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和贺希

　　贺希回到家，她爸妈正在吃饭，看到她都吃了一惊，问她有没有吃饭。贺希摇了摇头，换好鞋子，自己去厨房盛了碗饭，在她爸妈打量下坐下吃饭。她妈问，律师呢，不是出去约会了吗，怎么没一起吃饭。

　　贺希慢吞吞啃完一根鸡翅，说：“我们不合适，今天和他说清楚了，妈，你以后就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你不累我还累呢。”

　　她妈来了脾气，放下碗筷，开始教训贺希：“你是不是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多大一个人了，再晚一点，就没好男人了，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你爸妈考虑考虑吧，爸妈还能活几年，还能照顾你多久，你这样，爸妈怎么放心。”

　　贺希充耳不闻，三下五除二把饭扒进嘴里，回了卧室，剩下她爸妈两个人在桌上互瞪，终是她爸败下阵来，她妈立刻张嘴：“都是你惯出来的。”

　　没过一会儿，贺希又从卧室出来，她爸正在厨房洗碗，她妈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看电视，贺希走向她妈，问她小时候的照片都在哪里？

　　她妈看都没看她，说：“不是在你书柜下面的盒子里吗？”

　　贺希扬了扬手上的相册，问就这些？

　　她妈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对啊，就这些。”

　　“为什么没有我和陈博文和许杨的照片？”

　　不知道是不是贺希的错觉，她觉得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妈明显不自然的顿了一下，要去叉水果的手叉在了水果盘旁边的纸巾上，而她爸更夸张，直接摔了一个碗。她妈听到后，立刻起身，骂骂咧咧的逃进厨房。

　　对，逃，贺希没看错，她妈真的是以逃走的姿势进的厨房，仿佛刻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样。有鬼，肯定有鬼。贺希不死心的问了一遍，回答她的是她爸，她爸很少管这些，“那年你发烧，后来又不愿提许杨，你妈就把照片扔了。”

　　“你怎么能扔我照片呢？”贺希很生气，她只有这些照片了。她妈的话从厨房间传来：“扔了就扔了，你十年都不翻一下，今天抽什么风。”

　　“我今天碰到陈博文了。”

　　话音落下，就是许久的沉默，沉默到贺希觉得现在的气氛太过压抑，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她看到她爸妈疲惫的站在厨房间门口，一脸担忧的问她：“啊，他，他回来了啊。你们，有没有说什么啊？”

　　贺希下意识摇了摇头，果然看到她爸妈松了口气。

　　“那你，还会去见他吗？”

　　贺希没回答，带着相册进了卧室。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最后还是给陈博文的□□发了条信息，她没有陈博文的其他联系方式，只有小时候一起用的□□。发过去的时候，陈博文的头像从灰色变成了彩色，陈博文说好，晚上见。

　　她约陈博文吃完饭，是有问题想问清楚。她总觉得有一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而且她爸妈都知道，甚至都在瞒着她。

　　贺希出门的时候，她爸妈一直追问她要去见谁，贺希不想说是去见陈博文的，因为她怕说了，今天就出不了门了，所以她说是和同事。她妈又问是哪个同事，贺希被迫无奈报了个名字，下电梯的时候，她给那个同事发了条微信，说要是她妈打电话给她，就说她和自己在一起。同事很快就回了个OK，又八卦的问贺希怎么了。

　　贺希回以后再说。

　　到的时候，陈博文已经等了她很久，两人点了餐，等餐的时候，陈博文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应该是业务很忙，贺希没有打扰。后来陈博文处理完，才开口问贺希约他吃饭是为了什么。

　　“许杨。”贺希直截了当，“我想知道，许杨现在在哪里？”

　　当时只知道他出了国，却连他去的哪个国家都不知道。陈博文走之后，他好歹会在社交软件上分享自己的日常，可是许杨如同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没有他的消息。

　　陈博文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喝了口酒，似乎在给自己壮胆，放下酒杯后，他自嘲般笑了，“这些年，我有想过，你会不会忘了许杨，甚至有的时候，我还想着，我们再次见到的场景。”陈博文一字一顿，声音沙哑。

　　“其实什么场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着的是谁。”

　　“一直都是许杨对吗？”

　　贺希点了点头。她和陈博文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感情理应比后来的许杨还要深，可是她心里只放得下许杨，其他什么人，都不重要。她看着面前的陈博文，比小时候更成熟更有魅力了，许杨的眼角和他有些像，不知道许杨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你有许杨现在的照片吗？”陈博文摇了摇头，贺希追问：“为什么，你们没有联系吗？”陈博文还是摇头，贺希一时无语，她没想到许杨出了国，连陈博文都不联系了。陈博文看着贺希明显想偏的神情，惨然开口，“许杨他根本不会有现在的照片。”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贺希脑海中炸开。

　　“许杨他在高二那年暑假就已经去世了。”

　　你说，什么？

　　“什么出国，都是骗你的。”

　　为什么我听不懂，陈博文到底在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你对许杨的感情，所以一起欺骗了你。”

　　贺希强擦了擦眼中掉下的泪水，强忍着怒意，说：“陈博文，你就算想代替许杨，也用不着说这样的话。许杨是你哥，你这是在诅咒他。”她才不信，许杨怎么会死，她真的不信，许杨不可能死。

　　陈博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伸出指尖，拂去贺希下巴上的泪水：“所以贺希，你不信为什么要哭呢？”

　　“为什么？”

　　“他生病了，脑瘤。”陈博文思绪忽然飘很远，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暑假。

　　许杨具体什么时候生病的，大家不得而知，等真正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那是治不好的绝症，许杨一个人默默忍受了很久。病危通知书发下来，许杨还挂念着贺希。他说不能让贺希知道，不要让贺希知道。

　　他们都知道，贺希对许杨的感情。自从认识许杨，贺希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许杨身上，就算许杨比他们大一岁，还任性的要求许杨和他们同一级，同一个班。许杨宠溺的答应了，真的又陪他们多读了一年小学。

　　许杨稳重可靠，贺希的父母自然放心让贺希跟着他。只是在他们的纵容下，贺希对许杨的依赖已经发展到了病态的地步。高一，许杨代表学校去省里参赛，要离开一周。这一周，对贺希来说度日如年，她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精神恹恹，贺希的父母一开始还以为她生病了，直到许杨回来，贺希恢复如常，他们才知道，事情开始不可控制了。

　　不是没想过阻止，只要没有用。贺希总能找到许杨然后黏上去，一来二去，他们也就算了，开始把许杨当成女婿一样培养。

　　许杨自然没辜负他们。

　　可一切都没许杨的突然晕倒打破了，从医院醒来，许杨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计划让贺希慢慢主动离开自己。

　　“画册的消息，是许杨找人放出去的，他知道你会看。”那是许杨的第一个计划，也是唯一一个计划，让贺希离开竟然如此简单，只要往他们中间塞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第三者。

　　贺希听到这里，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抬了一下，“所以那画册里，是我？”

　　“对，许杨从来不画人像，但他只画你。”那慢慢一本画册，画得都是贺希，陈博文是在许杨将破碎的画册粘黏起来时，不小心瞥到的。

　　“他就不怕我真的会看到那里面的画？”计划如此周密，却不肯拿一本假画册来骗她，贺希哽咽着，泪眼婆娑：“所以后来他去国外是假的？”

　　“不是，”陈博文声音也有些哽咽，“他说他不想死，尽管不想去找他爸，他还是出了国，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医疗水平。可是……”

　　“可是他还是死了。”贺希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陈博文知道这个真相对贺希来说太过残忍，但是他不想看到贺希再沉溺于过去，他只是想把沉疴拔除。可看到贺希哭得这么伤心，他突然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那天贺希回家，翻出高中校服，那是她唯一保留的一件，连她妈都不知道，校服背后，有许杨画得画，那是她央求许杨画的。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田，少女带着草帽笑得很甜，少年一手牵着狗，一手朝少女伸过去，少女的手搭在少年手上，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彼此间只有对方。

　　那是她和许杨描述的梦里的场景。

　　陈博文只在这个城市停留了一周，一周后，贺希送陈博文上了飞机，陈博文问贺希以后还能再联系吗。贺希拒绝了，她说陈博文，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我就不怪你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

　　又过了一学期，贺希送走了一批高三学子，毕业晚会那天，学生问她暑假要去哪里放松，她说海边。出发前，她收了很长时间的行李，最后放在行李箱的，只有那一套校服。

　　陈博文说许杨是在国外去世的，骨灰洒向了大海。

　　那天晚上，贺希穿着校服，走向了大海深处，她说，许杨我来找你了，不要再把我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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