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也有病

作者:沙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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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冬天的楼道真的挺冷。还好,陈北星头脑一热出来的时候套了件羽绒服。要不,他就不用撬开这位邻居的门,直接都能飘进去了。
      “这扇门,关得还真特么紧啊。”陈北星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大爷似坐在楼梯上,拿脚踢着门。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从暖和的床上爬起来坐到这冰冷的台阶上。
      可能是要死前的积德,也可能是死前的无聊。
      里面人的故事曲折,他的故事也不直溜。
      陈北星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攥着卫生纸。带着里面那个人,可能他还想再多活活。
      “里边的,你水管又滴水了。”
      旁边也没有别的活人了,他索性扯着半哑的嗓子跟门对话。
      “楼上,楼上你理理我啊,你楼下的邻居要流血了。”
      “已经要血流成河了。”
      “血都要凝成血豆腐了。”
      “血豆腐要成冻豆腐了。”
      “楼上,你不爱吃豆腐也行啊。我来给你修水管。”
      “说起修水管,我小时候搁农村……”
      “……”,屋里的小黑影靠坐在门后,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动作,嘴角一侧在抽搐。
      外面的声音透着门缝进来,鸠占鹊巢,把屋里原有的枯意都挤了出去。
      楼下的人……有点吵。小黑影手里卷着卫生纸,他一侧的嘴角好像轻微地挑了下。
      他背着光坐在暗影里,嘴边的这点弧度可能连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一人在门外滔滔不绝地扯,一个在门后不发一言地卷,只隔着一扇门。
      陈北星说得口干舌燥,气血虚亏。抿了抿起皮的嘴唇,用已经全哑的嗓子跟屋里说着再见。
      “明天再和你说怎么种洋柿子秧和茄秧啊。”
      陈北星收回脚,扶着楼梯站起来,眼前一黑,数着脑门的星星。
      靠墙缓了会儿,对着门后的人摆了摆手,往楼下走去。
      听着没有声音了,小黑影把贴在门上耳朵收回来。
      他在门前跟雕塑似得杵了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勾起一侧的指尖,缓缓触向门把手。
      稍微用点力,门就要开了。
      “咚…”钟表敲响响钟,时针指向三点。
      “嘎吱”一声,门开了。屋里没有光,吃掉了小黑影的影子。
      “咕咚咕咚……”陈北星灌着温水,自打生病以后,他好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喝的着急,水顺着脖子流下来,打湿了前襟,透着底下苍白的肤色。
      他吃得不多,皮下的脂肪已经融化,一层薄皮下,青红交错的血管显得格外突出。
      喝的差不多了,他放下水杯,端详着手上的血管。
      “别说,还挺好看。整个一病美人。”
      陈北星山根挺拔,眉毛也浓,平常修车的时候,往车内下一钻,出来灰头土脸。偏一双凤眸往上挑着,给人带上几分距离和凶气。
      好在,陈北星后天努力废话多,一张嘴哪里还有什么高冷范。
      扯完废话,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陈北星还有自知之明,他和美,半搭子扯不上边。
      要说美,他摩挲着下巴,装成一副沉思的德行,脑子里想着那天在电视光影下的小黑影。
      老式电视昏昏暗暗的,陈北星却看到了他的颤动的睫毛,呼啦呼啦的,像把小刷子。
      陈北星曲了曲身侧的指尖,被烫到的指尖还有些发麻。
      这种麻意转到了喉咙里,他有点想抽烟。
      楼上的香灰落下,小黑影冲着前面磕头。
      人对逝去的亲人磕头,都会带着缅怀或者敬意。
      小黑影每次磕头起来的时候,眼皮下却是一片荒芜。
      陈北星久违地睡了一场好觉,睁眼已经是六点多。
      在床上过了一会儿缓冲期,他踩着拖鞋去洗漱。
      叼着牙刷,嘴里含着牙膏,牙膏上又裹着血丝。陈北星大口饮着水漱口,漱掉这满嘴的血味儿,一会儿还打算尝尝底下饭铺的腌鸭蛋。
      顺手扬了几捧水,搓了搓头发。陈北星收拾的差不多,就拿着包纸出门了。
      关门的时候,脚步习惯地往上的台阶走去。
      “还没睡醒呢”,陈北星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下迈步。
      七点多,早餐店里面坐满了人。陈北星跟人拼桌坐着,嘴里吸溜着粥。
      热粥软化冷了半宿的胃,夹上一口鸭蛋黄,陈北星惬意地眯了眯眼,慵慵懒懒得活像一只猫。
      胃里舒服了,血糖也不低了,他欠欠伸出爪子扯住正在收拾桌子的老板。
      “哥,你知道我这楼上叫什么吗?”
      老板手上没停着活,随口答到:“你打听他做什么?”
      陈北星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抹了抹嘴角,漫不经心地说,“这楼上楼下住着,要是打个照面什么的也好说个话。”
      “小时候,他妈带他过来吃饭,我也就听过几句。年头久了,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雪球,雪团?反正差不多,不像个名。”
      确实不像个人名,陈北星绕了几下脑顶上头发末梢,他本认为自己的名字都挺随便的了。
      他妈在医院北楼生的他,他爹姓陈,一结合就叫了陈北。他嫌不好听,后来自己翅膀硬了,给名字加个星。陈北星,北面的星星多好。
      他名字随便,因为爹妈都不上心。听着这家里人对楼上挺好的,怎么名字起的这么随便。
      为了好养活?陈北星扭着眉,琢磨着。
      老板看着,嘴巴张了又闭,没说话。低着头还是忙碌手下的活。
      陈北星把钱递给老板结账,手伸出去,顿了顿又收回来。往口袋里摸去,这回他多拿了十块钱。
      陈北星拎着打包好的粥个腌鸭蛋往楼里走。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哼着口哨,迈步往上面的台阶走去。
      楼上没吃就是早饭,人家吃了就是他的午饭。
      走到五楼的台阶口,脚上一顿,他差点把手里攥着的东西甩出去。
      门还紧紧的关着,台阶上却放着一个坐垫。
      陈北星同手同脚地把饭放到门口,坐在里面准备好的坐垫上。
      他闲着东动一下,西晃一下,好像从来没坐过坐垫似的。
      他这楼上看来并不烦他啊,瞅着也挺想活的。果然,抑郁症患者就需要他这种天生阳光开朗,通俗点没心没肺的人治。
      他往后靠,手放在肚子前歇着,上楼梯还是有点累。
      半睁半闭的眼睛随便一瞟,就落在了手上的血斑上。
      可能是他的错觉,手背上的血斑好像有点多了。
      陈北星嘴角拐出抹苦笑,“楼上楼下,难兄难弟。能帮一天是一天吧。”至于以后的,看命了。
      晃悠够了,陈北星吵着门,烦着门后的人。
      “垫子收到了,很舒服,谢谢啊。”
      “你吃了吗,你的人美心善邻居给你带了饭。”
      “你们这里的腌鸭蛋是真不错,筷子一扎,看着里面冒出来的油都馋人。”
      吃饱了饭,底下也不冷,陈北星的声音也不虚了。
      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落在里面的人的耳蜗,显得有些失真。
      里面的影子端着一碗清水面,坐在门口吃着。
      清水面,真是一丝油都没有,白水煮挂面。
      腌鸭蛋,他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咽下嘴里的面条,他好像吃过。
      那个带着病气,眉心处常年聚着哀愁,但总是朝他笑着的女人带他吃过。
      什么味道的呢,他夹住一口面咽下,没油没盐的,嘴里尝不出味道。
      陈北星觉得鼻子里痒痒,估计是要流血。早上拿的纸用得不多了,他得回去先堵鼻子。
      捏着鼻子也不忘腾出一只手把饭挂到了门把手上。
      “楼上,吃了没啊?我挂门上了啊,没吃你就拿走。”
      里面的人贴耳再听过去,只听到了下台阶的声音。
      又坐了会儿他才缓缓站起来,拿着手里的碗往厨房走去。
      洗好的碗放到橱柜里,别人可能随手一搁。他却在柜前站了半天。
      关上柜子的一刻,碗上的花纹和柜线整齐地对着。
      抬手的时候,他的衣袖往下滑了滑,露出一节苍白纤瘦的手腕,好像一把就能拽折了。
      手腕的里面,有许多的伤疤躺在上面。
      一道一道的,很整齐。伤口横截面很宽,不像是用刀划的。
      伤疤是怎么来的,受伤的人才知道。
      门开了一条缝,门后伸出来一条胳膊,碰了碰把手上的塑料袋,指尖颤了颤,又往后收回去。
      有人比他更快,一双带着水珠的大手有力地攥住了门后的手。
      陈北星鼻子里卷着纸球,鼻翼周围和脑门上都带着水滴,前额的头发和领口也湿了大片,跑上来的呼吸还没倒匀,看着狼狈得很。
      他嘴角却拐出个真心实意的笑,眼底也闪着光,语气都带着嚣张。
      “楼上,呼……这饭凉了,我给你做顿新的吧。”
      天可怜见,可算是等得门开了,不枉他涌着血奔过来。
      “……”,里面的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划过几条黑线,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他能说已经刷好碗了吗。
      抬起眼皮往上瞟了几下,他挣开胳膊上的手。
      陈北星看着握得挺狠,落下来却没多少劲儿。他转了转手,就挣开了。手松快了,他眼疾手快地关门,门擦着陈北星的鼻峰过去。
      别进来,他听到心里涌出来的声音,都别进来。
      太晦气了,别进来。
      门没关上,门口卡着一只脚,陈北星搭着门的一侧。
      低着头往里塞了塞鼻子里的纸团,一脚登堂入室地往里迈。
      这几天夜里都没有响过水滴声,陈北星眼底墨色深沉,刚刚在门口小黑影的挂着伤疤的腕子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他瞳孔暗了暗,他自己能活几天看命了,死前能不能拉住,也看命了。
      陈北星压着门把手,侧身冲着被他这副操作愣掉的小黑影勾出来个笑。
      小黑影站在门口,嘴角好像抽搐了几下,他听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习惯了别人的避而不及。对这种……比较心大开朗的,他还没有接触过。
      手下用着力推着门,手背上青筋都绷了起来。他垂下眼皮,盖住眼底的嘲讽。
      “傻子,想死的傻子”,他在心底对暗骂门外的人。
      “这小子还有点劲儿啊。要不是老子生病了,一手就推过去了。”
      这人看着也不烦他,门外的垫子还放在台阶上。不是他自恋,屋里的人应该也挺想出来这道门的吧。
      陈北星侧头看到他微颤的睫毛,他推门的手在暗暗发抖。
      是手上没劲儿了?陈北星胸腔一震,盖住了底下发颤的指尖,他是在害怕。
      陈北星勾了勾嘴角,两人离得很近,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门后人的耳里。
      “巧了,我也有病。咱们凑合做个病友。”别听那些废话,好好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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