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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之城(5)
最先受到召唤的是那些啮齿类的小家伙,从墙缝间,阴沟里,花盆后面钻出,像融化的冰川水,无数支流在街上汇聚成一条黑黢黢的翻腾的河。群舞之首花衣魔笛手走在最前头,在月下轻踩着节拍行进。轻柔的乐声是死神的吹息,如痴如醉的老鼠毫不迟疑地就跳下了清涼的真正的河。黑白相逢之所,乌黑沉沦淹没,银白愈碎更亮,被同伴践踏挤压出肺的气泡自无氧的昏暗徐徐上升至漆着月光的水面,摇晃着大迁徙相残的白沫。
与老鼠一同被蛊惑的还有猫儿,和所有为了拯救宠物跑上街的红发女孩,以及在窗口瞧见女孩奔跑的年幼玩伴们。不管大人怎么呼号,加入队列的生命已无法停下,就算把孩子们困在家里、绑在木桩上也无济于事,老鼠会替他们咬断绳索,猫咪衔来斧子,他们会打破窗户跃出去,或把阻挠之人的手砍下。但是花衣的魔笛手没有带走所有人,只叫老鼠为他殉身后就在月光下消失了踪迹。剩下的被留在岸边的怕水的猫咪和女孩们只能接受审判,在日后的熊熊烈火中延续他们的异志。
——这里永眠着死于仓库大火的玛格丽特五姐妹。
“女巫狩猎”、“集体催眠”、“鼠疫”,我在图书馆的电脑里输入了这几个关键词进行搜索。这也正是我想背着舒伯特先生真正调查的东西。老鼠数量的爆发性增长,除了气候、食物、卫生的条件以外,还有一个人为因素就是对猫的猎杀,而那又与旧时女巫憎恶密不可分。只消在街上转上几圈,不难发现,即便在今日,病与火的影子仍在蚕食这个小镇:几乎没有年轻女孩,就连猫猫狗狗的数量也少得可怜。当然,审判的罪行不可能再上演,但对不可能洗刷干净的过去的隔阂和畏惧促使了一种自发行为:但凡诞下女婴的家庭都会离开小镇,以免在她长大成人前遭遇不测。久而久之,最后留在镇上的,绝大多数都是未婚的贫穷男人,而就算是已婚人家,也有生男生女别样的忧愁。
突然间,想起昨日下车前司机对我说的话:“注意安全,晚上睡觉锁好门窗。白天也不要松懈。”孤身一人不为政府工作的东方血统的观光客听起来确实是只好宰杀的羊。我谢过他的好意,也祈愿他不是会出卖乘客情报的人,不然届时只好先微笑再兵戎相见了。
就在我困到打哈欠时,终于在一张三十年多前的报纸的小角落里找到了和老哈梅林先生日记吻合的一次事件。无论是报道的撰写人还是刊物的编辑显然都没有重视它,只当其是几个孩子串通好的恶作剧,仅三言两语概述为近日梦游症多发还请家长看管好自家孩子就草草结束。若是那些记者肯再花些功夫和孩子聊聊天,他们就会得知还有一个成年人参与其中:是老哈梅林先生挨家挨户地把孩子送到门口才避免了失踪惨剧,虽然他本人也是诱拐的主犯。
“太可怕了。”惊魂未定的工匠抑住双手的颤抖在纸上写道,“我险些就成为了绑架孩子的坏人。小彼得、卡尔、路易斯都来了……从镇东一直走到镇西,身上还穿着睡衣!怎么会这样呢?这难道不是普通的笛子吗?先是那些老鼠,发狂似的地跳进河里,然后是这些孩子,赤着脚,嘴里说着梦话,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这是梦游吗?那么多人,同时,一起?不,他们一定是听到了笛声,就像是童话里花衣魔笛手把孩子带走的那样。我做出来的东西难道是有魔法的吗?不然叫我怎么解释刚才的现象?是我们这些大人做错事了所以必须用这些孩子来惩罚我们?我是被选中的审判人?不,这不可能。不,我必须冷静下来。我要把它毁了,用锤子砸坏它,用火烧了它。等等、把它捐赠给图书馆也是个好主意,但绝对不能让老舒伯特知道今晚的这件事,只要和他说是我的作品就好,他是个老古董,应该不会疯狂到想用嘴去吹一个老鼠的头骨。又或者把它藏起来,和我一起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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