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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收着。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魔君是说……”
宁逢朝只说了开头,仿佛后半句颇有些难以启齿。
但他的声音真是极为好听,如清泉击玉。
759闷声咕哝:陛下您怕不是个资深但不自知的声控吧。
殷遮稍微伸长了一点胳膊,拿过纸书,沉甸甸的。
招贴出去的征婚启事共计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封,再华丽终归是纸。底下那帮魔修都是手粗的,又托仙门之首珑玉长老的“福”,能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手上这封,无皱无褶,也探不出灵气。
所持之人一定是极小心地保存。
三界仙尊,光风霁月,二十六岁便得道,封号无瞒。
何故应下一个魔头的婚召?
殷遮不打算问,或者说,不是现在。
“正是。”他答复宁逢朝,转而抛下别的问题,“敢问仙尊可知道我为何广散启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殷遮莫名觉得他问完之后宁逢朝的脸色白了一瞬,消失得太快了。
“仙尊是有不适?”
宁逢朝又拢了拢袖袍,轻轻摇头,不答反问:“魔君不怕我是故意前来,设计俘你吗?”
殷遮眸光微定,片刻后失笑:“若我没有记错,百年间仙门百家讨伐魔界无数次,从未见过仙尊。我猜仙尊总归不是瞧不上魔族,连出手都不屑。”
“那我斗胆一言,仙尊不站仙门,也无意与我交恶。”半猜半就的话,殷遮顿都不带顿一下的。
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许久未散,依稀还能瞧见年少时的影子。
连重云境之人不站仙门这种话都敢说得出口,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恣意张扬。
恍惚间宁逢朝忘记回话。
确实是太久了。
“仙尊说呢?”
声音逼近,识海霎时清明。宁逢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眸子。
敛眉时沉黑如墨,抬头时又仿若晨星。
向来高冷隔云端的仙尊轻抿了下唇,脊背微不可察地绷直,面上镇定:“我于落花度百年,与人交际甚少。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皆已离去,孑然一身,站的自然只剩本心。”
他本心如何,眼下已经明了得不能再明了了。
宁逢朝眨了眨眼,似乎想起些什么,又道:“仙魔之争,我知你不会败。”
所以我不必来。
这番话不比殷遮的收敛多少,传出去就是一个“通魔”的污名。
魔头,修真界和人界无不欲除之而后快。谁管你是仙尊还是神佛,统统同罪论处。
作为魔君,殷遮要给他比个大拇指。作为人类,殷遮默默心惊。
759也是:「我的天呐,陛下,您真的想不起来和这位仙尊有什么渊源吗?我嗅到了一丝很浓烈的羁绊味道。」
殷遮朝虚空中白他一眼:“我想的起来还用得着在这试探吗?”
759:「得嘞,您忙。」
“仙尊如此坦诚,我也定当诚心以待。”殷遮抚了抚袍襟,“我同你一样,遵从本心罢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纸书为约,一约既定。”
谁阻杀谁。
后半句太凶了,殷遮没说。
“一约既定……”
宁逢朝喃喃。
殷遮以为他还没有彻底定下决心,十分宽容道:“若是仙尊哪日悔了,告知一声便是,我自当弃去约定,不会让仙尊心生困扰。”
“一约既定。”
宁逢朝又重复了一遍,一双好似霜雪濯洗过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殷遮。这次的语气掺了些东西进去,意味便重起来。
既定既定,不悔不弃。
对视良久,殷遮明了,应下一声:“好。”
话音刚落——
啾。
不知哪鸟夹着嗓子叫了声。
啾啾啾啾啾啾。
须臾之间就闹起来了。
“别吵。”殷遮伸出食指对着窗外警告,等消停了才收回来,说道,“山禽不听话,仙尊见谅。”
759闻言闭上眼,无声同情:鸟鸟只是高兴,鸟鸟有什么错。
收回来的那只手虚虚地搁在桌上,指骨匀长,青筋分明,宁逢朝的眸光落下一息又错开:“无妨,落花度也有许多鸟雀。”
“是吗。”殷遮单手托腮,打了个响指,眼前近处竟然出现一幅栩栩如生的景观图,还会动。
不,那就是生的。
数十只鸟雀的身形动作都被放大,就好像整个竹架全挪了过来。
但竹架确确实实还在原地。
这是个魔君独创的术法,起源自十来年前,他在苍夺谷同岑烧饮酒,远远地瞧见几只小兽搏斗,大概是在举行什么比武招亲大会吧。
小酌怡人,魔尊来了兴致想观摩,嘿,又不愿意动。又好想看啊。
一下福至心灵,这术法忽然间就成了。
高兴的魔君赐名:不动镜。
懒得不行,但强得可怕。
宁逢朝眼眸微微睁大,不知道是新奇这术法,还是难以置信于魔君的花把戏多。
“多走两步便是。”他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殷遮另只手的手指在搭在膝盖上一点一点,解释道:“这些山禽刚下山,没见过世面,你一过去它们指定要往你身上扑。”
鸟:谁没见过世面,你骂得别太难听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鸟雀沾灵,沾的还是魔灵,气性不小,啾完就不动弹了。你不是要显摆吗?鸟鸟我啊,不伺候了。
“呵。”分不清大小王了。
殷遮凉凉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敲击的手指改为转圈。
有桌案和衣袍作遮掩,宁逢朝没发现殷遮的小动作,只见鸟雀静了片刻,随后扭身振翅。
翩、翩、起、舞。
“魔君此处的生灵比落花度的活泼许多。”宁逢朝注意到其中格格不入的白鸟,说道:“这只倒是独特。”
除了小白,其他受魔君控制,鸟脸都丢尽了。
殷遮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噢,它生性安分,情绪稳定,不像那些花里胡哨的,聒人。”
堂堂魔君,偏心至此啊!
所幸殷遮没有完全不当人,让它们跳一阵杀杀气性就停了手。两根手指微微曲起弹了两下,不动镜散。
两人相对而坐,品茗赏鸟,不觉时天光大亮,金芒从窗子斜照进来,洒下一片清晰光影。
宁逢朝收回目光,从袖笼里掏出一样东西,掌心向上托着递过来:“我此前说过,今日前来,是为提亲。我不知魔界是何礼数,贸然筹备恐怕失了妥当,且先以此作为信物。”
那是件宫绦。
乌绳为结,骨玉作扣,雕的是春日桃花,莹白透润。
殷遮凝眸看向宁逢朝手心,纤细五指不比良玉逊色。他抬眼,缓缓道:“仙尊……”
“只是信物。”宁逢朝心若朗台明镜,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婚期等事日后商议也不迟。”
殷遮张了张口,没再多言。
宁逢朝以为仙魔结亲千阻万难,眼下时势不宜。可此事于魔君而言,不过是再冒一次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妨。
他顾虑的是,自己这具身体魂相残缺,稍有不慎便是横死。到时候,没有第二条命再替给他了。
接过宫绦,触手温热。殷遮捏握住中间骨玉,是为应下了。
片刻后万荡山巅,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长身鹤立,袍裾轻飞,可谓绝景。
黑的那道出手结印,两指翻折勾画,朝着上空悍然一送,登时可见丝丝缕缕的金光融入透明结界中,绰绰约约形成三个字后闪了几闪,消失不见。
万荡山的结界藏了三日,方才重建。
修习之人皆知,结界认主,除非强攻,否则难以破除。殷遮添了宁逢朝的名字,好让他来去自如。
“多谢魔君。”宁逢朝微微颔了下首。
“仙尊不用客气,理应如此。”殷遮回道。婚约都订下了,哪有让人家动手打门才能进的道理。
事已毕,好似一时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讲了。两厢沉默少顷,殷遮问了句:“我送送仙尊?”
送?往哪送?你俩一同回去,仙门百家怕不是要当场爆炸。
宁逢朝:“……”
“不必了。”
“噢,好罢。”还挺可惜?
***
759快憋坏了。
所以这次叭叭得声音格外大:「陛下!!!」
「我以前眼拙,不,我是瞎了。」
「而您,我的陛下,才是真正的演员。」
殷遮面无表情:“再吵也让你跳个舞。”
系统:「……」
他在暗处听了又看,猜了又想,多少次想尖叫出声,又怕被灭口,生生忍住的!憋得他好辛苦。
过了会儿,殷遮又主动开口,面上显露出淡淡的怀疑:“本座很演?”
系统超小声嘀咕:「又本座了。」
“嗯?”
怂系统:「没,哪有,怎么会。」
759只是一时没想到好词来形容。嗯怎么说呢,他从到尾都在场,甚至还多读了条读心。奈何他读不懂啊!
论征婚的缘由,婚期不定的原因,都在殷遮心里明晃晃地写着呢。
可倘若问他,魔君斟茶作甚,笑又为何,那是一棒子打不出半个屁的。
殷遮的耐性说收就收,快得跟从来没有过似的:“劝你慎言。”
「好的嘛。」系统心说打工怎么这么难,独自啜泣后又是一条好汉,「陛下,寻回魂相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嗯。”
原主百年来醉心于追求容琢,丢了魂相都不去寻,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
实在太不合理,无怪乎当时殷遮痛骂不止。
想到这里,晦暗的眸光从眼缝中投落,殷遮低低地吐出四个字。
“——无方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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