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堤［破镜重圆］

　　直到听到灯光背后的人的一声叹息，池悦才确认，此刻已经不是在梦里。
　　她微晃着从地上起来。

　　可还没完全站稳，头脑一昏，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向身后倒去。
　　危急时刻好在黎渲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才没有摔倒。
　　在这个过程中，黎渲始终一言不发。

　　池悦很能理解。毕竟这大晚上人家也许正跟未婚妻在家待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要因为一个电话，跑到既远又荒的地方接前女友，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更何况，当年自己跟黎渲还不是和平分手。

　　自知麻烦了人家，池悦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问：“麻烦什么？”

　　池悦抬头看他，却见手机电筒光线背后那人的表情冷淡。
　　她想着解释一下情况，可喉咙却干痒得厉害。紧接着咳嗽声抑制不住先行到来，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后背传来一阵暖意，黎渲用手帮她拍打背部缓解咳嗽。
　　池悦条件反射般退后两步避开，在咳嗽间隙对他说了几个字：“没事，谢谢。”

　　那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才收回。
　　黎渲转了个身，把手机灯光对准前方的地面，淡淡说了声：“走吧。”

　　池悦走在前头。
　　她很肯定自己现在又复热了。因为只走了几步，就发觉头重脚轻得厉害。
　　地面在她眼中像是波浪中的小船一样晃荡。明明是一片干硬的土地，走在上面却有种踩棉花的感觉。

　　夜晚的风真冷。她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地发抖。

　　见她步伐虚晃，身后的人一把扯回她：“你怎么了？”
　　手机灯光直射着她的脸，让她没法睁眼，下意识将脸偏向一旁。
　　接着黎渲又将手贴上了她额头。
　　池悦迅速把他的手拨开，皱眉说了句：“没事。”

　　黎渲冷笑一声：“没事？你脸都烫成炉子了。”
　　他将外套脱下扔给她，接着走到她前边，单膝弯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池悦没理。
　　她抱着外套绕过他，往马路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回了句：“真的没事。”
　　但这话刚说完，她便感觉脚步一虚，一个踉跄往旁边的橘子树偏去。若不是旁边的枝干给了她一个缓冲，估计真的会摔。

　　站稳后，池悦定了定神，想要继续向前走。
　　可这次还没跨出一步，她便感觉背部和膝弯处袭来一股力。等她反应过来后，双腿已经脱离地面凌空而起。
　　黎渲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脚步稳重地穿越橘林向前走去。

　　池悦有些慌张。作为一个平日里十分注重边界感的人，她向来不喜欢过度跟有对象或者家室的男性接触。
　　更遑论这位还是已经跟别人定了婚的前男友。

　　她挣扎着想下来，嘴里也说着：“我没事，你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走。”
　　但黎渲不仅没松手，还因为她的反抗把她箍得越来越紧，语气有些不耐烦：“你能老实点吗？”

　　这话说完，池悦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是她被他的态度唬住，而是刚才的几下挣扎过后，确实也没什么力气了。
　　头好疼，身上好累。她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认命一般瘫靠在来人怀里。

　　橘林的柑橘树种得很密集，一路下来池悦都能听到枝叶刮擦衣服的窸窣声，像是寂静夜里最纯粹的催眠声，让她不由自主地又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恍惚间闻到黎渲身上熟悉的淡香水味，池悦迷迷糊糊地有些感慨。
　　其实自从四年前从离开陕宁后，她从来没想过跟黎渲会有再交集的一天。
　　毕竟分手那一次，两人真的闹得很僵。

　　思绪混乱地飞着。也许是意外的接触掀起了某种熟悉感，池悦忽然回想起跟黎渲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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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的暑期，池悦接到同学转让给自己的一个兼职，帮一位商务人士辅导英语。
　　同学说任务也不难，因为对方也没打算认真学，算是为了敷衍让他练习英语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找到专业不对口的他们。
　　池悦本以为捡了个轻松活，但在看到同学发来的名字后，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拒绝。

　　因为那人叫黎渲。
　　恰巧，杉宁市某位位高权重的富家公子，也叫黎渲。

　　那是个才二十多岁就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的传奇人物。不仅如此，他在杉宁的二代圈子里也混得很开。属于钱、权通吃的那类人。

　　谁都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知道他的人，几乎都认定他是个狠角。
　　普通人不会喜欢跟这类人打交道。

　　可还没来得及推脱，同学又发给了她一个数字。
　　那个数字瞬间让她没有了拒绝的勇气。

　　暑假过后便是大四。她还缺少的那部分学费，以及步入实习阶段的花销，只要拿到那些钱便能够填上。
　　思及此，她最终还是接受了那份兼职。

　　于是在约定的周六下午，池悦按着同学给的地址，前往了那人的家里。

　　那是杉宁市最有名的住宅小区。
　　那人所在的楼层，也是池悦从出生到现在乘电梯到过的最高楼层。

　　她站在暗金色的大门外，听着从屋里传来的微小的重金属乐器杂音，犹豫两秒后按响了门铃。
　　接着那阵微小的杂音随着门的开启，立即被放大成摇滚与人群尖呼掺杂在一起的噪音。

　　穿着露脐装的性感女人端着酒杯，醉醺醺地倚在门口，问她：“你找谁？”
　　池悦温声回答：“我来这儿兼职。英语辅导老师。”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话，脸上挂着笑，摇摇晃晃地返回屋里去了。
　　池悦愣了愣，跟着走了进去。

　　这里在开Party。
　　酒精和香烟混合的气味熏得她不自觉地皱了眉。
　　她站在群魔乱舞的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才看到那个她在商业杂志上不止一次看到过的面孔。

　　黎渲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微敞，翘腿靠坐在沙发上。
　　他的头偏向落地窗，沉默地吸着烟，看着倒像是跟这个满是噪音与激情的世界毫无关联的另一类人。

　　池悦有一瞬间的恍神。不得不说，他的长相很好。商业杂志封面并没有过多美化他。

　　正当她愣愣地盯着他，不知该如何提自己来意的时候。黎渲忽然转过头，视线也转移到了她身上。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池悦走过去，弓身在他耳边说明了来意。
　　可说完后，黎渲却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痞笑。
　　他歪着头，开始打量她。

　　池悦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也明白自己今天的兼职肯定会被推掉。
　　所以此刻也只是在等一句拒绝的话而已。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等到。
　　因为几秒钟后，整个屋子骤然安静了下来。

　　音乐不知是如何关闭的，那群乱舞的人在失去节奏后，也立马停了下来。
　　有个声音沙哑的男生朝沙发不满地抱怨：“干嘛呢黎渲，大家正嗨你把音乐关了干嘛？”

　　黎渲没回他，只是将遥控器随后扔在茶几上，懒懒地说：“散了吧，下午还有事。改天再聚。”
　　“不是，这不是你把我们叫——”
　　黎渲朝他看了一眼，那人便没敢再说话了。
　　吵闹声也瞬间淡了些。

　　池悦抱着资料站在一盘，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说：“没事，我下次再来吧，你们继续就好。”
　　说着她便准备走。
　　黎渲却蓦地用手指轻拽住她的上衣衣角，笑看着她：“别啊，是我忘了今天还有辅导课。”

　　这话说完，人群立马有人附和：“哎呀散了散了，黎公子难得叫个女人来家里，想打扰人好事啊？”

　　心照不宣地，其他人也跟着起了哄。
　　“cosplay啊？不错啊黎渲，玩得挺嗨。”
　　“眼光挺好啊兄弟。”
　　“算了算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学习重要，大家就给黎渲让出私人空间吧。改天再聚，都滚了滚了。”

　　黎渲扫视他们，乜眼道：“别他妈在这乱说话，人可是正经的辅导老师。
　　“知道了，你说正经就正经。“
　　“……”

　　人都走后，黎渲把门关上，对池悦说：“别在意，都是一群浪惯了的混蛋。
　　说着他又扫了眼满屋子的狼藉：“要不去书房吧，那儿没这么乱。”

　　她点头。
　　跟着他进了书房。

　　黎渲让她坐在书桌前，自己则从客厅拖了把椅子过来，与她并排坐在一起。
　　他很绅士地没有靠她很近，两人之间还有一人宽的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
　　“池悦。”
　　“哦，池老师。”

　　池悦顿了下，解释：“其实叫我名字就可以。”

　　他没有回应，只是问她：“杉宁大学毕业的？”
　　她回：“还没毕业，大四。”

　　黎渲身上有些轻微的酒气，但看起来并没有醉意。跟她说话的时候甚至还算礼貌。
　　“杉宁大学，挺厉害。 ”他点点头，又无所谓地解释，“我从小英语就烂，上回跟国外合作对象聊工作的时候像聋子对话，各说各话。我亲哥气坏了，说要找个人好好教我英语。也没跟我说你多大，我还以为你至少也该比我大几岁，没想到这么年轻。今年……二十二？”

　　池悦将整理好的培训资料放置在桌面上，淡淡地说：“二十。”
　　想了想，她又把提前打印出来的雅思成绩递给他看，认真解释：“但我英语水平还不错，这个你其实可以放心。”

　　盯着她无比认真和明亮的眼睛，黎渲没忍住又笑了声。
　　他不解冷漠和单纯这两个完全不搭边的词，怎么能如此契合地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手上无所事事地转着一只笔，他问她：“你不是大四吗，怎么会才二十岁？”

　　池悦收回成绩单：“我比别人早上一年学，初中又跳了一级。”
　　黎渲说：“天才啊？”
　　池悦摇头：“不是，就是……很努力而已。”
　　黎渲点头，又忽然问：“你不爱笑？”

　　她没回他。
　　只是低头将准备的辅导资料整理好，问他：“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黎渲耸肩：“可以。”

　　整个教学过程，黎渲都学得很认真。
　　这让池悦多少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这位公子哥不会听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的教学，也不会真的去履行他家人让他提升英语水平这项任务，所以也早做好了被取消这份工作的准备。

　　黎渲写试题的时候，池悦有一会儿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其实，这人只要不说话就很正经，的确有商业人士的气质。而且也不算难接触。
　　若不是外界对他众口一致的评价，她可能真的会认为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

　　看着他因为跟自己保持距离而将一条腿伸在桌外的姿势，池悦向一边挪了挪椅子。

　　也许是动静吵到了他，黎渲忽然停了笔，抬头看她：“池老师？”
　　“嗯？”

　　黎渲将椅子转了半圈，面对着她。
　　他靠着椅背，又用笔帽顶了顶额角，像是在思考什么。

　　池悦瞥了眼试题，问他：“你有问题要问吗？”
　　黎渲：“嗯。”
　　池悦：“什么？”

　　好一会儿。
　　“没什么，”他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痞气，“就是想问一下，我能跟你谈个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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