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

　　田芷一时怔住了，周严抬头，嘴角张了张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发现田芷眼神一直望向一个地方。

　　他疑惑地随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

　　周叔跟田父田母打趣完，回头准备告别离开了，瞧见儿子和田芷都望着一个地方，他也好奇地看过去。

　　因距离隔的远，田芷并没明白田生追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可身旁一个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周叔指着田生问道：“站树底下那小子是谁家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田父哦了一声，“是芷儿捡回来的一个可怜人，说是出意外伤到了脑子，失忆了，所以暂时收留在家里，等他想起来了，他就会走了。”

　　周叔看着那个身影一动不动，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毕竟是田家决定留下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道：“那行，今天就到这里，亲我们就算是定下了，隔几日忠弟咱们俩喝两杯啊！”

　　说完，周叔便带着周严告别了，临走时往树影后的人望了一眼。

　　被周家来这么一耽搁，太阳也下山了，一家三口扛着锄头，手里提着肉回了家。

　　田生默默跟在田芷后头，今日周家来说亲的事他算是全看见了，可一路上却什么也没说。

　　不过田芷忽然又想，这事本也与他没关系，况且人又傻傻的，听没听懂都未尝可知。

　　于是她往后望了一眼，问道：“今日挑水你身上的伤是不是裂开了？”

　　田芷看他脸色似乎恢复了些。

　　田生点了一下头，“已经擦过药了。”

　　听到此，她点点头，放下了心。

　　回到家，两人将沥干水的地栗装好放进了屋，只等明日正式开始干活了。

　　做晚饭时，田芷将今日周叔带来的肉切了一些抄了，这几日爹娘都没吃什么，正巧加个菜也好。

　　小宝看着盘里的肉，直咽口水。

　　田芷给爹娘一人夹了一筷子，又给小宝夹了些，回头看到田生碗里没什么菜，于是也夹了一筷给他。

　　菜刚到碗里，他愣怔地抬头看着她，田芷以为他嫌少，谁知他将肉夹起，然后放到了田芷碗里。

　　垂眸解释道：“我…不爱吃肉。”

　　话音一落，桌上几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

　　不爱吃肉。

　　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穷人家谁不爱吃肉，即便只过年能吃上一次都算是极大的满足了。

　　田芷瞧着他白净的侧脸，一时了然，不爱吃肉这种话或许在他们看来是稀奇，在富贵人家，就算不得什么事了。

　　田芷给爹娘支了个眼神，两人了然继续吃饭没再理会。

　　她回头看着碗里的肉，还是夹起来放到了他碗里，淡淡道：“吃肉补一补，伤口能好的快一些，不然以后忙起来，可没时间给你养伤的。”

　　她其实知道他为什么不吃。寄人篱下的人，总是想着少吃一点，多干些活，自己就能留的久一些。

　　田生盯着碗里的肉，抿了抿唇，夹起送进口中。

　　第二日同往常一样，田父田母下地后田芷就收拾起床了，洗漱过后田生也站在了院中，地栗被他提出来。

　　田芷拿了两个板凳坐着，然后开始跟地栗去皮。

　　不过田芷想了想，还是留了一半放回了屋里，第一次做生意，她虽有些信心，但也不能保证一定全都能卖得出去，所以保险起见先做一些出来试试。

　　半筐的地栗虽不多，两人也是结结实实忙活了两个时辰。

　　干活时，田芷看着田生的手法，合理怀疑他以前是干过这些活的，但她一问。

　　田生才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看你做了一遍，很简单。”

　　也算是天生的干活人，似乎留下这人也不亏。

　　去了皮后，两人又提着水桶去了村东头打水。

　　今日日头好，各乡亲邻里的早早都在地里忙活，田芷刚出门没多远就碰到了阿四叔媳妇张氏，瞧见她就将她叫住了。

　　“芷丫头这是去做什么呀？哟，你背后这人是谁？”

　　田芷解释，“是我家前些天收留的一个外乡……”

　　“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没想到这么大高个……”

　　张氏边走边笑着打趣，“真好。”

　　说完话，两人路过田埂，又一伯伯撑着锄头问，“芷丫头，这是去打水呢？你背后这傻小子是不是你家收留那个？”

　　田芷笑着点头，就这样一路都有人盯着他俩。

　　村里就是这样，只要那家稍稍有一点事，过不了几天准都知道了。

　　这么多年了，田芷虽也习惯了，但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盯着她，还是一种奇怪的眼神。

　　田芷顿了顿，转过头去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发现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倒是让人松了口气。

　　打好水回去，为了不在让人碰到问上两句，他们走的很快。

　　可在路过一片茶园时，还是被人叫住了。

　　“芷丫头。”

　　田芷抬头一望，是住村西边的刘婶。

　　“我这茶园快采茶了，有时间来帮我啊，给你结工钱。”

　　田芷才想起这茬，刘婶家里自己种了茶园，种的不多，只用来做些小生意，田芷每年只要有时间都会来帮她，过后结给她工钱。

　　说起这个，田芷摘下一片茶叶，闻了闻，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茶叶的清香如果能加一点在她的地栗糕里，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口感呢？

　　她忽然嘴角扬起，笑着向刘婶答应道：“好！”

　　说完，田芷就提着水赶紧往家里赶去了。

　　她将捡的一点茶叶洗净放进蒸笼里铺好，小宝在一旁问：“姐姐，你捡树叶子做什么？”

　　田芷笑着摸摸他的头，“等会就知道了。”

　　然后开始大火烧起来，外面田生也将地栗洗干净了，小宝没得玩只能出去找他的大哥哥。

　　趁着这个间隙，田芷开始准备午饭，等时间到了，将茶叶从蒸笼里捞出来放到外面晾晒。

　　一个午饭的时间，叶面上的水分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午后田芷就带着小宝还有田生一起去溪水边捡鹅卵石。

　　日头盛时，溪水正凉凉的很舒服，几人在水边捡得差不多了便慢慢往回走。

　　田芷为了快点验证她的想法，回去立刻生火，她将鹅卵石洗净放进锅中，上面铺上一层布，然后将茶叶放在上面烤。

　　田生在一旁看火，看她忙活了这么半天，忽然问道：“我们这是做什么？”

　　他平时不轻易开口说话，田芷还有点稀奇，于是解释道：“我做的这个是抹茶粉（注1），富贵人家里应该都知道的，待会你看着吧。”

　　茶叶没烤多久，叶片已经干了，田芷将布提起然后放到竹篓上，看着还青绿的叶片，进屋将捣蒜的石臼拿出来，开始了磨茶粉。

　　已经经过烤干的茶叶一经石杵碾磨很快碎成了粉末，茶叶的清香也慢慢散开来，味道很淡。

　　田芷沾了一点在手上尝了尝，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头看着田生，说道：“这就是抹茶粉了，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田芷只是随口一问，他真的凑近了闻后，认真地摇头，“没有。”

　　说完，田芷哦了一声，转过头有些想笑。

　　之后她将之前洗好的地栗切碎再过滤做成地栗粉晾去了院外晒好，接下来就是等干了（注2）。

　　日头渐渐西斜，田父田母还在地里忙活，家里的地没多少，这个时候应该回家了才是。

　　田芷觉得奇怪，反正闲着无事，干脆去瞧瞧。

　　可谁知还没看到爹娘，田芷就在田埂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时候村里的农户干完活都回家了，没干完的都在抓紧趁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前将剩下的做完。

　　所以这时候传来的近乎争执般的喧闹声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一看声音的来源好像是她家地的方向，想也没想提起步就往那边赶。

　　绕过土包，果然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爹娘身前。

　　爹娘面对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是气愤。
　　田芷冲过去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将她卖了的二伯和二伯娘。

　　田父田母瞧见女儿来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林氏走到她身前，“芷儿，你怎么来了？”
　　田芷盯着一旁站着的两人回道：“天都要黑了，我看爹娘还没回来，所以来看看。”

　　她二伯和二伯娘停下了话头没再说，两人俱是背对着田芷不看她。

　　田芷猜到他们是不敢面对，所以只当没看到她。

　　林氏不想让女儿掺和到这些事中来，于是拉着她的手道：“没什么事，正好爹娘也忙完了，咱们回家。”

　　“孩儿她爹……”

　　田芷没等她娘说完，按住她道：“娘，等等。”

　　说完，她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瞧见了她二伯两人的样子。

　　“二伯，二伯娘，这天都要黑了，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二伯田义经她这么一问面上已经挂不住了，笑着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被二伯娘用手肘捅了一下。

　　田芷笑了，上次他们绑了她卖给人牙子的事她还没跟她爹娘说，没想到这两人却以为是她不敢，心存侥幸呢。

　　田义住了嘴，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空气一时安静。

　　过了会儿，她爹田忠才语气沉沉道：“你二伯，想将家里的这几块地要过去。”

　　说完，二伯娘挺了下脑袋，并没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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