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闻归鸟时

　　第五章
　　大岨县城内，人人自危，街道上空空荡荡，只偶有人经过。已经到了第二日，天气阴沉沉的，风雨欲来，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小院里只剩下陈墨听月二人，守在顾清烨床边，床上的人丝毫不减转醒迹象。
　　“王爷怎么还不醒？药也喂过了，要不我再去请郎中来。”陈墨第一次见王爷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样子，一时心里失了打算，不安愈盛。
　　听月也觉得这是个办法，“你照看王爷，我去吧。”说着就走了出去。
　　陈墨拧了帕子，帮顾清烨擦去额上的冷汗。
　　床上的人眉头紧锁，手无意识的紧紧攥着被子。陈墨不禁叹了口气。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哗哗的雨声赶走了盛夏的燥热。陈墨走到门口，看雨势愈发大，有些担心还没回来的听月，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听月打了把竹伞，走近庭院，向陈墨说到：“今日县衙召集城中所有郎中去了城中搭建的临时居所，会有官兵和衙役带着郎中挨家挨户的排查，将所有患病的人集中到那里救治，还有发放一些预防的草药。我没请到郎中。”
　　“那王爷……”
　　“大约到午时就会结束，药堂伙计听我说了主子的症状，说是先将午时要喝的药用过，待郎中回来后，他会告知，让郎中过来。只能先等着了。”走进来收好伞，听月又递给他一封信。
　　“王爷带的随侍也加快进程，大概于明日下午到这里。希望王爷能早点醒来。”陈墨看过后就将信收起，去厨房煎药了。
　　而顾清烨在昏迷中，又开始做梦，梦里他看到南舒被几人架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拿着一把锋利匕首向她走过去，他赶紧冲过去挡在了南舒面前，那人却穿过他一刀扎在了南舒的肩膀上，他拼命阻拦，却像一团虚无，碰不到任何一个人，只能眼看着那个人不断地穿过他，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舒舒身上。
　　眼看着一股股的血从南舒嘴里涌出，衣服已经被血浸透，那些人却毫无停手的打算，顾清烨一遍遍地撞向伤害南舒的人，却是一遍遍的从他们身上穿过，他什么也做不了。
　　该怎么办，他徒劳的挡在南舒面前，想要擦去她嘴边的血，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脸，他跪在南舒面前只觉得连灵魂都在悲痛。
　　怎么办？
　　要怎么办？
　　舒舒，我的舒舒，顾清烨拼命的喊着，无力又绝望。
　　“快，王爷吐血了，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县衙找郎中过来！”
　　陈墨一边吩咐人，一边忙用帕子帮顾清烨清理。
　　听月赶忙出去请人。
　　到了府衙门口，门口有侍卫把守，听月直接翻墙进到县衙内院，县衙占地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明了，她很快就找到到县令的书房，直接走了进去，大岨县县令大惊，立刻想要喊救命，就被听月制止，她向县令亮出王府令牌，县令看清后才大舒一口气，忙要下跪。
　　听月制止道：“我需要一位郎中，麻烦县令大人指派一位随我走一趟，两个时辰后我会把人送回来。”
　　县令忙答应。让人叫来一位老者，介绍到，“这是我们县内医术最高明的胡先生。”
　　听月点头谢过，
　　“今日之事……”
　　县令立刻道：“明白的，明白的，您随时差遣。”
　　见此人十分上道，便带着人回去了。
　　回到小院，见早上出去办事的几人已经回来了，本欲向王爷汇报，不想王爷却愈发病重，把郎中送走后，几人忙问陈墨：“陈哥，郎中怎么说？”
　　“他说王爷郁结于心，自伤肺腑，醒不醒只能看王爷自己的造化。”陈墨轻叹口气，“不过那胡先生为王爷施了针，多少有些用处。”
　　“就看王爷愿不愿意放过自己了。”
　　一人摇摇头接话，“你们不记得三年前，南姑娘刚刚失踪时，王爷就像是被抽去了精神气，像疯了似的不分日夜的找人，都快要把京诚附近翻个底朝天，差点缺席先皇祭奠大礼，被言官好一顿责问。”
　　“怎么不记得，我找寻无果，都不敢去告诉王爷，怕折了王爷的期盼，那时我们才清楚南姑娘在王爷心中的位置。”
　　另一人也应道“我记得李叔让我去给王爷送饭，之前送的饭都一动未动，那时王爷已经两日滴水未进，便劝王爷，多少用一点，南姑娘还等着他呢。当时王爷如大梦初醒般盯着我看，说‘你说的对，我不能倒下。’才拿过筷子吃了起来。”
　　“唉，王爷这几年越发的手段果决，夙夜匪懈，像是忘了一个活人该怎么活。我以为找到南姑娘就会拨云见日，不想却是这幅景状。”
　　“可我们已经找到南姑娘了，补偿她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啊，但愿王爷快点醒来吧。”
　　陈墨也道“王爷快点醒来吧。”
　　眼见暮色沉沉，雨也没有要停的迹象，陈墨让大家都去休息，他为王爷守夜，遂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不久却见听月折返回来。
　　“胡先生说昏迷的人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我有几句话想跟王爷说，也许能让王爷早点醒过来。”
　　陈墨想了想觉得可行，便侧身让开让她进去。
　　听月走到顾清烨床前，跪了下去，沉默几息才道：“王爷，属下自您4岁时就跟随您至今，已经有十六年了，三年前，您选了大道，将南姑娘放在了下一位，那时您没想过会让南姑娘遭遇如此，属下也没想到，是属下自作聪明，替您选了去保护如今的太后娘娘，为所谓大道铺路，是我愚蠢。”
　　“南姑娘出事时，我就觉得我该自戕以谢罪。但我又想到，您与姑娘见面多是我在旁侍候，我比许多兄弟姐妹都更熟悉她，我就想我找到姑娘的可能会不会比较大，我得先找到她，才配赎罪，三年来，我走了许多地方寻找，您也从未停下。如今找到人了，却是这般，属下看到她的腿和她漏出的疤，也能想到那日姑娘肯定遭遇了折磨，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是我害了姑娘，我该死。”
　　“可是王爷，您说了，药王谷那个制药之人想要进京，如今我们已经确定那人就是姑娘，您至少可以助姑娘达成所愿。”
　　听月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王爷，南家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您得醒来，您不能沉浸在懊悔中，至少做点什么，什么都不做，唯有我们的愧疚，于姑娘来说什么也不是。”
　　“等您醒来，属下就以死向姑娘谢罪。”
　　说完，向顾清烨叩首三下，然后就离开了。
　　不见床上之人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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