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野

　　秦晚霁犹豫她到底是回沈家老宅，还是去半湾月锡。

　　然后林芳若就打来电话，直接帮她做了选择：“姝姝快回来，等着你吃晚饭呢。”

　　秦晚霁只好驱车前往。

　　老宅是一处很大的中式庭院，坐落在郊外很是宁静，但就是离市区太远了。

　　沈慎和秦晚霁结了婚各有各的工作要忙，住这里不方便，所以他们并不经常回来。

　　但事实上半湾月锡的房子也基本是秦晚霁一个人住。

　　沈慎不是在剧组就是在赶行程的路上，秦晚霁倒也落得清闲。

　　车子还没开进院内，秦晚霁就看见小石拱桥旁边站了个人。

　　果不其然是沈慎。

　　她的瞳孔微微一沉。

　　老远看到秦晚霁的车开进来，沈慎就朝这边走。

　　所以……又要跟她演恩爱小夫妻的戏码了？

　　别说语言交流，他们两个就连眼神交流也没有。

　　沈慎只是在秦晚霁停车之后，打开车门帮她拿了包和其他东西，拿完就走。

　　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一个。

　　秦晚霁早习惯了，沈慎乐意跟她保持距离，她也就慢悠悠跟在他后面走。

　　快到主屋，沈慎突然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秦晚霁：“你不能走快点？”

　　如果不是林芳若的要求，他肯定是不会出来接她的。

　　秦晚霁并没有因为沈慎的话打乱自己的节奏：“觉得我走的慢，你步子小一点不就是了。”

　　沈慎狐疑了一下，他觉得今天秦晚霁有点不一样。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一样，林芳若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委屈姝姝你了，晚饭我让厨师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她搂着秦晚霁的肩头，俨然是一对亲昵的婆媳。

　　沈慎也顺势看向秦晚霁道：“可不是，连我喜欢吃的都没有，全是合你口味的。”

　　语气里的小醋味，带着三分妒忌七分宠溺。

　　让谁看这都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但事实上沈慎连秦晚霁到底喜欢吃什么，都不清楚。

　　林芳若借这个氛围，思来想去还是沉了沉心，笑盈盈道：“今天天也晚了，你们两个就别回去了。我让陈阿姨把三楼你俩的房间收拾一下，今晚就住这里。”

　　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林芳若知道，如果她再不强硬一些，估计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孙子出生了。

　　话音落，沈慎就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

　　林芳若的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晚霁看出了沈慎的不情愿，率先开口：“妈，他工作这么忙，估计也是抽时间回来的……”

　　不等她说完，林芳若皱眉，看了沈慎一眼，突然就发火了：“你把姝姝一个人丢在医院就算了，怎么，忙得连家也不要了？”

　　同为女人，她是真的为老沈家能娶到秦晚霁这么好的儿媳妇感到高兴。

　　可偏偏她儿子是个不知足的，长了一身反骨。

　　林芳若心疼秦晚霁，也想不通自己儿子为什么这么倔。

　　“你放着这么好的老婆天天不着家，外面立的人设可占尽便宜，你好意思吗？沈慎！”

　　沈慎脸色难看，并不是因为林芳若发火了，而是那句“外面里的人设占尽便宜”。

　　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遮羞布被自己亲妈扯掉的瞬间，还是太突然了。

　　林芳若本身就是出身名门，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教养塑造了她端庄大气的温柔坚韧的性子。

　　加上身体缘故，向来是很少动气的。

　　沈珩下班回来就刚巧装上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印象里，哪怕当初他那件事让家里鸡犬不宁，林芳若发的火都没这次大。

　　沈珩赶紧打圆场：“哎呦，这怎么回事啊，怎么刚出院妈就生这么大气？不是吧，我今天上班摸鱼的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妈耳朵里了？”

　　尴尬的气氛有了点缓和。

　　沈珩和沈慎是双胞胎，但沈珩是先抱出来的那个，所以做了哥哥。

　　虽说是双胞胎，但他们性格却迥然不同。

　　沈珩跳脱，思维很敏捷；沈慎执拗，喜欢钻牛角尖。

　　沈余成松了松领带，从书房走出来，在旋转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有些混乱的局面，轻咳一声：“咳，你们两个臭小子，又惹你妈生气！”

　　沈慎自然知道此刻问题的根源在他这里，他很配合地迎着笑脸：“我在你眼里这么工于心计哦，林女士。”

　　“我跟姝姝本来就商量着今天要住在老宅的，妈你真的误会我啦。”

　　他边说着，边去牵秦晚霁的手，模样要多亲昵有多亲昵，无论是神色还是目光都透露着他无与伦比的爱意。

　　仿佛刚才进门把秦晚霁当空气的不是他，把秦晚霁冷落到一旁的也不是他。

　　林芳若见状神色缓和了些，也把一直压在心里的话挑明了说：“沈慎，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年姝姝你们两个必须生个孩子！”

　　到这里，秦晚霁明显感觉到了沈慎虚握住她的那只手僵了一下。

　　沈慎不语，最后沈珩努力岔开话题，事情才告一段落。

　　用过晚饭，一家人许久未见聊得晚了些。

　　趁间隙，林芳若悄悄把秦晚霁喊来厨房：“这是安神汤，姝姝。”

　　她指着台面上煮好的几碗各不相同的汤。

　　“最近家里事情都挺多的，忙得都休息不好，我就找老先生开了方子。每个人的汤成分都不大一样，我喝过了，有些累要去歇着了。”

　　“就麻烦你把这些端过去给大家分了，喝完了你跟小慎也去休息。”

　　秦晚霁没想什么，按照林芳若交代的把汤拿给他们。

　　不过，晚饭的时候因为要配合沈慎演恩爱夫妻，秦晚霁吃的胃有些不舒服。

　　所以安神汤她没喝几口，最后悄悄全倒了。

　　沈慎虚揽着她的腰，直到没有人能看见的时候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没有嫌恶或是不悦，只是依旧是那样当她不存在的冷漠。

　　秦晚霁在心里腹诽，不愧是影帝，如果不是和沈慎相处的久，连她都要被沈慎的演技骗过了。

　　但秦晚霁的认知告诉她，不能也绝不该这样做。

　　所以她很温柔的，像所有已婚的女人那样贤良淑德地问沈慎：“你要洗澡吗？我帮你放洗澡水。”

　　沈慎打开房门独自走了进去，良久才冷冷道：“不用。”

　　秦晚霁虽然有着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对沈慎发疯，但她也有脾气，她也很想忽略沈慎的态度和语气去当一个贤惠的好妻子。

　　可她是人，也会生气。

　　就像现在这样，她百般顺从他，想方设法讨他欢心，可沈慎对他的态度依旧如此。

　　怎么能叫她心里好受。

　　她不理解为什么结了婚就要卑微到这种程度。

　　她试过向她的妈妈中都大学文学系的周媛教授倾诉。

　　可妈妈说结了婚就是这样，忍忍就过去了。

　　所以她一忍再忍，三年过去了。

　　秦晚霁不语，进了浴室锁了门。

　　洗澡能加速血液循环，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秦晚霁的心情。

　　在她穿戴整齐打开浴室门的前一刻，心里还是暗暗决定：顺其自然吧。

　　然而没想到的是，开门之后迎接她的却是暴怒的沈慎。

　　沈慎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神色很严肃，额头冒着大量汗珠，样子可以说是相当狼狈，可是依旧保持着贵公子的风度。

　　秦晚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他很难受。

　　她觉得此刻无论是妻子，还是普通朋友都理应关心，她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然而不等她伸手靠近，沈慎就大力一挥，直接把秦晚霁的手甩开，避免她接触自己。

　　秦晚霁有些不可置信的惊愕。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沈慎嘶哑着喉咙，压低嗓音但难掩怒意地吼着：“你在那碗汤里放了什么？秦晚霁！”

　　原本沈慎只是以为自己太累所以感觉头晕，但没想到从秦晚霁开始洗澡，房间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氤氲香气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异常的发热。

　　并且在秦晚霁从浴室走出之后，那种热就像是火苗一样在他身体里四下乱窜。

　　沈慎是男人，他知道自己这种反应是为什么。

　　但是错就错在，他绝对不会对秦晚霁产生这种反应。

　　他被下药了。

　　秦晚霁现在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病吧这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感觉她体内的血液在倒涌，莫名的屈辱感冲进她的脑海中。

　　哪知沈慎却更加怒不可遏：“秦晚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假意替我说好话，不就是为了惹怒我妈，让我留下和你共处一室。为了爬上我的床，还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秦晚霁，你好歹也生在书香门第，你这么做不觉得无耻吗？”

　　爬上他的床？下三滥？秦晚霁被沈慎莫名其妙的恶意堵得胸口一股郁气。

　　刚才在浴室里她那些自我调整全都变成了笑话。

　　她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似沈慎刚才甩的那一掌甩在了她脸上。

　　她想保持平静温和，就像她在所有人面前所展现的美好恬静，努力去跟沈慎解释，可是一开口就忍不住抽噎的颤抖，眸子里有洇出的泪。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慎，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要带着那么大的恶意去揣测我……我劝妈并不是因为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我都知道。”

　　沈慎恶劣地扯出一抹笑：“你知道？你知道的话，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结婚？你知道为什么现在还出现在我面前？”

　　秦晚霁的呼吸一滞，她在沈慎的眼里看到了极端的嫌恶与恨意。

　　为什么会这样呢？妈妈你说婚姻都是这样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忍让换来了现在这样？

　　那种绝望又卷着秦晚霁每一个神经细胞，甚至让秦晚霁的血液都变得不流通。

　　她想起了江边那个晚上。

　　似乎茫然的站在江水里那一刻，她才真的做了她自己。

　　沈慎低吼道：“你滚！”

　　秦晚霁表情如同僵化的石像，突兀的停留在脸上。

　　沈慎的理智几乎在崩塌的边缘：“你知道我最恶心你什么？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副唯唯诺诺，虚假温驯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天大委屈的白莲花模样。”

　　“委屈的是我啊，秦晚霁！委屈的是我才对！是你把我困在了婚姻这座坟墓里！”

　　“你给我滚！”

　　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那些虚假掩在面上的笑意分崩离析，秦晚霁忽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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