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此夜明

　　谢羌芷心思沉沉，连马蹄声也不似从前那般轻快。
　　月朗星稀，冬日的寒风凛冽，带着化雪后的寒意打在脸上。
　　这让谢羌芷想起了多年前大漠边疆的那个冬天，也是一样的寒风，裹挟着边塞的黄沙打在脸上生疼。
　　也是那一年，她仅率五百铁骑，趁着夜色，急行军七十里，杀到羌族大营，漫天火光，将其搅了个天翻地覆，抓到了叛徒张安国。
　　一番审问，张安国无论如何都不说这批粮草辎重的下落，朝廷只得再次筹集，可时间不等人。
　　天寒地冻，战士们只得杀战马，挖野菜充饥。大雪过后，过冬的棉服未到，饥寒交迫，冻死冻伤者数千人。
　　后来才知道，那批粮草辎重，朝廷根本就没有发赴边疆。张安国一族的性命捏在朝廷手中，可抗下这罪名，士兵们不会放过他。
　　万不得已之际，张安国借着军队联络官的身份，投奔了羌族人。
　　父亲谢安为了稳定军心，没有说出这一切。
　　“我又何尝不知帝王的猜忌，但是为了大夏的百姓，我们不能退！贤臣死社稷，倘若有一天要我死，我也甘之如饴。”
　　父亲的话阵阵在她耳边回响，可她分明又想起一年前在南庭书院的场景。
　　夫子问：“国之将倾，将作何举？”
　　几乎所有皇子公主都被教导要与国共存，身死社稷。
　　唯有慕容轩嗤笑，说出“不破不立”四个字。
　　那一瞬间，谢羌芷恍然大悟，她也曾暗自忖度父兄是否太过愚忠，最终想起祖训，却又暗骂自己生了这种歹毒心思。
　　且将心事付瑶琴，弦断知音少。
　　不破不立，救百姓不救帝王，救大夏不救萧家，以变革求转机何尝不可？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难以明说的决绝，映着身后洒落的月光，似是灼灼而动。
　　谢羌芷快马加鞭，追赶军队。
　　带着一身的露珠回到军营，深夜，军队暂时驻扎修整。
　　她径直去往谢玄知帐中，谢玄知听闻八王是二十年前羌氏孤女的血脉，此次也是联合了羌族势力谋反，顿时扇了自己两耳光，大骂自己差点脏了谢家名声。
　　谢羌芷知道，二哥一直呆在京中，从未上过战场，确实沾染了些争权夺利的味道，比不得父亲和大哥的骨气。
　　但谢家的男儿，最不缺的就是血性，尤其是遇到羌族人的时候。
　　谢玄知竭力反对谢羌芷再次入宫，可拗不过谢羌芷一再坚持，只好尽心谋划，保障好安全。
　　二人促膝长谈，直到天蒙蒙亮。
　　谢羌芷走出营帐，天光破晓，战马嘶鸣，回望谢玄知，两人相视一笑。
　　尽管这笑带着几分沉重。
　　开弓没有回头箭，很快，谢玄知的军队与八王爷汇合，假意逼宫。
　　八王爷萧炎几次意图动武强攻，都被谢玄知阻挠下来，几次三番，萧炎有些恼火，留给谢羌芷的时间不多了。
　　皇宫中乱的一团糟，人心惶惶。百姓也人人自危，再这样下去，城中骚乱在所难免。
　　谢羌芷打点好一切，只身入宫，即便是龙潭虎穴，她都要闯一闯。
　　避开金吾卫，飞檐走壁，直入太极殿。
　　谢羌芷从天而降，惹得在殿中服侍的太监大叫：“抓刺客！抓刺客！”
　　皇帝却稳坐高台，不见有半分慌乱。
　　太极殿中常年点的是散魂香，专门针对习武之人，致其内力不聚，强行催动内力会导致经脉尽断而死，所以他表现的如此随意。
　　金吾卫反应迅速，立刻进来将谢羌芷团团围住。
　　可惜谢羌芷早就知道，提前服用了丹药。以她的本事，这些护卫还奈何不了她。
　　“敬忠，你看错了，这哪里是什么刺客，这分明是太子妃。”
　　敬忠懂得主子的意思，连忙跪地认错。
　　皇帝挥挥手，撤回了侍卫。
　　“朕听闻前几日东宫失火，太子妃受了惊，如今想必时好些了。”
　　谢羌芷周身战栗，眼神里充满了杀机，她真想立刻冲上去将这个灭他满门的凶手撕个粉碎。
　　强压下愤怒，谢羌芷冷漠地开口说：“杀了羌国密使，投诚是假，里应外合是真。”
　　自动忽略掉谢羌芷仇恨的目光，萧皇探究的意味更盛。
　　当年一杯毒酒，废了她一身武功，多次试探也未曾露出马脚，难不成是谢安偷梁换柱？
　　“八王爷已经知道自己的生母并非宸妃娘娘。”
　　萧皇立刻警惕起来，眼神微眯，释放出危险的信号，连殿中的几个心腹之人也遣散了。
　　“你想如何？”
　　谢羌芷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陛下怕是糊涂了，现在八王大军压城，一旦强攻，金吾卫抵挡不了三个时辰必然溃败，锦州大军最早也要十日才能集结…而现在，我谢家军就在城外，不是我想如何，而是陛下又能够如何？”
　　似乎是被戳中痛点，面上依旧强壮镇定，可那一丝惊慌仍被谢羌芷捕捉到了。
　　“下旨为我谢家正名，追封我父兄…将兵权交还谢家，清算国内羌族细作，陛下…写罪己诏，自请退位。”
　　“不可能！”皇位上的人已经失态，胸口剧烈起伏着。
　　谢羌芷轻启朱唇，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或者…以身殉国？”
　　目光似刀箭，交锋许久，皇帝最终妥协了，可最终目光中幽怨带着不甘，让谢羌芷感到几分凉意。
　　萧皇颓唐的瘫坐在龙椅上，是他识人不清，误信了废听炔有万全的退兵之策，掉入了萧炎的陷阱。虽然第一时间将废听炔下狱，可难以挽回颓势。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的那样进行，皇帝将虎符交给了谢羌芷，礼官的两份诏书都已撰写完毕。
　　终于，萧炎耐心耗尽，下令立刻攻城，谢玄知趁其不备，绑了萧炎，并当众挑明萧炎的身份。
　　众人大为震惊，八王一党投诚的投诚，溃逃的溃逃。剩下些顽固派也被谢家军喝金吾卫里应外合击败了。
　　两个时辰后，谢羌芷下令金吾卫开城门，迎谢家军入城，未伤百姓分毫。
　　谢玄知绑了萧炎入宫，听候发落。见谢玄知和萧炎，将罪己诏和两份诏书同时公之于众。
　　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谢羌芷心中反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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