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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刘家小院坐北朝南,有三间正房,当中那间是堂屋,左右两间则分别住着方氏和刘云风夫妻。
东西各有两间厢房。
东边的两间,分别住着刘方桃和刘方启姐弟。
西边的两间,一间住着刘云雪,另外一间则住着顾清晨兄弟。
夕食过后,顾清晨带着弟弟回了屋。
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采光和通风都不是很好,零星的两件家具更是破旧又沉闷。
只说那一张松木矮床,原本是刘云雪年幼时睡过的,断了两根横梁,本打算劈开了当柴烧,修修补补一番之后,又说是给顾清晨将就着睡,只这么一睡,便睡了近十年。
到如今,顾清晨兄弟俩都挤在这一张床上睡觉,也亏得他们兄弟年纪都还小,勉强还挤得下。
床架上面垂着半旧的葛纱帐,床尾放着一个瘸了腿的小圆凳。
除此之外,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边边角角都磨出了木头毛刺的双开门旧衣橱。
整个房间的唯一亮色,大概就是窗台上的破瓦罐里插着几枝开得红艳的月季花,正散发着幽幽香气。
这原本是顾清晨前几日特意从一处山沟里采来送给亲娘的,可惜亲娘大概是对花粉过敏,一闻着味儿就直打喷嚏,因此只好摆在了他们兄弟的房间里。
顾清晨打开旧衣橱,顺着边缝将手伸了进去,从衣橱最底下翻出来一个粗布荷包,里面装着二十六枚铜板。
县城里的药铺时常来乡间收车前草、蒲公英等新鲜药材,挖满满的一大篮子,才只给一个铜板。
大人们嫌钱少,还耽误功夫,都不乐意去挖,半大的孩子们倒是十分积极。
这二十六枚铜板就是顾清晨这几年来挖草药攒的。
原本一共有一百二十六枚,被刘方桃发现后,偷摸着想要全部顺走,结果却被顾清晨给逮了正着。
软包子一样的顾清晨,头一回跟刘方桃干架。
两个半大的少年男女,扭打撕扯作一团,外祖母瞧着不像样,再加上又偏心亲孙女,便做主收走了一百枚整数,说是帮顾清晨存着。
结果当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秋日昼短,夕阳落得很快,小半张脸都已经藏到了山顶后头,不过离着天黑却也还早。
刘云风带着儿子去水沟里摸黄鳝去了。
方氏和女儿、儿媳也都出了门,院子里就只剩下刘方桃一人。
刘方桃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长得高大又粗莽,一身使不完的蛮力。
顾清晨正是刚开始抽条的年纪,细细瘦瘦像棵嫩葱一样,根本就不是刘方桃的对手。
只见她凶横地一把拽住顾清晨的胳膊,强硬地将手里的背篓直接挂在了顾清晨的脖子上,推脱说了一句“祖母和姑姑他们都出门了,阿娘让你去打猪草”,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顾清晨气得满脸通红,深吸了好大的一口凉气,却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他恨恨地将竹篓取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牵着弟弟的手,气冲冲地出了院门。
顾清晏迈着小短腿迅速跟上,同仇敌忾道:“阿兄,等我长大了,咱们就离开舅舅家,再也不受他们的欺负。”
脆嫩的嗓音里藏着山盟海誓般的坚定,顾清晨憋闷的心瞬间被抚慰。
他算了算时间,感叹道:“不用等到你长大,咱们估计很快就能离开刘家了。”
顾清晨记得,在他撞到头的第三日,武安侯府派来的人就到了刘家村。
*
男女主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背景模糊的架空古代,书里就连地名也只有刘家村、县城、府城、京城这样笼统又敷衍的称谓。
可现实里,刘家村却隶属于大夏朝蜀州路镇西府灌县。
故事外的看客们或许对灌县有些陌生,但倘若说起都江堰,估计很少有人不知道。
顾清晨忍不住感慨,果然是脱胎于母树的衍生世界,这要是搁远了看,说不定也是个水蓝色的球样。
说起来,也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都江堰境内,是不是也有一个刘家村?
顾清晨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带着弟弟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刘成文刚过知天命的年纪。
他既是刘家村村长,也是刘氏一族的族长,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又在家中办了个教书育人的私塾,因此在这十里八乡的地界上,极有威望。
可惜在原著小说里,刘成文却是个古板守旧、冷漠顽固的反派角色。
“反派”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好人脸,看着顾清晨双手递过来的铜钱,好笑道:“晨哥儿这是何意?”
顾清晨来时便想好了说辞,诚恳道:“我原先不知道小晏常来私塾外听课,昨日夜里无意间听他在念叨什么‘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
顾清晨背不全,只勉强背了几句,便装作难为情道:“小晏托先生的福,才有幸习得圣人之言,这铜钱虽少,万万是不够给束脩银子的,但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二十六枚铜板用细麻绳仔细穿成了一小串,末尾处还打了个吉祥如意结,比起私塾一年四两银子的束脩,当真是少得不能再少了。
不过总归是个心意嘛,至少态度是端正的,不能让自家弟弟背个白嫖知识的名头。
刘成文有些意外地眯了眯眼。
他当然知道顾清晏时常来私塾外偷听,那么大个脑袋就缩在窗户下面,他虽然上了年纪,但又不瞎。
不过君子九思出自《论语.季氏》,他昨日也就只讲过一遍,这小东西竟然都记住了?
顾清晏则是一脸的懵逼,心想:难不成真是我昨夜说梦话念叨出来,叫阿兄给听见了?可我昨夜也没做梦啊。
刘成文出于好奇,便起了考教的心思。
他没接顾清晨手里的铜钱,只开口让顾清晏将《论语.季氏》给背一遍来听听。
顾清晨见目的达成,心里高兴了几分,朝着有些茫然的弟弟投去鼓励的眼神。
顾清晏不愧是有着状元之资的天才,只在门外偷听了一遍,就一字不差地全都记住了。
童子束手而立,声音清朗如雏凤鸣,初时还有些拘谨,背到最后却是自信飞扬。
顾清晨心里是说不出的骄傲!
刘成文则由好奇转为了赞赏,再从赞赏变成了惊喜,最后惊喜不在,只剩下浓浓的遗憾。
“可惜了,可惜了啊。”
刘成文拍了拍顾清晏稚嫩的肩膀,感叹道:“此子天资不凡,若是有机会读书科举,必能金榜题名。”
顾清晨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努力装作懵懂模样,一派天真道:“先生,待我攒够了束脩的银子,可不可以送小晏来您这里读书,以后去参加科举考试?”
刘成文看了目露期盼的兄弟俩一眼,心里有些不忍。
犹豫片刻后,却还是直言道:“读书可以,科举估计是不成的,父不详,母不淑,没个清白的出身,怕是连考场的大门都进不去。”
……父不详,母不淑,这话说得可真难听!
顾清晨觉得这胖老头被作者写成反派,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好在顾清晨是个理智的看客,他决定给反派一个解释的机会。
穿着粗布旧衣的少年面色涨红,眼里闪过几分屈辱,倔强质问道:“先生,我阿爹当年落难于此,幸得阿娘所救,两人情投意合,结为连理,可您为何要百般阻拦,就是不同意这一门婚事呢?您与我外祖父还是族兄弟呢,不愿为我阿爹作保落户也就算了,竟然还将我阿娘也除了族,连累得我阿弟如今也没了前程……”
想到上辈子他们兄弟俩的凄惨下场,顾清晨惶恐又心慌,只觉得自己带着弟弟飘飘摇摇没个归处,委屈得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将刘成文和顾清晏都给吓了一跳。
顾清晏赶忙同阿兄站在了一边,恨恨地瞪了刘成文一眼。
刘成文觉得自己当真是好不冤枉。
虽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可看着眼前聪慧懂事又无辜可怜的兄弟俩,刘成文心里头难免还是泛起了几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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