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王妃三娘子

作者:边城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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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乌讷楚在蒙汉两位师傅的悉心教导下快乐地成长,但是,幸福的日子总也伴随着不尽如人意的时候,玛尼明阿图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天清晨,玛尼明阿图与图鲁、克舍像往常一样正在巡视牧场,被派往蒙古右翼的探子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带来了阿勒坦汗西征瓦剌的消息。玛尼明阿图和图鲁、克舍刚回到大帐,还没来不及坐下,厄鲁特部的首领博图海也派人送来了急函,邀请各部首领到丘尔干商议共同抵御阿勒坦汗进攻瓦剌的事宜。
      此时瓦剌各部落各自为政,是松散的军事联盟,重大事项由各部落会盟“丘尔干”(议事机构)共同商议。
      在比尔干会议上,瓦剌各部首领和玛尼明阿图一样,都明了阿勒坦汗这么多年来东征兀良罕、西伐青海,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来征服瓦剌,而征服瓦剌的目的,一是为了报当年灭族的血仇,二是让瓦剌永远没有力量与自己抗衡。
      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瓦剌各部的首领都认为现在有能力对抗阿勒坦汗,加上达延汗当年征服瓦剌后,为瓦剌各部颁布了种种禁令,各部首领觉得这是瓦剌的耻辱,对此早已心生不满,因此一致主张共同抵抗阿勒坦汗以此雪耻。
      从比尔干会议回来之后,玛尼明阿图便下令将克尔古特部能打仗的青壮年全部召集了起来,决定与克舍、奥巴岱一同带领这些将士出征,留下图鲁率呼鲁格齐、赛因等部分将士留守大营以保护后方无虞。
      呼鲁格齐和赛因一再要求随大军去出征,玛尼明阿图对呼鲁格齐和赛因说:“上前线打仗,固然是一种英勇的表现,但是留守后方的任务也是非常艰巨的。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护我们的部族,保护我们的亲人不受侵害,让他们安享幸福的生活,如果我们都去前线打仗了,谁来保护我们的部族?谁来保护我们的亲人?如果我们的族人因无人保护而受到侵害,那我们打仗还有什么意义?守护好我们的家园和我们的族人,只要你们安好,我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呼鲁格齐和赛因明白了玛尼明阿图的苦心,不再要求上前线打仗,但他们的内心,对他们的父辈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命令下达之后,即将奔赴前线的勇士们全部进入备战状态,玛尼明阿图和图鲁、克舍以及所有的千户聚在大帐内,整日整夜地研究战术,直到出征的前一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毡房。
      吉格肯见玛尼明阿图疲惫不堪,扶着他坐到床榻上,柔声说道:“你先躺一会,我去给你熬奶茶。”
      吉格肯走出毡房后,玛尼明阿图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榻上,呆呆地看着毡房顶,突然,乌讷楚出生前的那个梦境又出现在脑海,山丹花、苍鹰、悬崖……玛尼明阿图一惊,就像从床上弹起来一般坐了起来。
      “如果山丹花暗示的是乌讷楚,那么苍鹰难道是阿勒坦汗?我掉下悬崖,就是指这次战争我会一去不归?乌讷楚要被阿勒坦汗夺走?”玛尼明阿图暗自思忖着。
      “不会的,不会的,乌讷楚才九岁,一定是我过于担忧才会这样胡思乱想的。”玛尼明阿图一边自语着一边摇摇头,想把这个怪异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这时,吉格肯一手拿着茶碗,一手拎着茶壶走进毡房,看到玛尼明阿图在不断地摇着头,倒了一碗奶茶递给他,坐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玛尼明阿图放下茶碗站起身,拉起吉格肯的手说:“和我一起去看看乌讷楚吧。”
      俩人携着手来到乌讷楚毡房的时候,乌讷楚与朵兰早已进入了梦乡,整个毡房内漆黑一片。
      吉格肯点燃酥油灯,玛尼明阿图走过去坐到床榻边,轻轻抚摸了一下乌讷楚的头发,就静静地仔细地端详着睡梦中的女儿。他看到乌讷楚脸上的黑痣,又想起那朵山丹花,眼前乌讷楚的脸和山丹花不断互换着,玛尼明阿图越看越觉得心酸,不禁泪流满面。
      站在玛尼明阿图身后的吉格肯,见玛尼明阿图如此不舍地看着乌讷楚,轻轻拍拍玛尼明阿图的肩膀说:“明天你就要出征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玛尼明阿图悄悄擦去眼泪,俯身吻了吻乌讷楚的额头,又替乌讷楚掖掖被子,这才站起身快步走出毡房。
      吉格肯急忙吹熄了酥油灯走出乌讷楚的毡房,一路小跑着才追上玛尼明阿图。
      回到毡房,吉格肯见玛尼明阿图眼圈红红的,她什么也没问,默默地走到床榻边开始铺床。玛尼明阿图坐到床榻上,拉起吉格肯的手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说:“如果我不能回来,你记住,凡事一定要以大局为重,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我们的族人。”
      听了玛尼明阿图的话,吉格肯心里一紧,一种不良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安地问道:“这仗非打不可吗?”
      玛尼明阿图说:“我当然不愿意打仗,不想看到我们的部众流血牺牲,但是,我们是瓦剌的一份子,唇亡齿寒,如果瓦剌各部不能联合起来一致抵抗,各部落将会不堪一击,为了我们的部众,我没有选择。”
      吉格肯靠在玛尼明阿图的怀中,轻声说:“那你就去吧,你这样为部众着想,长生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夫妻俩就这样相拥着整夜未眠,直到漫长的夜悄悄地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了沉睡的万物,他们依然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各自为对方担忧着。
      毡房外,随着一声公鸡的啼鸣,家犬率先吠叫起来,紧接着,马的嘶鸣声、羊的咩咩声、牛的哞哞声此起彼伏。
      吉格肯站起身理理头发,出去端来一盆水侍奉玛尼明阿图洗漱。玛尼明阿图刚洗漱完毕,布日玛就端着早茶走进毡房。吉格肯接过托盘放在桌子上,将食品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倒上一碗奶茶递给玛尼明阿图,玛尼明阿图行过德吉礼坐到桌前,刚想拿起银柄的蒙古小刀,吉格肯按住玛尼明阿图的手说:“今天让我亲自服侍你一次吧。”
      吉格肯坐到桌旁,一手拿起蒙古刀,一手拿起一块手把肉,将羊肉一片一片削下来放进茶碗里,又拿起几块奶皮放进茶碗里,然后倒入奶茶,用银勺搅拌了几下,双手递给玛尼明阿图。
      玛尼明阿图一直注视着吉格肯,就是接茶碗的时候,视线也没有离开吉格肯。吉格肯抑制着内心的悲伤,微笑着对玛尼明阿图说:“多吃点吧,等你出征回来后,我每天都像今天这样伺候你。”
      玛尼明阿图不敢再正视吉格肯的目光,低下头匆匆忙忙喝完了早茶。
      玛尼明阿图喝完了早茶,吉格肯起身走到床榻上,打开木柜取出玛尼明阿图的铠甲,双手捧到玛尼明阿图前。玛尼明阿图穿上铠甲,吉格肯为他仔细地系上每一个带扣,又捧起银盔戴在玛尼明阿图的头上。这时,布日玛带着乌讷楚、布合库台、额凯进入毡房,玛尼明阿图走过去分别吻了吻三个孩子,扭头大踏步走出毡房。吉格肯和布日玛带着乌讷楚、布合库台和额凯也跟着走出毡房。
      当他们来到蓬松树下的时候,全体将士已经穿上了坚硬的铠甲,配上了弯刀长枪,背起了强弓利箭,整齐地聚集在蓬松树下的黑色苏鲁锭前,准备举行祭旗仪式。
      黑色苏鲁锭,蒙古人称为“哈日苏力德”。黑色象征着战争与力量,蒙古人相信苏鲁锭是军队的守护神,可以引导军队从胜利走向胜利,所以蒙古军队打仗前都要在苏鲁锭前举行祭旗出征,以此来祈祷长生天保佑,诅咒敌人灭亡。
      吉格肯从侍卫的手中接过一碗马奶递给玛尼明阿图,平静地对玛尼明阿图说道:“我要你平安归来,我们在家等着你们凯旋的消息。”
      玛尼明阿图接过马奶,庄严地用右手无名指沾马奶先弹向天,以示敬天,再沾马奶弹向地,以示敬地,最后再沾马奶抺一下自己的前额,以示敬祖宗,然后玛尼明阿图将碗中的马奶泼向自己的爱马。
      这时,呼鲁格齐和赛因带头擂响了牛皮大鼓。战鼓如雷,如海的旗幡左右摇摆起来,将士们齐声高呼“拼死前去厮杀!拼死前去厮杀!拼死前去厮杀!”喊声响彻云霄,将士们为保护部族与族人,个个斗志昂扬,视死如归。
      玛尼明阿图走到乌讷楚前,吻一吻她的额头,说:“好好照顾好阿妈和弟弟,要听阿妈的话,知道吗?”
      玛尼明阿图不舍地又看看妻子和儿女们,转身骑上马,将手中的大刀一挥,高声喊道:“出发!”
      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拔了,吉格肯从其其格手中接过奶桶,和族人们一起,一勺一勺向天泼洒着牛奶,乌讷楚也学着吉格肯的模样,泼洒着牛奶,为即将奔赴战场的亲人们默默地祝福。
      吉格肯、乌讷楚和送行的人们一直站在蓬松树下目送着玛尼明阿图及所有的将士,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才随着送行的人们返回大营。
      自从玛尼明阿图出征以后,图鲁就让夫人乌力罕每天带着阿日娜去陪伴吉格肯。吉格肯和阿日那明白图鲁的一番好心,每天也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一到夜晚,吉格肯和阿日那就会因为担忧而夜不能寐。图鲁和乌力罕见她们日渐憔悴,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们,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长生天的保佑。
      乌讷楚一直深受父母的疼爱,尤其是阿爸,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两个哥哥长大后对这个妹妹也是百般呵护。在这之前,乌讷楚根本不知道伤心和痛苦是什么滋味,她是那么无忧无虑,那么快乐自在。
      经过这样的变故,九岁的乌讷楚也开始懂得牵挂和关心他人了。她每天也和朵兰带着弟弟布合库台和额凯陪在吉格肯身边,有时带着两个弟弟静静地看书,有时陪着弟弟们玩,尽量不让吉格肯再为他们担忧。
      但她的内心也在担心阿爸,担心哥哥,担心克舍叔叔,担心他们就此一去不返,因此,每晚临睡前,她总要问布日玛:“阿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布日玛也只有一句话:“就快了。”
      躺在温暖的羊皮被中,乌讷楚总是想起远在战场的阿爸和哥哥,不知道他们的羊皮被是不是也和她的一样温暖。她还想起阿爸在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越想越痛苦,越痛苦越想,她想放声大喊阿爸,可又怕惊动了阿妈惹她伤心,于是她低声地呜咽着,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想用这泪水冲刷心中因担忧亲人的痛苦。
      阿勒坦汗此次率领着蒙古右翼的六万勇士前来攻打瓦剌,他的大军驻扎在巍峨的扎拉满罕山下,从山脚下一直到半山腰,旌旗遍布,一座座洁白的蒙古包整齐有序的排列着,随处可见手持弯刀长枪巡视的士兵。
      阿勒坦汗在出征前,已派探子深入瓦剌各部进行详尽地调查。他得知驻牧在哈密的速檀沙(速檀即苏丹,酋长或国王的意思)不仅是黄金家族的成员,而且不断受到瓦剌中明安部的侵扰,损失惨重,早已对瓦剌各部恨之入骨。因此,阿勒坦汗并没有急于进攻瓦剌各部,而是先派出使者威正宰桑,带着重礼去见哈密的速檀沙,希望能与速檀沙联合起来,前后夹击瓦剌各部。
      威正宰桑不负阿勒坦汗所托,不久就带回了速檀沙答应一起联合攻打瓦剌的好消息,阿勒坦汗喜出望外,又派义子达云恰、威正宰桑和大将达里扎、波勒格到瓦剌各部去劝降。
      中明安部的首领乌齐赉,获得了速檀沙准备与阿勒坦汗一起进攻瓦剌的消息后,因担心自己腹背受敌而焦虑不安,恰巧这时威正宰桑带着使命来到了中明安部。在威正宰桑的威逼利诱下,乌齐赉不仅投降了阿勒坦汗,还将瓦剌的作战计划全部告诉了威正宰桑。而瓦剌其他各部均拒绝投降,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紧张地准备着。
      威正宰桑片刻不敢停留,急速返回阿勒坦汗的军营,将瓦剌各部的实力和作战计划禀告给了阿勒坦汗。阿勒坦汗得知瓦剌各部加起来才有四万多人,乌其赉又归降了自己,决定先发制人。他将六万大军兵分三路,由辛爱率领两万士兵攻打厄鲁特部,弟弟巴雅思哈勒率领两万士兵攻打巴阿图特部。克尔古特部在瓦剌算是实力最强的一个部落,决定由自己亲率两万人马,与中明安部的一万多士兵一起进攻玛尼明阿图的克尔古特部。
      辛爱是阿勒坦汗的长子,力大无比,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够生擒一头活牛。阿勒坦汗很器重他,每次出征都会把他带在身边,在实战中锻炼他。辛爱似乎是一位天生的勇士,他没有让父亲失望,屡立战功,在士兵中享有很高的威望。
      夕阳下,四十多岁的辛爱骑在剽悍的战马上,身穿银色盔甲,手执弯刀,虽然相貌有些丑陋,但依然健壮如牛,威风凛凛。当他听说阿勒坦汗准备派他去攻打厄鲁特部,就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即带兵出发,就连平时最喜欢的烈酒此时也不能再诱惑他了。但他再勇猛,内心却非常惧怕阿勒坦汗,虽然立功心切,却也不敢贸然行动。
      终于,夜幕遮住了最后一抹霞光,天空像一张黑色的幕布,就连星星也懒得为夜空燃起一丝光亮。
      辛爱终于等来了阿勒坦汗的命令,他迫不及待的和叔叔巴雅思哈勒乘着夜色,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
      厄鲁特和巴阿图特部的博图海、翁惠虽早有准备,但辛爱率领着大军出其不意地出现他们面前时,还是因为过度紧张而仓皇迎战。加上双方力量的悬殊,厄鲁特和巴阿图特部的将士早已在心理上败给了阿勒坦汗。因此,双方交战没多久,厄鲁特和巴阿图特部便溃不成军,很多人当即丢械弃甲投降了。博图海和翁惠见势不妙,便带着忠心耿耿的少部分人,向更遥远的西部逃去。
      黎明时分,当阿勒坦汗和乌齐赉带兵去来到玛尼明阿图军队驻扎的地方时,本想趁着他们熟睡的时候进行偷袭,没想到玛尼明阿图带着整齐的大军正在等候着他们。阿勒坦汗看到临危不乱的玛尼明阿图和克尔古特部的将士们,心中也不由产生钦佩之情,不忍兵刃相见,于是派乌齐赉去说服玛尼明阿图偃旗息鼓,和平解决问题。
      玛尼明阿图已经得到了博图海、翁惠败北的情报,又见阿勒坦汗与乌齐赉一起率领三万多士兵来攻打自己,而自己只有一万多人马,心中一凛。心想,如果投降,瓦剌各部将永远成为黄金家族的奴仆,今后恐怕永无翻身的机会,唯有一战尚可保存瓦剌的颜面。
      玛尼明阿图故作镇定,手持弯刀端坐在马背上,见乌齐赉策马缓缓来到自己面前,玛尼明阿图怒火中烧,未等乌齐赉开口便大骂着挥刀扑向他,想亲手除掉这个叛徒。乌齐赉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向阿勒坦汗奔去。阿勒坦汗挥一挥手中的苏鲁锭,他的先锋将士们立刻冲向玛尼明阿图。一场血腥的厮杀在扎拉满罕山脚下拉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都奋不顾身得向对方扑杀过去。玛尼明阿图更想一雪前耻再报新仇,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克尔古特部的将士们见首领一马当先,双脚夹紧马肚子,将全身的劲用在手臂上,全力砍向敌人。
      阿勒坦汗见自己的先锋队被克尔古特部的勇士渐渐逼退,于是又挥了挥手中的苏鲁锭,这时,早已埋伏在两侧的将士们立刻嘶喊着冲向玛尼明阿图和他的将士们。
      玛尼明阿图临行前再三叮嘱克舍和奥巴岱,双方军事力量悬殊太大,不可死缠烂打,否则将会全军覆灭,令克舍在关键时刻,一定要瞅准机会带着奥巴岱突围出去,也好使克尔古特部后继有人。克舍见玛尼明阿图一直占据上风,便按兵不动,紧张得观察着眼前的战局。当阿勒坦汗派出两侧的伏兵后,克舍怕玛尼明阿图吃亏,挥起马刀带着士兵向玛尼明阿图奔去。奥巴岱早已按捺不住自己了,见克舍率兵冲向敌人,他也急忙带着人马去协助父亲和克舍叔叔。
      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喊杀声响彻云霄,两军混战在一起,兵刃相接迸溅出的火花随处可见。刀剑无情,转眼间,地上随处散布着双方的旌旗、兵器以及丢弃的辎重,将士的尸首、倒毙的战马浸泡在鲜血中。
      玛尼明阿图奋力挥动着马刀,一个个进攻的士兵在他的马刀下身首异处,而他的将士也越来越少。
      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大地变得一片混沌。玛尼明阿图不知奋战了多久,感到浑身的力气都快使完了。这时,他才想起来了克舍和奥巴岱,于是,一边进攻一边寻找着克舍和奥巴岱。
      他看到奥巴岱正被几个士兵围攻着,奋不顾身地向奥巴岱策马冲去,将围攻奥巴岱的士兵砍落马下。这时,克舍也策马赶来,他砍倒几名围攻的士兵,渐渐向玛尼明阿图靠近。
      玛尼明阿图大声喊道:“克舍,你怎么忘了我的叮嘱,他们人多,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你赶快带着奥巴岱撤退,这儿就交给我了。”
      克舍喊道:“大哥,你带着奥巴岱走,把这儿留给我。”
      玛尼明阿图断然拒绝道:“不,我是首领,不能丢下这些将士不管。”
      奥巴岱也喊道:“不,要走一起走。”
      玛尼明阿图大声斥责道:“难道你们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克舍着急地再次大喊道:“大哥!”
      玛尼明阿图悲戚道:“好兄弟,我的儿子就交给你了。”
      玛尼明阿图说完又挥刀冲向围攻上来的士兵,掩护克舍和奥巴岱逃走。他砍到几名士兵后一回头,发现克舍和奥巴岱还在与他并肩作战,冲着他们大喝一声:“快走!”
      奥巴岱不忍心弃父不顾,执拗着不肯离去,克舍出于无奈,只好用刀背猛拍一下奥巴岱的战马,战马一惊,立即狂奔起来。
      阿勒坦汗的一名将领发现克舍与奥巴岱要逃走,带领士兵策马过来拦截,克舍命令两名侍卫保护奥巴岱逃走,又带着几名士兵折回身与拦截的将士交战在一起。十几名士兵围住了克舍,克舍因担心奥巴岱,在抵抗中仍不时回头看奥巴岱是否安全离去,结果被一名士兵砍中右臂丢掉了马刀。克舍失去兵刃心中一急,随即乱了方寸,一个躲闪不及被砍下马去,阿勒坦汗的十几名士兵蜂拥而上,乱刀砍死了克舍。
      玛尼明阿图见克舍从马上摔了下去,大喝一声,发疯一般向克舍这边冲来,他只顾着营救克舍,却被后面追赶他的一名士兵用箭射中也倒下马来。玛尼明阿图一直爬到克舍身边,见克舍已经气绝身亡,不由热泪纵横,他拉住克舍的手说道:“兄弟,大哥和你一起走。”说完,玛尼明阿图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见玛尼明阿图和克舍战死,克尔古特部的其余将士纷纷举械投降。
      阿勒坦汗与乌齐赉来到玛尼明阿图身边的时候,见玛尼明阿图握着克舍的手一起倒在血泊中,也不禁为之动容。那名拦截奥巴岱的将领要求追杀奥巴岱时,阿勒坦汗制止了那名将领,并下令将玛尼明阿图和克舍好好安葬。
      已经逃出重围的奥巴岱看到玛尼明阿图跌落马下被士兵团团围住,急忙调转马头悲愤地喊道:“阿爸,阿爸!”
      奥巴岱举起马鞭欲打马返回去营救玛尼明阿图和克舍,被两名侍卫拼命拽住,挣扎中,奥巴岱跌落马下,他一侧身翻起身来,疾步向玛尼明阿图和克舍跑去。两名侍卫急忙跳下马拉住奥巴岱,奥巴岱疯狂地甩开侍卫,挥动马鞭向侍卫抽去,两名侍卫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奥巴岱死死按在地上。
      一名侍卫劝道:“台吉,别冲动,诺延舍命保护您是为部族的长远打算,你就是回去也救不了诺延和克舍将军了,为什么还要再去送命。”
      另一名侍卫也说道:“台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要让诺延和克舍将军为你白白送了命呐。”
      听了侍卫的话奥巴岱不再挣扎,两名侍卫放开了他。奥巴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用右手抚胸,远远地向玛尼明阿图和克舍行礼,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阿勒坦,我会记着这笔血债的。”
      侍卫牵过马,扶奥巴岱上了马,奥巴岱仰着头大声喊道:“阿爸,克舍叔叔,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奥巴岱喊完,一甩马鞭,带着两名侍卫策马疾驰而去。
      秋风渐起,秋草凄凄,残阳又为这黄昏的草原增添了一份凄凉。克尔古特部的牧场上,往日打草时热闹的情景不见了,嘹亮高亢的歌声消失了,除了几只小羊羔还在顽皮地蹦来跳去的,羊群、散牛、散马、零星的骆驼,都昂着头安稳地站着,仿佛在为远征的人们默默地祈祷。
      秋天过去冬天就要来临,在这寒冷的季节,阿爸和将士们将怎样度过这个冬天呢?乌讷楚默默地站在蓬松树下眺望着远方,仿佛看到白雪皑皑的草原上,寒风正无情地卷着雪粒劈头盖脸地砸向阿爸和那些将士们,阿爸和那些将士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乌讷楚不敢再想下去,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祈求长生天保佑阿爸和哥哥安然归来。
      站在乌讷楚身后的朵兰走到乌讷楚前,替乌讷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然阿噶要担心了。”
      乌讷楚点点头,与朵兰并肩向大营走去。回到大营,朵兰去帮布日玛准备晚餐,乌讷楚径直来到吉格肯的毡房。乌讷楚见吉格肯安然若素,正在专心地缝制着蒙古袍,她略感心安,再一次坚信阿爸和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走过去坐到吉格肯身边,轻轻依偎在吉格肯身上。吉格肯用头蹭一蹭乌讷楚,柔声问道:“怎么了?”
      乌讷楚问道:“阿妈,有长生天的保佑,阿爸、克舍叔叔和奥巴岱哥哥一定会没事的,是吧?”
      吉格肯放下手中的蒙古袍,将乌讷楚揽入怀中,反问道:“想阿爸啦?”
      乌讷楚轻轻点点头:“嗯,我会每天祈求长生天保佑阿爸和哥哥的。”
      吉格肯伸手抚摸了一下乌讷楚的脸颊笑着说:“我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接着又搂住乌讷楚轻轻摇晃了几下,低头吻了吻乌讷楚的额头,说道:“放心吧,你阿爸和哥哥都是那么善良的人,长生天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突然,毡房外人声嘈杂,吉格肯赶紧松开乌讷楚挪到床榻边穿上靴子,她刚站起身,就看到蓬头垢面的奥巴岱一头扎了进来,身后,图鲁、呼鲁格齐、赛因也慌慌张张地进入毡房。
      奥巴岱双膝跪在地上移到吉格肯前,抱住吉格肯的双膝放声大哭,吉格肯张着双手不知所措,惊愕地看看图鲁,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渐渐挤在了一起,嘴唇紧紧抿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在场的人已经猜测到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但不知严重到什么程度,都惊愕地看着奥巴岱。
      布日玛与朵兰听到嘈杂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来,乌讷楚看到布日玛,赶紧走过去紧紧拉住布日玛的手,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奥巴岱竭力止住哭泣,带着哭腔悲伤地说道:“阿妈,阿爸和克舍叔叔战死了,克尔古特部的勇士全军覆没了。”
      吉格肯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奥巴岱乱蓬蓬的头发,冷静地说道:“不用说了我的儿子,阿妈都知道了。”
      奥巴岱带着两名侍卫落荒而来,早已惊动了克尔古特部的每一个人,他们不由自主地随着奥巴岱来到吉格肯的毡房前。乌力罕和阿日娜得到消息也匆忙跑来,刚走到吉格肯的毡房前,就听到奥巴岱说克舍战死了,阿日娜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乌力罕急忙抱住阿日娜呼喊起来:“阿日娜,阿日娜。”
      赛因听到乌力罕呼叫阿妈的声音,一个箭步冲出毡房,抱住阿日娜哭喊道:“阿妈,阿妈!”
      紧跟着跑出来的呼鲁格齐急忙说道:“快将夫人抱进毡房。”
      赛因和呼鲁格齐将阿日娜抬进毡房放在床榻上,图鲁急忙掐阿日娜的人中,阿日娜吁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赛因悲伤而又惊恐的脸,挣扎着坐起身拉住赛因的手说:“赛因,带我回家。”
      吉格肯扶住阿日娜,希望她留下来,因为阿日娜坚持要离去,吉格肯只好让赛因和呼鲁格齐送阿日娜回家,图鲁不放心,让乌力罕也跟着一起去。
      吉格肯和图鲁送阿日娜走出毡房,看到毡房前人头攒动,人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时,毡房前的部众也看到吉格肯和图鲁,顿时嘈杂起来,将不安和期待的眼光投向他们。
      突然,有人喊道:“诺延战死了,万一阿勒坦汗再来攻打我们,这可怎么好啊?”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呐?”
      面对不安的人群,吉格肯不由挺直了脊背向前走了几步,沉着冷静地高声说道:“族人们,我们的首领玛尼明阿图战死了,克舍将军也战死了,我们一万勇士也全军覆没了,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和老弱病残,我们没有力量再与阿勒坦汗决战,但是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又有人高声叫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图鲁没想到吉格肯这个平时柔柔弱弱的女子,今日遇到这样的大事,居然如此冷静坚强,不由对她心生敬意。
      图鲁向部众摆摆双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图鲁大声说道:“大家先回去吧,此事需要从长计议,相信吉格肯阿噶,她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虽然吉格肯和图鲁做出了承诺,但依然没有消除人们的担忧。看着众人带着不安的心情渐渐离去,吉格肯伸手拉住身边的布日玛,布日玛感到吉格肯的手在发抖,急忙搀着她进入毡房,奥巴岱和图鲁也跟着返回毡房。
      乌讷楚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怔怔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人们进进出出,她想哭,想大喊阿爸,可喉咙像梗着什么东西,让她喊不出声来。茫然不知所措的她不知何时掐住了朵兰的手,朵兰被掐得生疼,但她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不敢喊出声来,只是紧紧握住乌讷楚的手。
      图鲁见吉格肯依然镇定地坐在床榻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
      赛因将阿日娜送回去后,让乌力罕和仆人照顾阿日娜,又与呼鲁格齐急急赶到吉格肯毡房来,他更关心的是如何为父亲报仇。
      奥巴岱走到吉格肯前,说道:“阿妈,再给我一队人马,我要和阿勒坦决一死战,为阿爸和克舍叔叔报仇!”
      赛因杀父之仇的怒火也在胸中燃烧,他也走到吉格肯前说:“阿噶,不杀了阿勒坦,我决不活着回来。”
      吉格肯抬头看看奥巴岱和赛因说:“你们稍安勿躁,图鲁,你是什么意见?”
      图鲁低头想了一会儿说:“这次战争,我们这么快就全军覆没,说明我们根本不是阿勒坦汗的对手。如今我们部族能出战的勇士,加起来不到一千人,而这些人绝大多数是和呼鲁格齐和赛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们才刚刚长大成人,除了一腔热血和勇气之外,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其余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是一只断代的军队,而且其他部落的情况也不明了,实在不易再出兵打仗。”
      吉格肯紧紧握住拳头,隐忍着自己的悲伤和愤怒,轻轻地点点头。
      呼鲁格齐一听图鲁说不易再出兵打仗,气愤地说:“如果我们不积极迎战,难道要我们做待宰的羔羊吗?”
      奥巴岱也嘲讽道:“图鲁叔叔,难道你被阿勒坦吓破胆了吗?你的勇气到哪去了?”
      吉格肯呵斥奥巴岱道:“住嘴,奥巴岱,你怎么这样和长辈说话呢?退下!”
      奥巴岱和呼鲁格齐气呼呼地站在一旁。
      吉格肯转向图鲁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图鲁肯定地回答道:“求和!”
      奥巴岱跺着脚喊道:“求和就是向他们示弱,我情愿战死也不愿做怕死鬼。”
      吉格肯发怒了,她大声训斥道:“你不要为了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用无数人的生命去换你一个人的荣誉,看看我们的部众,只剩下这些老人和孩子们,难道让他们再去送死吗?”
      见吉格肯生气,奥巴岱不敢再言语,气哼哼地又站回远处。
      吉格肯深呼一口气问道:“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图鲁答道:“静观其变,我们先看看阿勒坦汗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选择适当时机派使者去见阿勒坦,表达我们求和的意愿,希望我们能避免战争,避□□血牺牲。”
      吉格肯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图鲁站起身,对吉格肯说:“大嫂先休息一下吧,能看得出那些部众还是不放心,我们再去安抚一下他们。”
      图鲁说完,向奥巴岱、呼鲁格齐和赛因摇头示意一下,带着三人离去。
      吉格肯这时才看到站在角落里依旧发呆的乌讷楚,走过去搂住她说:“你先和布日玛嬷嬷回去吧,阿妈还有事要处理。”
      乌讷楚抬起头看看吉格肯,瞬间泪流满面,颤声问道:“阿爸再也回不来了吗?”
      吉格肯强忍着眼泪没有回答乌纳楚,只对布日玛说:“布日玛,你先带她们回去吧。”
      布日玛携起乌讷楚和朵兰的手,不安地又看看吉格肯,才带着两人离去。
      毡房里只剩下吉格肯一个人了,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床榻上无声地恸哭起来。
      回到自己的毡房,乌讷楚一下扑进布日玛的怀中,哭道:“我要阿爸回来,我要阿爸。”
      布日玛潸然泪下,抱起乌讷楚坐到床榻上。她不知该如何安抚乌讷楚,心里又担心着吉格肯,只能搂着乌讷楚默默垂泪。
      乌讷楚哭着哭着睡着了,布日玛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替她盖好羊皮被,嘱咐朵兰看着她,自己急急忙忙向吉格肯的毡房走去。
      吉格肯的毡房漆黑一片,布日玛点燃了酥油灯,发现吉格肯正伏在床榻上无声地哭泣。她挂好酥油灯坐到吉格肯身边,抚摸着吉格肯的脊背说:“现在没人,难过你就哭出来吧。”
      吉格肯却坐起身子擦去眼泪,将两鬓的头发掖到耳后,问道:“乌讷楚呢?”
      布日玛说:“已经睡了。”
      吉格肯说:“这几天你就照顾她吧,我没事,自从我嫁给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布日玛叹口气说:“唉,我还不了解你吗?不要压抑着自己,这样会把自己憋坏的。”
      吉格肯本来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痛苦,因为她知道此时不是自己该软弱的时候,谁知布日玛贴心的一句话犹如一把利刃刺中了她的痛处,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悲伤,伏进布日玛的怀中又抽泣起来,布日玛既不劝她,也不安慰她,只像安抚婴儿那样轻轻拍着吉格肯的后背。
      直到吉格肯哭够了,哭累了,布日玛才扶着她躺在床榻上,替她盖上了羊皮被。布日玛起身想熄灭酥油灯,吉格肯阻止了她,让她快去照看乌讷楚,布日玛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吉格肯的毡房。
      乌讷楚看到玛尼明阿图又微笑着向她走来,她伸开双臂兴奋地扑向阿爸,突然,玛尼明阿图不见了,四周升起白色的雾障,她感到惊恐万状,四下寻找着玛尼明阿图,可哪儿也没有玛尼明阿图的影子,她急得大喊道:“阿爸!阿爸!”
      乌讷楚被噩梦惊醒,她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布日玛,轻轻起身下了床榻,向毡房外走去。
      乌讷楚见吉格肯的毡房还有微弱的灯光,就向吉格肯毡房走去。她悄悄掀起门毡,看到吉格肯正抱着玛尼明阿图的蒙古袍在哭泣。
      乌讷楚走进毡房,吉格肯看到乌讷楚,急忙将眼泪拭去,向乌讷楚伸出双手,说:“到阿妈这儿来,我的女儿。”
      乌讷楚哭着叫了一声“阿妈!”便扑进吉格肯的怀抱。
      吉格肯紧紧搂着乌讷楚,无法再在女儿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与乌讷楚一起落下泪来。
      乌讷楚哽咽道:“阿妈,我梦到阿爸了,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吉格肯哭道:“孩子,你的阿爸再也回不来了。”
      布日玛醒来不见了乌讷楚,急忙走出毡房,一路小跑着来到吉格肯的毡房,她掀起门毡,看到相拥而泣的母女,用袖口捂住嘴泣不成声。布日玛放下门毡,轻轻走过去将她们搂进怀里。吉格肯仿佛找到了一种依靠,紧搂着乌讷楚,将头倚在布日玛怀里,三个人就这样相拥着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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