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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祸躲不过
天色渐晚。
草丛中盈盈闪闪,似流光,似闪烁。
蓝蓝绿绿,照在一座座土堆上,引得人后背寒意阵阵。
没等红衣开口,先生用手轻柔地覆在他的眼皮上。
“别怕,是鬼火。”
红衣听了,睫毛轻颤,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是被先生脱下来的衣服披在身上,又被他坚实的双臂搂在怀里,让人十分安心。
红衣眉间微蹙,好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随着他脑内回忆灵光一闪,突然惊醒。
“夜晚,他们要找的东西…”
“可能和鬼火一样会发光,先生。”
红衣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庆幸于自己的觉察,睁着那双纯净、热烈的眼睛,赤诚地看向信任的伙伴。
他没来得及看先生的表情,只是用尽全力起身去寻找那黑暗中的一丝光。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只与众不同、散发着幽光的箱子。
只是这幽光,和周围鬼火的颜色不经相同。
红衣先是用指尖触碰箱子外发光的部位,接着搓了搓手指,呈粉末状。粘在手上,竟也能发出幽光。
红衣细细想来,这群山贼早在昨晚就知道这个粉末,只有在坟山才会发光。
但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这个特殊箱子中的东西,那为何要连一大半的物资一起运走?
红衣正把双手扶在箱盖上,只需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真相”。
心底里窜出两个声音,一个在说:“去吧,打开它吧。这就是你想要的。”
另一个狡黠挑衅道:“你敢吗,你只是个懦夫。你不愿意面对事情的真相。”
可红衣却不由心生畏惧,收回的双手沾满粉末,燃烧着诡异的蓝焰。
他惊慌着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人。
“先…先生?”
身后那人没有说话。
红衣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转头急忙找着同伴。
同伴没找到,
倒是有一个挥着血刃的黑色身影,站在身后。
红衣吓得瘫坐在地上,黑色的瞳仁应激般放大。
那抹反着火光的金属,倒影在他的瞳孔里。
他明明怕得要命,手脚却在高度应激的状况下,并用着向后撤退。
一直退到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红衣才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他只能努力仰起自己的脑袋,尝试跟看不见任何脸部细节的人交涉。
那人背着熊熊火光站立,背光的一面什么也看不清楚。
红衣想要做些什么,却只能在恐怖的阴影下抖成了筛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冷酷的刀锋随之落下。
他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先生”二字。
红衣抱着脑袋,像个鸵鸟似的蜷缩在大树旁,久久没有动静。
“我…我的脑袋保住了。不对,身上没有刀伤。”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先生一只手握住了刺客挥刃的手臂。
红衣先是重获新生般的庆幸,接着又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没等他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脑海里警报又再次拉响。
他看着先生将刺客手里的利刃轻轻取下,又重新紧紧握在了手中。
刀锋依然向着自己,只是换了个人。
这个人,是自己的同伴。
….是先生。
红衣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滑稽不堪。
他看不见先生的脸,就如同看不清刽子手的脸一样。
“这是我认得的先生吗?”
红衣心中有数不尽的疑惑和不解,他不知道从何缕起。
可能是极度的背叛让他灰心丧气,他逐渐放弃了抵抗。
那把刀擦着红衣别过去的脸颊,一点点用力刺入背后的树杆,直到刀的主人卸力。
先生松开了那把刀。
用同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伸到红衣面前。
红衣用余光清晰地看着整个过程,
他已经精疲力竭,瞳孔深处因为失去了往日的跃动,而显得暗淡无光。
心底里的阴影占领了身体的上风。
“果然,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强大。”
“什么帮助他人,拯救无辜的人。”
“我以为依靠了先生,就足够了。”
“还差得多….”
“…”
红衣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像是将死之人等着入土般消沉。
停留在空中的掌心,被攒成拳头收回。
“是不是太早了?”黑衣人低声询问道。
“不着急,还有大把时间。”
温柔的声线缓缓靠近耳边,红衣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抱回怀里。
他也不挣扎,把头埋在先生的衣衫里,任由对方轻搂着肩头。
今夜,先生发现了红衣第三个弱点。
意料之中,自己是其中一个。
先生吩咐站立身旁的黑影:“你先把东西带走…”
他尽量轻声细语勿扰了怀中人歇神,但也没完全避开他。
红衣聚着精神头想听完这一场对话,奈何神魂俱散、沉沉入睡。
不知不觉中,红衣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黑衣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刺入树桩里的刀拔出来。
先生…牵着他的手…
在半山坡上…教他采茶….
可是山头上凭空出现了黑色的漩涡?
四周伴随着流动的火光,一整座山都被点燃,越来越多的蓝色火焰占据了整片视野。
快逃,红衣挣扎着躯壳,想要摆脱一切。
两只手像要撕开梦境天边的一角,胳膊跟着胡乱摇摆。
与此同时,耳边还真切地响起了各色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
“‘${*?%鬼啊…!”
红衣伸直着自己两只手臂,怒气冲冲地坐起身来。
“嚷嚷啥啊!”
确实效果不错,睁开眼睛一看,守卫们一大半都被吓到了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是在鬼火丛中坐了一群盔甲士兵,把红衣吓得下一刻就要放声尖叫。
先生右手抱着红衣的腰,避免他被颠下马,另一只手试图捂住他的嘴。
红衣只觉得是鬼上身,狠狠咬住了对方的手。
“哼…”先生颤抖着被突袭的虎口,吃痛地闷哼。
至少没有引起军心不稳,先生心想。
他可是知道这一路,守卫迟迟不到的原因。没有首领的士兵,如同入了虎口的羊群。稍有风吹草动,好似如雷灌耳。
荒山野岭,鬼火追人,人心惶惶。
如果此时有村民上山,看到严肃带整的盔甲兵,身边环绕三五点鬼火,一定会以为是阴间死去的将士前来索魂,而吓得昏死过去。
“咬了鬼,那就是我赢了。”
这一击可谓是一石二鸟,报了两次仇。
红衣又可以心安理得的,躺在怀里接着做梦。
太阳再次东升,伴随着鸡鸣叨人懒。
红衣裹着棉被卷成一团,像个蚕宝宝,细长的睫毛上夹带着水晶珠。
昨晚的梦,或许没那么愉快。
往常鸡鸣三声,他必定已经起床洗漱了。
可是这会儿,他有点没精打采的,他只觉得全身酸疼无力。
“至少比待在“斗兽场”强一百倍。”
每次发烧患重病,红衣总这么安慰自己。
“不知道,妹妹过得怎么样?”
比起自己,他更希望妹妹有好的依靠。
他不敢细想,只能空口安慰自己,并且时刻记得搜寻她的踪迹。
先生端着东西侧身推门进来,带进几缕阳光。
没等看清碗里是什么,灵敏的鼻子就告诉你,这是一碗“中药粥”。
顾名思义,这是一碗比中药还难喝的粥,但是它又神奇的兼具中药和食材的完美属性,很难不敢苟同这是个好东西。
红衣安详地闭上自己的眼睛,装作从没来过。仿佛这间屋子也因此变成了中药味,“蚕宝宝”很快也会被熏成药材,磨成粉,做成中药丸。
“蚕宝宝”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直到敏锐的嗅觉又出卖了他。
“甜丝丝的蜜糖味…”
“金丝糖!”红衣忍不住睁开了眼。
看到先生用两根指头捏着那颗糖,就放在红衣鼻子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红衣瞄准金丝糖,就是一口。
先生眼疾手快,抽走了手,连带着糖果也不见踪影。
“上次不就说最后一颗糖了吗?”
红衣头顶着被子,两手藏在被子里,变身成了“粽子”。
“多亏你们的物资。”
“什么呀,我们运得是“赈济”物资。”悻悻道。
“你可知赈济队伍有多少?”先生缓缓抛出问题。
红衣的笑容又停滞了,他脑门上还热得发烫,信号根本转不动。
先生用手探了探红衣的额头,让他先把粥喝了。
红衣在脑子不灵光的情况下,被先生连哄带骗地喝下了那碗看起来散发着乱七八糟味道的“粥”。
一直到那颗金丝糖,真切存在舌尖,他才仿佛找到了灵魂。
“塞给我的那只行囊中装有各类文牒,我曾略读一二,上面仅记载了此趟前往柳城的赈济护镖。故其余二城,尚不可知。”
“如若我说仅此一趟,你作何感想?”
先生狭长的眼尾似拉出一条锐利的分割线,低眉顺眼藏匿着那颗狐狸般狡黠的眸子。
红衣不觉发怵、像是摊上了什么不该知晓得东西。
“为何赈济只及于柳城?至郭、襄百姓于何地?”
红衣气势汹汹、似拍案而起。他总是愤愤不平,情绪跑得比思维先一步到达他的五脏六腑,他不该这样做。
“除了道义,赈济意在止损。”
“用护镖货物保护另一样东西,那务必是人,柳城有他们想要保护的人。”
在安全的地方,红衣总能快速运转他这个脑袋,是天赋还是环境所迫,他也说不清楚。
“有钱有权,早已逃之夭夭,为何会滞留于此。难不成他是自愿留下,想救柳城百姓于患难。”
红衣疑虑重重,想要找先生获得谜底,却发现眼前之人或许就是谜底本身。
“先…生。”
他们要救的,自始至终都是先生。
那颗转悠的狐狸眼,扫过红衣的一刻如同尖锐的狐爪挠穿他的心房。
红衣想要追问,却又有万分忌惮。
出城那日,刺史长途跋涉赶来,现场慌做一团,显然是临时勒令。
调遣官兵,只为救一人,此人定非寻常百姓。
我,凭什么质问“他”?
我只是一介流民,连父母都没有的人。
“是啊,金丝糖哪是寻常物。”红衣低着头说道。
先生像是瞧见红衣的小别扭,用手勾了勾他的鼻梁,笑着说:
“可我这还有一大包,全给小六了。”
又装作有点可惜的样子,用手拍了拍藏在衣袋里的包裹,发出纸袋摩擦的声音。
红衣不知道是真只在乎那几颗糖,还是知道先生又回来了,笑得嘴快咧在天上。
“再让我吃一颗,大人?”
红衣穿着宽大的衣襟,跪坐在素色床铺上,披着快要滑落的被子。
先生先是愣了一秒,下一秒就用棉被给他裹得严严实实。
“传染上疫病就不好了。”先生轻声安抚。
红衣裹着铺盖,用额头抵在先生胸膛下面,撒娇磨蹭道。
“不喝中药粥,行不行?至少把药和粥分成两顿。”
先生拨开挡在红衣脸上的发丝,用手扶着他的下巴,低头看着因为发烧而热气腾腾的红衣。
“好。等等,给你换个冷毛巾。”
先生手上忙个不停,又是洗毛巾,又是拧毛巾。
上一个这么要人照顾的,
还是那年花灯节,娘亲给买的兔子。
不过,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奶娘说市集的小动物命不好,不易养活。
这次,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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