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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怎么可能!
原松第一反应就是质疑,谁不知道当今陛下的性格?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行事暴戾,极为排斥南臣,怎么可能仅仅一面,就对原昭如此宽容?
但事实如此,赏赐、玉带、乃至他好不容易抢过来的国子监名额,全都落在了原昭身上。
还没等他艰难地消化这个事实,便听原昭问:“伯父、兄长,你们为什么不去救我?”
原松和原淳顿时语塞——
谁也没想到原昭能活着出来啊!
烧了太宗皇帝书稿——哪怕主要责任不在他身上——没判直接处斩已经是陛下仁慈了,三千里的流刑,一个少年郎怎么可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也一辈子回不了应天。
既然如此,何必将钱花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但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原松正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又听原昭问:
“若说家中没钱,这也不对。我父留下的产业,以及母亲的嫁妆,都是伯父觉得我年岁小,帮忙打理……难道,一些钱财还拿不出来吗?”
“还是说,伯父不善打理,所以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
原松露出难堪的神情,额头不断冒出豆大的冷汗,嘴唇张张合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像是鱼缸中的金鱼。
“昭弟,这话便生疏了。”原淳此时笑着解围,“你我是一家人,何必谈这些?”
原昭轻轻一笑,抱臂站在一边,闲闲说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我父母留下的基业?还是说,伯父和堂兄是不打算将家业还给我了?”
盛朝的律法细致严格,特别是财产继承这一块。未成年人的确可以将自己的家业交给同宗亲长打理,但成年后必须归还。况且原松是官员,又在天子脚下,一举一动都有御史监督。
想吞掉原昭的家业并没有那么简单。
以至于三年过去,也只是暗戳戳地在重要岗位替换了自己的人,大部分的下人都是没有更换的。
“这、这……”
原松嗫嚅半天,也找不到什么话用以描补。
“昭弟。”原淳脸上勉强挂着笑,仔细看去,他眼底隐藏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我父的确答应过你……但前提是你考上进士,得授官职,不然,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如何守住偌大家业?”
有儿子解围,原松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附和:“正是,昭哥儿,起码你得、得到四品官,才能掌管原家吧!”
原昭见好就收,在他正式授官之前和原家撕破脸没什么好处,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好吧……”
原松父子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原昭慢吞吞地转折:“……但是,我来的时候,发觉家中多了不少生面孔,特别是管家。”
也是原松太过心急,刚知道原昭闯了大祸被押入天牢,就迫不及待更换上自己人手。
“……伯父知道了。”
原昭点了点头,他暂时虽不能将这些人赶出自己家,但改善一下自己现在的居住环境还是可以的,语气轻快道:“伯父,这些东西送去我的偏院,没问题吧?”
对上那双清凌凌的黑色双眸,原松强笑道:“你既大了,再住那小院子就不合适……伯父给你重新安排一个。”
等送走了原昭,原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下意识地看向爱子。
原淳极为聪慧,当年就是他建议自己以“代父教养”的名义住进原府的,以待日后占据偌大的原家,以至于原松遇到难题,第一时间就是去听他的意见。
“淳儿,那崽子怎么变了这么多?”原松心里有些纳闷,又不敢真的不顺对方的意思,“难道陛下真的会原谅他的过错?甚至这么看重?”
他不禁恐慌,若是那崽子真的达到了他的要求,岂不是要将到嘴的鸭子白白拱手让人么!
“父亲别急。”原淳轻哼一声,语气满是尽在掌握的淡然,“陛下原谅了原昭,难不成朝中大人会原谅他?就算真的叫他侥幸考中做官……呵。”
原昭烧毁了太宗皇帝留下的心血,不少内容都是要经过抄写备份后公布给诸位官员看的,陛下能饶恕他,难不成官员们也能饶恕他?就算科举授官,以后的官途也一眼到头了。
“正是正是,淳儿说得对。”
听了原淳的话,原松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是不愿意相信,一个任自己搓扁揉圆的崽子会在短短几天时间改变这么多的。
只是今日被那崽子吓住,实则没什么好怕的。
原淳没有原松那么乐观,他习惯将所有事都往最坏的方向思考:“父亲,他不是要去国子监么?”
原松点了点头。
“给表叔和小弟去信一封吧。”
原淳垂下头,遮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阴狠:“有他们敲打一二,希望昭弟以后能安分点。”
——
经过昨日一闹,小妹原云和跟着他们的林姨、忠叔,都换去了更大更好的院子,也分了更多仆从来照顾,且原云已经启蒙,选择了家附近的书院就读。
至于要回家产……还是要看自己的殿试结果,着急也没用。
归根究底,十六岁还是太小了。
原昭盘算了一遍要做的事,自觉没有遗漏,家人也都安排妥当,干脆收拾东西直接住进国子监,专心准备秋闱。
天蒙蒙亮,原昭就到了国子监门口,门役听了他的介绍,找来了学正。
学正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留着短短的胡须,有他带领,原昭才得以带着东西进入国子监。
“我姓薛,你可以叫我薛学正。”薛学正简短地介绍了自己,不等原昭开口,他先一步打断,“我知道你的名字,不必介绍了。”
原昭乖巧应是。
薛学正带领原昭进入国子监:“你来得太迟了。”
原昭看了一眼天色,他天不亮就起床出门,本以为能赶上上午的课业……没想到现在的国子监比他那会要严格许多,有些羞愧道:“学生清楚了,下次定会更早起床。”
薛学正:“……我不是这个意思。”
新来的小弟子乖巧地低下头,他脸嫩,年岁在监生里算是小的,听说十三岁便考中生员,天资异禀。
还说已经授了官职,犹嫌不足,特地请来恩典继续读书,可见心性。
饶是薛学正这样刚硬的人,面对原昭时也不免柔下了声音:“我的意思是,如今已是六月下旬,八月初八便是秋闱第一场,你若早些时日来,便可多温习一段时间。”
原昭脸颊微红,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薛学正的意思,嗫嚅道:“学生知道了,定会加倍努力。”
薛学正满意地点了点头,先带着原昭去了斋舍,让他放下行李,又带着人去了率性堂,叮嘱道:“率性堂的学子都会参与今年秋闱,你若有什么疑问,尽可向他们请教;若还有不懂的,也可问助教、博士等。”
原昭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他不怎么担心秋闱。
“原昭”在读书上本来就极有天赋,十三岁便能考得生员,也就是在应天不显——南方文风繁盛,十来岁的“神童”多了去——若是在北方,便不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待遇了。
秋闱三场,首场考经义、次场考论判诏诰、末场考策论。“原昭”守孝三年手不释卷,经义文章做得极佳,欠缺的只是年岁尚小,经历不足,策论内容只浮于表面。
而这些,恰好是原昭的长处,他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什么没见过没看过没处理过?
秋闱、春闱十拿九稳,殿试嘛……全看陛下眼缘,他应该没问题……吧。
还没到早课时间,率性堂就已经坐了大半人数,或是看书、或是练习,粗粗一数,大约有三十多人。
薛学正满意地点头,介绍了原昭的身份,又指了一个空位置分给他。
有人听到他的名字,敏锐地抬头,和原昭对视。
他的长相与原松有七八分相似,比原昭要大四岁,若是不错,应该是原松的小儿子。
对方的目光可称不上善意。
原昭平淡地无视了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诶,你是不是前几天先生说的那个学生?”
等薛学正走了,坐在原昭前面的学生迫不及待地转身发问,他声音活泼,兴致勃勃地发问。
“应该不是,我昨天才确定要来。”原昭学着对方的样子压低声音,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为什么你这么问?”
既然不是,那学生的声音放松了不少:“我姓柳,名山宁,字安之。”
“安之兄。”原昭打了招呼,“我今年十六,父亲……没给我取字。”
“那我托大,喊你一声原弟。”柳山宁这才解释起来,“先生跟我们说要来新学生时,叮嘱我们,要小心对待。”
这个形容,倒是很像什么勋贵家的弟子。
但勋贵大多不走科举路子,就算来国子监,也都是“挂名”,不会天天来。
等到下午,率性堂又来了一位新学生。
对方极年轻,似乎二十岁不到,相貌俊朗,且身量极高,穿的不是书生的襴衫,而是一身贴身的胡服。
随着他的动作,胡服清晰地勾勒出躯干的线条,暗含爆发力的躯体一览无遗,宛如蓄满力的弓弦。
那双犹如猎鹰的灰色双眸扫过整个率性堂,声音低沉而冷静:“我名云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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