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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会试的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公布,这几日林佑庸不知在忙什么,偌大的恭亲王府又处处是禁地,燕彻满心牵挂着线索的消息,一得空就往外跑。
通过好几日的摸索,也算有所眉目,比如他知道了上京最繁华之地乃朱雀街,而朱雀街上最神秘之处乃烟雨楼。
传说这烟雨楼掌握了普天之下所有秘闻,不过想要获得消息,就要以同等价值的物品来交换。这条铁律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国戚都要遵守,无一例外。
然而,烟雨楼并非每日都开放,民间推测每月十五前后会开放一次。
虽然今日已过二十,燕彻还是打算去试试运气。
恭亲王府门前便是朱雀街,因太后生辰缘故,近来大街上总是锣鼓喧天。
还没走进烟雨楼,就听得门口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一个青衫冠玉的少年双手叉腰,指着紧闭的大门破口大骂,身旁小厮打扮的几人一边抱着摇摇欲坠的箱子,一边还要忙着劝架,叫苦不迭。
“放开!小爷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都松手!”
小厮一时不察,少年便滑如泥鳅般钻了出去,只见他起跳猛冲,竟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撞开大门。
可惜,下一秒。
“诶呦!”
门开了。
少年失去平衡,摔了个四脚朝天。
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委屈,生理上的疼痛加上不堪受辱的羞耻感,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吓得身旁小厮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几人七手八脚地碰倒了箱子,成套的金银珠宝和锦衣玉裳顿时散落一地。
绸缎倾倒在少年头上,他一挣扎就包裹得更紧,最后活活变成了一只七彩粽子。
此情此景,实在滑稽,燕彻没忍住笑出声来。
少年听觉敏锐,好不容易脱身,将偷笑的燕彻抓了个现行。
“不许笑了!”
那小子恼羞成怒,尖叫一声,张牙舞抓地朝着燕彻扑去,身旁小厮见状也纷纷紧随其后。
燕彻足尖轻点,躲过了几人围扑,翩翩降落在门前石柱上,略带挑衅地挑了挑眉。
少年扑了个空,脚步踉跄,却一把推开小厮的搀扶,梗着脖子站到燕彻面前,指着那人的鼻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好羞红张脸甩袖而去。
燕彻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原以为上京人都像林佑庸那么无赖,没成想这小子只是脸皮薄了些,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公子可也是来烟雨楼换故事的?”
门里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姑娘,头绾双环髻,身着碧罗裙,还带了张半遮面的狐狸面具。言罢,对着燕彻行了个拱手礼。
燕彻点了点头。
蒙面姑娘嘴角微扬,未再多言,转身领路。
随着身后渐渐传来落锁的声音,燕彻才意识到这空旷的庭院里只剩自己和那姑娘两人。
天色骤变,黑压压的乌云顷刻间盖住所有天光。
而庭院内四处皆是围墙,一时伸手不见五指。
他索性闭上眼,敏锐捕捉到若隐若现的滴水声,不过呼吸间,水声越来越大,竟渐有湍流之势。
他猛的睁开眼,这才发现周身恍然是一片汪洋,而自己仅站立在一枚接天荷叶上,随波逐流,方才引路的姑娘也不知所踪。
头顶的虚空既无日月,也不见星辰。
只有湖面上漂浮的灵花散发点点萤光,他小心俯下身,轻触水面,顿时激荡出层层涟漪,而那些灵花也缓缓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捧起一朵灵花,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异常的暖意笼罩,恍如母亲久违的爱抚。
燕彻嗫嚅着唤了声娘,鼻尖发酸,不由忘情地合上眼。
就在这时,风云突变。
水面开始剧烈的蒸腾,天地颠倒,灵花从他手中脱离,向上飞去。
“不,不要……”
记忆深处有关失去的惶恐被唤醒,他却只能同当年一般,努力够着消失的灵花,咫尺天涯。
“不要!不要走,娘!”
窒息感将他带回了现实。
庭院赫然在目,蒙面姑娘手里抓着个水瓢,无声地望着他。
燕彻摸了摸滚烫的大理石砖,又狼狈地擦去满头满脸的水渍,仍是惊魂未定。
“公子现在可以说说所求之事了。”
姑娘见他神情略有平复,遂缓缓开口道,“烟雨楼已照例取走交换之物。”
燕彻咽了口水,只觉喉咙发紧。
“你们拿走了什么。”
他几乎听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记忆。”
那姑娘平淡无波地解释了他的困惑,还贴心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准确来说,并没有取走,这些回忆将被烟雨楼的灵树吸收,成为养分。”
这经历过于奇幻,他直到现在还不可置信。
过了良久,急促的呼吸声才稳定下来。
“我五岁那年,母亲在上京被人杀了,逃亡过程中,我和小弟也走失……”
“呵,”姑娘笑了下,狐狸面具下的眼睛缓慢地转了一圈,“公子可是想知道有关令堂身死的真相?”
燕彻未置可否。
那姑娘随手抓住一只误闯的飞虫,对着拳头吹了口气,再摊开手时,已无一物。
“还是想询问弟弟的下落。”
“不过按照烟雨楼的规矩,一次只能交换一个秘密,公子须有所取舍。”
阵阵热风袭来,一旁的灵树沙沙作响,新结的嫩芽转瞬间含苞待放,下一秒已瓜熟蒂落,果实在地上幻化成两个锦囊。
蒙面姑娘弯下腰拾起锦囊,一手一个,静静地等候着回复。
燕彻握紧双拳,迟迟难以作出抉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手,看也没看地拿走了右边的锦囊,不等拆开,又马不停蹄地转身离开。
烟雨楼外还是络绎不绝,人们各自揣着自己最引以为贵的东西,企盼着能够换得一份答案。
有人见他出来,想要上前打探一番,却无不被他失魂般的模样所震住,人群自然地空出一条道。
燕彻舔了舔干涩的唇,头顶的日光忽然之间变得如此耀目,天旋地转间,他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喂!喂!醒醒。”
恍恍惚惚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燕彻努力睁开条缝,一双大眼贴在他面前,吓得他翻身坐起,与那人撞了个鼻对鼻。
“痛,痛,痛死我了!你这人不长眼啊!亏我还好心把你弄醒,诶呦,真是好人没好报。”
燕彻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满身火气正无处发泄,那人算是撞到炮口了。
他一把揪起那人的脖子,提了起来。
“是你?”
竟然是刚刚在烟雨楼门口遇到的华服少年,小少爷一双杏眼瞪得浑圆,嘴唇气得直发抖,刚要开火,燕彻蓦地松了手。
少年一屁股摔在地上,顿时又哑炮了。
“抱歉。”
他向后退了一步,正要离开,却被人抱住大腿,“等下,把我撞成这样就想走,还有刚刚在门口的债我也没跟你算呢。”
燕彻抓紧裤腰带,无奈相询,“你想怎样。”
“照道理说,我应该让你赔我黄金万两,再叫家丁把你狠狠打上一百板,才算勉强解气。”
少年喜滋滋地掰着手指算了起来,燕彻听到这番狮子大开口,脸色一黑,就要把身上挂着的那人甩开。
“可是!”少年抱得更紧了,嬉皮笑脸补充道,“小爷我今天大发善心,只要你告诉我,怎么进的烟雨楼,我就饶了你。”
燕彻嫌弃地扒开贴过来的脸,惜字如金,“门开了,我就进去了。”
“骗人!”
眼见到手的作弊宝典就要飞走,少年一下跳了起来,张开手拦在他身前,仍是不死心,“这么多人,凭什么就放你进去?”
“爱信不信。”
燕彻扔下这句话,便轻松跃上屋顶,扬长而去。
留下那少年暴跳如雷的吼叫。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他翻回住所别院,坐在屋脊上发呆。
远处传来孩童散学的打闹声,他不禁联想,如果小弟还在的话,如今应该也有十七了。
记得当年,母亲将襁褓中的弟弟托付在他怀里,刚出生的小孩就像只小猫,那柔软的触感,令他记忆犹新。
小弟自出生起就爱笑,三人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母亲时常没有奶水,小弟从不哭闹,只是眨巴着眼,张开手索要拥抱,燕彻一抱起他,就咯咯直笑。
后来,母亲死了。他一人承担起照顾小弟的重任,可惜逃亡的路上,终日饥寒交迫,小弟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像个火炉,还是冲着他笑。他看在眼里,痛在心底。无奈只好将小弟藏身破庙,自己只身下山寻药。等到回来时,弟弟却已不知所踪。
“找你半天,怎么又跑到房顶上去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来人原是之前那个领路的黑衣侍卫,两人同住一处别院,关系有所亲近,燕彻只知这人代号无欢,有事没事就要找他小酌几杯。
可惜今日他兴致不高,于是闷闷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无欢一个旋身跃起,落在他身边,递来一壶酒。
“怎么样,王府的视野很不错吧,大半个京城都在脚下。”
燕彻猛灌了一大口,烈酒苦辣,刮得喉咙生疼,他还是不太习惯,呛咳个不停。
无欢拍着他的背,哈哈大笑,“好小子,有血性。这喝酒的本事可要快快锻炼出来,当王爷的贴身侍卫免不了替主子应酬,照你现在这样,王爷还没喝呢,你就要趴下了。”
“我可不是他的手下,只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
他连忙打断解释,手一推,将酒壶还给了无欢。
夜色悄然而至,燕彻俯瞰着兴旺的朱雀街夜市,万家灯火齐齐亮起。
他突然想到今天偶遇的少年,若弟弟还活着,希望也能同这个少年一般,有人疼有人爱,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对了,小子,今天晋王府送来请帖,邀请你明天去府上参加曲水流觞诗会。”
无欢本在一旁哼着古调,突然想到什么,拍着脑门回忆道,“王爷让你谨慎考虑,若不想去的话,随意寻个由头推了便是。”
果然是林佑庸说出来的话,燕彻眼皮一跳,这家伙向来不怕得罪人,不过自己刚来京城显然不宜轻易树敌。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显然还塞着另一个问题,犹豫片刻,适才状似不经意发问。
“那,那个人最近在忙些什么。”
“小子,你记好喽。影卫无权过问主子的事,这就是今天的第二课。”
无欢大笑一声,跳下屋顶,动作之利落干脆丝毫不像一个醉酒之人,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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