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逢甘霖

　　工作室开着空调，冷气十足。方至缪待半个小时就回去了，平时都有员工和实习生来工作，方至缪很少会来。他待了一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方至缪开车回公寓，对门的灯还没亮。于迦南还没回来吗？
　　也是，他工作那么忙，晚回来点儿很正常。
　　方至缪输入密码，推门走进去。他打开客厅的灯，脱下外套，丢到沙发上。手机频频震动，是方佐打来的电话。
　　这兔崽子又惹祸了？
　　方至缪接起，他弟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哥，问你个事。”
　　“怎么？”方至缪把玩着打火机，是一个搭讪的人送给他的。“你在学校又惹祸了？”
　　方佐说：“没，你能想我点儿好吗。”
　　方至缪将打火机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他靠着沙发，“说吧，找你哥什么事。”
　　“就是…”方佐的声音略显迟疑。
　　方至缪笑了声：“怎么了？”
　　“你追过人没。”
　　方至缪顿了下，笑道：“干什么？你要追人啊？”
　　“也不是。”方佐说，“这是我没法跟你说。”
　　“在学校给我好好学习知道没？别想些有的没的。”
　　“唉哥…”
　　方至缪把电话挂了。他这弟弟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方至缪去厨房倒了杯水，走到客厅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灯亮起，是于迦南回来了。
　　方至缪拿杯子的手一顿。房门没有关紧，他偏头，透细小的缝隙看到于迦南的身影。
　　但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于迦南穿了件白衬衫，此时已经被雨水浸湿，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紧致的腰线，没入裤腰。往下看，裤子也湿了，只是黑色看不出来，但裤脚处正往下滴着水。
　　于迦南输了两次密码都没成功，他脑子有些热，手指有点不听使唤。然而等他第三次输入时，系统已经自动将密码锁定，并发出提醒。
　　可惜于迦南看不到，他撑着门框站了一会，准备去酒店凑合一晚。对门突然被推开，方至缪出现在门口。
　　于迦南抬头，撞上方至缪的目光。过了两秒，方至缪忽然移开目光，于迦南敏锐察觉他在打量着他，从头到脚。
　　冰凉的液体落在后颈一块皮肤，然后又划入衣领里。于迦南被冰得清醒些，他低下头，下意识想要躲避方至缪的目光。他不想让方至缪看到此刻狼狈的自己。
　　沉默无线蔓延，似乎有夜风钻进来。于迦南转身朝电梯方向走，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就被方至缪叫住了。
　　男人在他身后喊了声：“于迦南，等等。”
　　于迦南停下来，他回头看向离他不到五米远的方至缪。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于迦南嘴唇动了下，还没开口，方至缪冲他说：“要不要进来将就一下？”
　　于迦南愣了下，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半天才反应过来。
　　方至缪等得有些不麻烦，半天得不到回应，他以为于迦南要拒绝他。倒显得他多此一举。
　　他移开目光，作势要回去，嗓音不自觉降下来：“不愿意算了…”
　　“愿意。”于迦南打断他，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客厅的光太亮了。方至缪心想。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换上自己睡衣的于迦南。方至缪倒了杯温水推到他面前，又向后靠在沙发上。
　　于迦南端起来，说了声谢谢。他仰头一饮而尽，洗完热水澡，才感觉那股钻心的寒冷褪去大半。
　　身上的睡衣小一大截，他小半条胳膊露在外面。于迦南低头就能闻到衣服散发的香味。
　　可能是某种味道的洗衣液，或者是，方至缪身上的味道。
　　于迦南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贪婪地要吸取更多气味。

　　对面的人一直低着头，方至缪见状皱了皱眉。难道是不舒服吗？不是刚吃了感冒药？
　　待于迦南抬起头时，方至缪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这么直直和他对上眼。
　　于迦南比之前瘦了，是因为工作吗？方至缪心想。
　　他咳了声，说：“你…不舒服吗？”
　　于迦南下意识想说没有，话到了嘴边，他改口道：“有点头疼。”
　　“你是不是发烧了？”方至缪问。
　　于迦南摇头：“我感觉不到。”
　　真是个笨蛋。方至缪这样想，他起身朝于迦南走过去，手背碰了下他的额头，很烫。
　　他正要收回手，手下的脑袋忽然动了动，方至缪感觉自己的手背被蹭了一下，就像小狗讨好主人。
　　方至缪愣了下，猛然收回手。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于迦南抬头看向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可能是不小心的。
　　方至缪挤出个笑容：“没事。”紧接着，他说：“你发烧了。”
　　于迦南眨了眨眼：“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头有些疼。”
　　方至缪站在他面前，一时忘记了他们的距离，他看着于迦南的头顶，觉得鼻尖全是洗发水的香气。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叫了声于迦南。
　　后者应声抬头，不说话，等他开口。
　　方至缪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说：“…为什么淋雨？”
　　于迦南顿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话。过了两分钟，他说：“忘记带伞了。”
　　方至缪看着他惨败的脸色，又想起于迦南被浑身淋湿，像个落汤鸡的模样，忍不住骂了句：“你他.妈是脑子进水了吗…”
　　出门前不会看天气预报吗？不知道带伞吗？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方至缪突然止住话音。他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对于于迦南来说太返常了。
　　方至缪烦躁地捏了下拳头，他从没像这样难堪过。搞得他有多在意于迦南似的。
　　方至缪转身朝厨房走，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被轻轻勾了下，于迦南在他身后说：“方至缪，你在生气吗？”
　　他否认：“没有。”
　　后面没了声音。方至缪回头，见于迦南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方至缪心脏忽然跳了下，他心虚地避开于迦南的注视，因此错过了男人眼中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笑意。
　　他低低开口：“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于迦南喝完药，把杯子洗完，就看到方至缪站在阳台抽烟。外面雨停了，方至缪穿着单薄的上衣，被夜风吹得衣摆掀动。
　　于迦南看到他一闪而过，白皙紧绷的腰腹。
　　他抓了件外套，朝他走近。
　　熟悉的烟草味顺着夜风灌进他鼻腔，于迦南忍着鼻子的痒意，把外套披在方至缪身上。
　　方至缪回头看了他一眼。于迦南轻声说：“晚上很冷，别感冒了。”
　　方至缪没回话，又吐出一口烟圈。两人沉默一会，方至缪催促他：“你赶紧去睡吧，我在阳台抽根烟。”
　　于迦南站着不动：“我睡哪里？”
　　对哦。差点忘了这回事。客房很久没打扫，屋里应该很脏。但…总不能让于迦南和他睡一张床。
　　方至缪取下烟，夹在指尖。他说：“你要不睡沙发吧？客房很脏，还没打扫。”
　　于迦南点点头：“好。”

　　方至缪把烟摁灭，去卧室拿了套干净的毯子。
　　“这些我都没用过，你将就一夜吧。”他说。
　　于迦南没什么异议，方至缪愿意收留他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弄好之后，方至缪回了卧室。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脸朝着紧闭的门。此时此刻，他觉得还像在做梦。太不真实了，方至缪抹了把脸。
　　懊恼地想，他怎么就一时冲动把于迦南带回家了呢？！
　　方至缪捶了下床，自暴自弃地叹口气。算了，自作自受，算他行善积德吧。

　　方至缪修好照片已经凌晨三点，客厅很安静，于迦南应该已经睡了。
　　方至缪换下衣服，躺在被子里，渐渐合上眼。
　　醒来时，他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
　　他揉了揉眼，昨天熬夜睡得太晚，眼睛里漫上红血丝。
　　像是想到什么，他突然停下动作，穿着睡衣，光着脚下床，打开卧室的门，跑到客厅。
　　灰色毛绒沙发上整齐地放着叠好的毛毯，干净得像没人来过。
　　要不是看到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方至缪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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