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分钟

　　沈思敏从一旁跳了出来，她像老鹰一样张开双手拦住了小孩的去路。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脑袋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孩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颊鼓鼓的，像两个麻薯球，感觉只要轻轻一下就会有麻薯流出。

　　“姐姐你是谁？”

　　这声姐姐听的沈思敏耳根子软软的，她摸着小男孩的头笑道：“我是那家人的亲戚。”

　　沈思敏一边说，一边给他指认老刘头的家。

　　“你是那位老爷爷的亲戚啊！”小男孩的巨大反应让她们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既然已经说了，干脆直接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你们认识那个老爷爷？”傅灵看着小孩子们都情绪都变得异常的激动，心里有些纳闷。

　　“认识，老爷爷对我们可好了，他每次看到我们都会给我们糖吃，还愿意把他的家给我们当秘密基地，我们玩的可好了。”

　　小男孩说的时候眉飞色舞，双手不停的挥舞着，一谈到老爷爷，他就像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好像老爷爷不是一般的老人，更像是他的家人。

　　“那那个老爷爷昨天为什么追你们？”

　　沈思敏的一句话泼灭了小男孩的热情，小男孩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忧郁，纠结的脸庞，他那无处安放的小手紧紧牵在一起。

　　沈思敏看出了小男孩的局促，她将牵在一起的小手分开，紧紧的攥在自己手心里，眼神和蔼的盯着他：“能不能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或许我们可以挽救一下。”

　　“我不小心把爷爷种的花给弄坏了。”小男孩声音很低，你如果不贴近他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你是说你把老爷爷种的花弄坏了，所以老爷爷才会不开心是吗？”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只是那朵花上有个虫子，我想拿走，可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姐姐相信你不是个坏孩子，但是我们应该承认自己的错误，及时改正，姐姐帮你好不好？”沈思敏哄小孩很有一套，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充满耐心，傅灵看着沈思敏，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

　　小男孩捣蒜般的点着头，此时的他对沈思敏是信服的，他满怀期待的问：“那姐姐我们要怎么做？”

　　沈思敏想了想后打了个响指：“老爷爷不是喜欢花吗？我们可以采一些野花送给他，你们说好不好啊？”

　　说干就干！小孩子们显然对这个提议很赞成，这个年纪的他们精力旺盛，犹如脱缰野马般四散开来，不一会，不知名的野花小山一样堆积在沈思敏的眼前。

　　沈思敏挑挑拣拣，将其中看起来不错的花搭配起来，不一会一束五颜六色的花束出现在沈思敏手上。

　　“你还会插花啊？”傅灵从头到尾一直注视着，心里对眼前这个小妖怪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简单的搭配而已，跟真正的插花来比差多了。”沈思敏语气平淡，手里拿起一朵花正要塞进那束花束里，突然她停住了，嘴角一勾，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

　　她转向傅灵，将手里那朵黄色的小野菊放在傅灵耳边，傅灵眼眸中有道光一闪而过，等沈思敏放下手后她又将小野菊调到适宜的位置。

　　“果然，鲜花就是要配美女。”沈思敏笑道。

　　傅灵笑了笑，但是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小朋友们送老爷爷的花，你给我戴上，小朋友们会不开心的。”

　　“你呀，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小朋友们说不定会很喜欢呢。”沈思敏一边说一边继续为这束花进行点缀，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遮住了她俊美的脸庞，傅灵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但从声音上听应该是在关心她。

　　傅灵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取过一朵白色的小野菊，走到沈思敏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放在她的耳边。

　　沈思敏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她不愿意戳穿她。

　　惊喜，之所以让人兴奋并不是以为他是意料之外的，也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合适，更重要的是因为它是一种情调，是一种彼此成全的结果。

　　就好像你发现你男朋友在偷偷规划着对你的求婚仪式，你会直接告诉他你想要他怎么样怎么样吗？显然这样子很奇怪，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的等待，因为在你等待的日子里，你爱的那个人正在努力的为你制造快乐。

　　等傅灵放好，沈思敏起身转了个圈，白色的裙子跟着她一起转动，她张开双手展示着自己，笑问：“好看吗好看吗？”

　　傅灵点点头，沈思敏其实不需要鲜花衬托，她本身就很漂亮，蔚蓝的眼睛像两颗又闪又亮的蓝宝石，嘴唇像果冻一样Q弹发亮，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虎牙显得又媚又俏皮。

　　沈思敏捧着手里的花束，她将脸埋进花里深吸一口气：“好香啊，有秋天的味道。”

　　“秋天的味道？那是什么味道？”傅灵对抽象的东西一向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沈思敏笑了笑，她把花放在傅灵面前：“你闻闻。”

　　傅灵低头，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枯草的清新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每个时间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就像春节的味道是爆竹和饺子，秋天的味道是枯叶和花香。

　　“姐姐，好了吗？”孩子们玩累了，想起来正事，他们跑到沈思敏面前问。

　　沈思敏晃了晃手里的花束，各种各样的不知名的野花搭配在一起竟莫名有些好看，她笑道：“走吧，我们去找老爷爷吧。”

　　老旧的小屋，墙壁上的砖头暴露的一览无余，屋檐的瓦片上插着树枝，因为是秋天，墙上的苔藓有些发黄。

　　大门是老旧的木门，上面的狮子门环乌黑发亮。沈思敏叩了叩门环，里面传来了弹簧门弹簧收缩时发出碰撞的声音。

　　老刘头打开门，一束漂亮的花束出现在他的眼前，花束后沈思敏歪了歪脑袋防止被那花束遮住。

　　“爷爷你好，我带孩子们来看你了。”

　　老刘头低下头，他这才注意到那群小孩子，他们笑的好天真，像一群小天使，有的孩子拽着他的裤脚，一个劲的喊着自己爷爷。

　　老刘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种葫芦的老汉，现在葫芦熟了，生出了一群葫芦娃，在那里一个劲的喊着自己爷爷。孩子们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他们疯狂的喊着，喊的老刘头心里发颤。

　　“老爷爷，这是孩子们给你道歉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沈思敏将花递给老刘头。

　　老刘头嘴巴张着，里面屈指可数的牙齿有些发黄，他的下颚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睛瞪得溜圆，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好老啊，脸上满是褶子，如果去掉五官简直就像一个干巴巴的牛油果。身上的老人味也有点重，相隔一米就能隐约闻到。老刘头摸了摸那为数不多的白发，他有些话想说，可是却一直没有说出口。

　　小男孩抱住他的裤脚，仰着头看着这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爷爷对不起，我那天是看花上有个虫子，我觉得那个虫子想伤害爷爷种的花就想把它拿走，结果不小心给你花弄坏了，对不起。”

　　小男孩说的时候眼泪都快流了出来，老刘头看着他那伤心的样子心都碎了。

　　他只是个孩子自己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孩子出于好心，自己却像魔鬼一样的责骂他们，还想赶他们走。老刘头觉得心里有根刺。

　　他何尝不后悔呢？可脾气上来的时候谁也拦不住，一气之下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孩子们如今不仅不怕他，还向他道歉，难道自己老刘头活了快七十年了连个小娃娃都不如吗？

　　老刘头蹲下身子，他的声音哽咽，嘴里发出像叹息一样的声音：“孩子，不怪你，是爷爷不好，爷爷也应该向你道歉，爷爷其实很喜欢你，真的把你当亲孙子了，你莫要怪爷爷。”

　　“爷爷，你的胡子好渣啊。”小男孩被老刘头抱起，两人亲昵的蹭着脸。

　　“快进来吧，还和以前一样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秘密基地。”

　　老刘头笑着，这是傅灵她们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这么真挚的笑容。

　　进入屋里，傅灵皱了皱眉，这房间真是老旧啊，墙上的墙皮都已经脱落了，里面的红砖赫然可见。地板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有点像是水泥地，但表面却十分光滑，就像是被盘了多年的核桃。

　　房子里设施简陋，做的饭的地方是一个灶台，没有碗柜，餐盘什么的都放在灶台上，屋里有一股和老刘头身上一模一样的老人味，那是长久没有见光产生的霉味。

　　老刘头让他们去卧室里的床上坐坐，所谓的卧室也十分简陋，卧室里有个电视柜，可柜子上没有电视，老刘头说看不惯那些花花彩彩的节目，可他尴尬的语气出卖了他——他没那么多钱买电视，更付不起太多的电费。

　　屋里的电子设备只有一台老旧的收音机，电视柜旁是一个木制的衣柜，衣柜上满是灰尘，而老刘头所谓的床，其实是炕，那种农村土炕，孩子们在那里玩的不亦乐乎，墙上有他们用蜡笔画的画，一群小孩围着一个老爷爷，简陋的画风显得稚嫩可爱。

　　“来来来，快吃糖。”老刘头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盘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糖，糖纸鲜艳，与这个老旧的房子形成鲜明对比。

　　沈思敏拿起一块酥糖递给了傅灵，傅灵不喜欢吃糖，可她还是接了过来，她轻轻咬了一口，酥糖外的糖有点黏牙，应该是放了太久的缘故。

　　“今天谢谢你们了，我其实昨天发完火后就后悔了，我呀脾气怪，身边也没啥朋友，大家都离我远远的，只有这群小朋友愿意跟我这个糟老头玩。”

　　老刘头说的时候有些感慨，他那像树枝一样干枯的手敲击着铺在炕上的席子，眼神有些凄凉。

　　傅灵心里有些难受，眼前的老人还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一脸凶相的老人吗？她一直以为这个老人是一个臭脾气，蛮横不讲理的一个人，可眼前的老人却十分的拘谨，忐忑，就好像在这个家里他是客人，傅灵她们才是这间房的主人。

　　沈思敏握着老人的手摇头笑道：“老爷爷，您不应该谢我们，是这群孩子，他们喜欢您，念叨着您呢。”

　　老刘头看着眼前这群孩子，他们在墙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画，有花有草，有飞机有大树，但最多的，是爷爷和他们。

　　老刘头很喜欢这些画，每当他无聊的时候就会盯着这些画看好久，想起以前的事。

　　好像那个孩子那么大的时候，也会画他这个老头子。

　　“爸爸，妈妈，还有我。”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老刘头的脑中划过，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只是这个声音很成熟，是个大人的声音。

　　“你对不起我妈妈，你走，我不认你这个爹！永远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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