到视线，扭头看向了这边。

　　“好敏锐的人！”带刀侍卫感慨，眼中既有赞许，亦有警惕。

　　下一秒，傅雁鸿扭头看向他处，中间不过是停留了一秒，但侍卫知道，下面的少年刚才绝对是在带有目的地观察。

　　回到县衙，崔晏大屁股一做，直接瘫在软席上，嘴角一歪，开口：“小子，这次你立了大功，只要不过分，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好似一副财大气粗的地主家傻儿子模样。

　　傅雁鸿眉头直跳，沉思片刻后，老神在在地回答：“大人您劳苦功高，小子就是蹭了份功罢了，若要赏赐，百金可否？”

　　看出少年还在试探自己底细，崔晏翻着白眼，吊儿郎当就是一句：“呵！小鬼头，还在跟我话聊斋呢？别再试了，大人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语气稍微一顿：“不过，小子，大人我看得起你，要不挣份外快试试？”

　　崔晏摆正身形，严肃道：“陇安县地处边关，外有北胡、西夏、冒顿部骚扰，内有苍莽十山四匪猖獗，现已灭黑山匪，但余下三匪亦是心头大患，且匪盗间多有交涉，南阳百姓此次立有大功，恐成其报复目标！”

　　“陇安现有县尉二人，皆是勇武刚正之辈，但脑子不灵光，正缺你这种滑头来辅助，按照大乾规章，可再设一县尉，怎样？可有兴趣否？”

　　不得不说，崔晏这厮的确切中了傅雁鸿的弱点，她之所以冒险剿匪，全是因为南阳村中诸多邻里，但母亲的心愿是自己科举做官。

　　可如今的大乾，读书真有出路吗？

　　想到母亲，傅雁鸿怅然道：“崔大人，小子可否先了解县尉职责，再做决定？”

　　又是这谨慎的语气和句式，崔晏都服了，他难道是什么阴邪狡诈之辈不成？这小子怎么句句话都带着防备！若不是有才之人，看他崔晏买账不？

　　好吧，人才都是有特权的，也值得被迁就，崔县令笑容灿烂，嘴角咧到耳后根，拍着胸脯保证：“傅小哥，听我说完，你肯定乐意，绝不耽误你科举时间，放心吧！”

　　一番商量、让步，少年就这么戏剧化地成了陇安县尉，也使得命运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报！县令大人，陈将军回信，他交代我必须尽快给您！”心腹崔成快马加鞭赶来。

　　崔晏当着傅雁鸿的面，直接把印有封蜡的密信拆了，展开扫视后，一掌拍在桌子上，眼中满是愤怒。

　　“叛国贼！果然是一群不知廉耻、丧尽天良的匪盗！居然为了眼前利益，敢把我大乾百姓的活命粮卖给北胡鞑子，雍州边军竟无一人知晓，奇耻大辱——”

　　听到这消息，傅雁鸿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出了大事！

　　连屠五村，丰收之年专抢粮食，关外北胡陈兵三十万，这是打算一举灭掉大乾吗？不，兵力显然不够！

　　且北胡鞑子何时有如此脑子？就好像是有人在帮他们布局谋划一般！

　　雍州乃大乾最后的边防重地，边兴、受降、镇北三城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荣丝毫闪失。

　　东珠、粮食、内应，这雍州已然被漏成筛子，现如今北胡尚未进攻，恐怕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万无一失拿下三城的时机。

　　既然有了内应，那他们还在等什么呢？只有一种可能，安插的内应位阶不高，不受重用，无法把守重地，但从程知节的举止谈吐来看，显然不是简单货色，就怕他的计划已经实施了！

　　“大人，小子斗胆一问，雍州三城城防图应该无碍吧？”傅雁鸿理清思绪赶紧询问。

　　“边兴、镇北二城不知，但受降城无碍，这次去信及时，陈功布局抓住了北胡内应，城防图安然无恙！”

　　“但我和他担心的是余下二城，现已快马加鞭送信，三城相距甚远，结果只能等晚上才可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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