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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云溪中学的自行车车棚空间有限，走读生较多，每日一到放学的点，车棚总是人挤人。林络去车棚取车，叫陈泥在校门口等他。
陈泥这一天几乎没说什么话，江妍课间问她怎么请这么多天假，她含糊地说家中有事。
她不想将自己本就血淋淋的伤口剖开给任何人看，也不希望收获一众同情的目光。无论前路多难，她可以靠自己走下去。
沉默着走到校门右侧人少的一块空地，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一扭头，竟然是李乐和江凯。
李乐看见她很开心，“陈泥，真巧！”
“嗯，巧。”陈泥声音很低，并不打算继续聊下去。
李乐不依不饶，指着路边一家奶茶店，“喝奶茶吗？我请你。”
江凯捋了捋一头绿发，看向李乐，“我也要喝，我要芋泥波波奶茶。”
李乐没搭理江凯，继续问陈泥，“你喝什么，我去买。”
陈泥心底莫名一阵烦躁，脱口而出，“你俩这头发，我看见就难受。”
她没给李乐继续说话的机会，话刚一说完就抽身离开，正巧林络推着车从校门出来，她快速跳上自行车后座，两人很快消失在人流里。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李乐突然无精打采的，他看看江凯的头发，又摸摸自己的，郑重其事地问：“凯哥，你说我这头发真很难看吗？”
江凯一言难尽的表情，最终不置可否地叹息一声。
终于，王思瑶推着她显眼的粉色自行车出来了，李乐拽了一把江凯，快速迎上去，“走，陪我们去染头发？”
王思瑶冷笑一声，“还染？想当金毛狮王啊！”
*
自行车拐进清溪小巷，车子停在陈家小馆门前，夕阳西下，男孩的一双长腿有力地撑在地面，宽大的T恤隐隐被汗水浸湿。
陈泥深吸一口气，从车上跳下来，她快速瞥一眼紧闭的店门，眼睛一涩，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林络拉开自家大门，将自行车停进院子，而后探出头来，“陈泥，愣着干嘛？快进来，今天来我家吃饭。”
陈泥拒绝，“不了，我回去自己下点面条吃就行。”
林络不依，走到陈泥身后推着她往小院里走，“我妈出差回来了，有人做饭干嘛吃面条，这些年我在你家吃了不知多少顿，以后换你来我家吃。”
陈泥没再拒绝，跟着林络上了楼。
饭菜香溢满厨房，林妈妈许月系着围裙在做饭，陈泥喊了声：“阿姨好！”
许月抬头，一脸慈爱地笑容，“泥泥来了，和林络去客厅坐，给你们切好了果盘，先吃点水果，饭一会就好。”
陈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丧，“好，谢谢阿姨。”
林络溜进厨房，徒手拿起一块红烧肉丢进嘴里，“好吃。”
许月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偷吃。”
*
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端上桌，林络爸爸林政也回来了。
许月摘掉围裙，笑盈盈地看向丈夫，“你这点踩得可真准。”
林政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一脸斯文相，看到陈泥也温和地招呼道：“泥泥多吃点，别客气。”
陈泥拿起筷子，“好，叔叔。”
许月和林政是看着陈泥和林络长大的，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差不多的时间在清溪巷出生，长大，一晃眼已经念了高二。
陈泥父亲早早去世，又投到那样一个母亲，幸而有疼爱她的爷爷，可如今......
许月拿公筷给陈泥夹了好些菜，“泥泥，以后只要阿姨开火做饭，你就来家里吃，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林家人都是很体贴入微的，他们只字不提陈泥爷爷的事，却句句话都透着关心。
陈泥心底温暖得一塌糊涂，何其有幸，遇到这样的一家人。每一次，在她遭遇巨大的不幸之后，总有人给她托底。
她想起父亲去世，王钰离开家那年，她不过五岁。清溪巷有一些不懂事的小孩笑她是野孩子，没爸又没妈。许月看到了，把她搂进怀里，替她擦干眼泪，一遍又一遍地哄她：泥泥乖，谁说泥泥没有爸妈，以后叔叔阿姨就是你的爸爸妈妈，谁也不能欺负你！
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控制不住地外溢，一滴一滴落在手上的饭碗里，林络第一个察觉，赶忙递过纸巾，陈泥没接，他笑着帮她擦掉眼泪，哄小孩似的：“泥泥乖，不哭。”
陈泥忽然笑了起来。
爷爷，你看到没有，虽然你离开了，但这世上还有人陪着我，关心我，我不孤单。爷爷，你在天堂好好的！
*
吃过晚饭，林络拿上书包和陈泥一起回家：“妈，我去陈泥家做功课。”
许月正在洗碗，应了一声，“好，冰箱里有酸奶，拿上两瓶去喝。”
“不要，我们去李叔家超市买可乐。”
许月一向温和，难得严肃，“臭小子，你不喝，泥泥要喝，快回来拿。”
已经下到一楼的林络噔噔噔爬上二楼，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扔书包里。
许月满意了，“做完作业早点回来睡觉，别熬夜。”
“知道。”
*
陈泥跟在林络身后进了家对面的乐兴超市。
李形端着个大碗在吃饭，电脑上正放着一部古装剧。
林络先打招呼，“李叔，还没吃完呢？吃啥好吃的？”
李形瞥见来人，笑道：“自己瞎做的盖饭，青椒肉丝。”
看到陈泥跟在身后，李形眼神带着怜惜，“陈泥也来了，你们想吃什么随便拿，今晚叔请客。”
李形的门店是租的，不是自家房子。两年前，他来这开了这间乐兴超市。他性格外向热情，为人大方，很快就和巷子里的居民打成一片。平日里大家买点什么小东小西的，都爱来他这。虽然巷尾还有一家规模更大些的超市，但大伙都不爱去。
陈泥爷爷的事，清溪巷的人都知道了，李形也不例外。陈泥心里门清，但他不想因此占人便宜，也不想欠人情。
正欲开口拒绝，林络抢先一步说：“李叔，谢谢你，可今天说好了我请陈泥的。”
这样解释蛮好，陈泥默默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有亲疏远近，一条巷子里几乎都是老熟人，但她不能谁的恩惠都受，林家是个例外。
李形放下手里的饭碗，“嘿，你们跟我客气啥？我儿子跟你们年纪相仿，看到你们，总想起他。”
大家都知道李形离异独居，但从未听说过他有一个儿子，这是他第一次提起。
林络从货架上拿了两包薯片，随口应道：“叔，怎么从没见你儿子来过？”
李形叹息一声，“前妻嫁了个有头有脸的人，不让儿子和我联络，我都很久没见过他了。”
*
林络将一大袋零食摊开在茶几上，拿遥控开了电视。
陈泥问：“开电视干嘛？不做功课？”
“不差这一天，看下综艺电视剧什么的，调整下心情。”
陈泥一脸的倔强，“我不需要调整。”
林络答：“谁说是帮你调整，我今天心情不好，我需要调节，你陪我。”
陈泥无语，“那你自己慢慢看，我还有练习没做完。”
林络偷偷看了一眼陈泥，开了瓶可乐递过去。
陈泥没接，“我养生，喝酸奶，可乐不健康。”
“啊？你以前不是挺爱喝可乐吗？说不开心的时候喝点可乐心情就舒畅了。”
陈泥正想辩驳，林络忙改口道，“酸奶好，帮助消化，可乐这种肥宅快乐水我来喝。”
他扬起瓶子，一口气喝了半瓶。
陈泥拎起书包进了卧室，林络迅速拿出手机百度：如何帮助失去至亲的人开心起来？
*
一小时后，陈泥合上数学练习册，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解锁手机，江妍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几乎每隔几分钟一条。
江妍：陈泥，快看班群！
江妍：啊啊啊，陈泥，快看群，年级群！
江妍：呜哇，还有，学校闲聊大群、校友群！
江妍：王思瑶真绝了，快看校园贴吧！
能让江妍这么不淡定，陈泥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八卦，她纯属好奇地打开了班群、年级群......
爱心募捐倡议书
各位同学&校友大家好，我是云溪一中高二（247）班的王思瑶。我班同学陈泥，自小失去双亲，与爷爷相依为命，生活艰难，命途多舛，现如今她爷爷因病离世，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求学路漫漫，希望各位同学校友伸出援手，帮助我们可怜的陈泥同学渡过难关。当你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得更美好！
......
群里很是热闹，有人发红包捐款，有人八卦。
“陈泥，是247班那个第一名？”
“真可怜，呜呜，我捐五十，这个月开启省吃俭用模式。”
“陈泥成绩很好，从没掉出过前三，这是不是学霸的悲惨人生。”
“为什么不是本人自己募捐，别有用心的人收了钱可别独吞。”
......
陈泥看不下去了，哗的将手机扔到床上，“啊”地大叫一声。
林络闻声丢下手里的薯片推开陈泥卧室的门，“怎么了？”
陈泥叹息一声，问道：“林络，我可怜吗？”
林络愣了几秒，坚定地摇摇头，“不......不可怜。”
他知道陈泥骨子里很坚强，异于常人的坚强。同时，她也很倔强，她不喜欢别人可怜她，或者说很反感。
陈泥踮起脚尖拍了拍林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吐出三个字，“好哥们！”
而后一阵风似地扑到床上捞起手机，打开群开始打字：@王思瑶，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心，我不需要募捐，我很好，不用你可怜我，听到没，用不着你可怜，哪凉快哪歇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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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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