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离

　　离玉一路飞至小木屋，见炊烟已然升起。心道，来得还挺早！
　　推开厨房的门，炉灶旁之人竟不是一身褐衣了，而是一身青衫。离玉调侃道：”原来，你不是只会穿深色嘛。“
　　见桌上已然摆好几碗小菜，拿起碗，盛了一碗豌豆汤，清香鲜美，一口下去，只觉方才不快皆已扫尽。
　　”玖岚兄的汤，可有令人心中畅快的功效呢！“
　　许是灶台旁不大能听得清，玖岚大声应道：”什么？“
　　“没什么”离玉也大声应道，“我说好喝。”
　　“那你多喝些。“
　　离玉见他这般大声说话的笨拙模样，心觉有趣，又瞥见他，似是因得了自己的夸奖，勾起的嘴角，心中更是不知何来的喜悦。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会因你夸他做的饭好吃，这般琐碎之事，而欣喜！
　　不消片刻，饭食便都备好了。
　　离玉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上一顿，今日忽见了这么香的饭菜，吃的有些狼吞虎咽。玖岚见她吃得满嘴都是，摇了摇头笑道：
　　“好歹也是女子，怎得吃相如此不讲究？”
　　离玉并未停下手中的筷子，只是嘴中塞满食物道：”我从小就没爹没娘，幼时便整日与那山中灵兽作伴，只知饿了便要食，哪管得了这么多。“
　　玖岚闻言一顿，又道：”难道堂堂南离掌门，竟无人伺候左右？“
　　“我也不是一生下来便是掌门的。”离玉忽起了兴趣，又道，
　　”怎么，你家那老魔头没同你说过？我有过一师父，只是那时，她年事已高，又入化境，整日就食些花草树木，采天地灵气，除了教我功夫，又简单教了些生活之理，并不怎么管我。待得师父将上古功法尽数传于我之后，她便仙逝了。”
　　又顿了顿道：“终了，她也只留了一句，要我守好这天下。“
　　“怪不得，离玉掌门如此狂放洒脱，不羁于世。倒与其他女子都不同。”玖岚笑道。
　　离玉听言有些不满，放下了手中的碗，正色看着玖岚道：“这世上，本就无所谓男子、女子该有的模样之说，只是你们这些世俗之人，总爱作茧自缚罢了。玖岚少主若是不喜欢，大可不看。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玖岚笑了一下，替离玉斟了些茶，缓缓道：”上神似乎忘了一事。“
　　“什么？”
　　“此陋室虽小，可却是在下的。”
　　离玉一时无言，这才发觉，日子过得太舒坦，竟忘了自己是在他人的地盘，耀武扬威。忽见玖岚倾身而起，离玉一时慌乱，竟举起手中筷子作武器道：“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却见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块锦帕，正替自己轻轻拂去面颊上的，鼻尖上的，唇侧的饭粒，离玉愣在当场，却又听见他轻声说道：“我没说我不喜欢。”待他碰到唇上，离玉突然回了神，当即抢过锦帕，结巴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玖岚收回了手，见离玉脸颊泛红，淡淡一笑。
　　离玉心中暗骂自己道，该死，怎么就着了他的道？不对，我着什么道了？
　　饭饱食足，离玉斜倚着圆形窗柩，眺望远处。说来也怪，这人家的圆窗都是有窗格的，方圆相宜，可这园窗不仅修得大，还无窗格支撑，不知是何人修建。不过这少了窗格，却仿佛再无禁忌，可一览眼前山水环绕之景。
　　玖岚靠近，递上了一杯有奇异香味的茶，离玉接下谢过，一口饮下，只觉一股暖气行走于身，便问道：”这是什么？”
　　“茶苏。“
　　茶苏，离玉喃喃道。
　　说来也怪，平日里吃饭之时，南宫总爱将自己的酒偷换成茶，心中总是烦躁不已，可同玖岚一起吃饭，竟丝毫未想起饮酒之事。
　　二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为打破僵局，离玉只得率先开口道：“说来，此处山清水秀，虽说是景色宜人，可怎么也不该是这魔族之后的埋葬地，玖岚少主的母亲，魔族之后怎会葬在此处？“
　　此言一出，离玉便觉自己说错话了。离玉见玖岚眼中，闪过一丝愤怨，莫不是不愿提起这往事，还是因着往事，不爱听他人称其娘亲为魔后。可出口之言，又不知该如何收回，见玖岚不答，离玉只得赶紧道：”是我多言了，你若是不想答也无妨。“
　　却听玖岚缓缓道：“娘临终前，曾对我道，她死后，不愿再留在魔族，更不愿见到父亲屠戮三界。她只愿葬在一风景优美的人间之地，立一块无人识得的无字之碑。”
　　原是如此。看来这玖岚的娘，同那玖焚相识于默默无闻之时，本应在功成名就之时享尽富贵，可苦难相守易，荣华相伴难。想必是终难忍这老魔王行事作风，而离去了。
　　离玉见他背影，似身形微颤，负手于后，拳头紧握，心中忽起一阵酸涩，便起身向玖岚微微笑道：“看来，你是像了你的母亲。”
　　玖岚偏过头来，四目相交，一时尴尬，离玉忽窘迫地，拍了拍玖岚肩膀道：“不错不错，我离玉果然没看错人。“
　　“上神可是忘了，我是魔族？就不怕我是骗你的？”玖岚嘴角轻轻勾起，一抹似邪非邪之笑。
　　离玉便道：”也不是所有的魔族都是恶人嘛，只有作恶之人才是恶人。你们魔族不也有许多平常的居民吗？他们还不是还仰仗玖岚少主您，保他们安定生活，保他们不沦为那老魔头屠戮三界的棋子。“
　　“可我是玖魔之子，是你口中所言要屠戮三界的老魔头之子。“
　　“那你还是魔后之子呢，那你娘是恶人吗？”
　　离玉立时察觉不对，心道，方才言莫要唤作魔后，怎的在他面前频频出错，忙解释道：”不是，我非有不敬之意，只是不知家母姓名，不知该作何称呼。”见玖岚似无告知姓名的意思，似是想到什么，便道：“想来，既是立无字碑，必然不愿让他人知晓其姓名，玖岚公子若不愿回答，也无妨。”
　　玖岚却勾了勾唇角道：”你若想知，倒也不是不可，家母只是不愿外人知晓，可若……”
　　“罢了罢了，既是家事，便不好多问。“离玉笑道，刻意打断了玖岚之言。
　　“这茶真好喝。“举了举手中紫檀小杯示意，便又回到了那窗柩旁侧。定了定神，假作方才之事并未发生。
　　月上中天，平日里借着酒意，早应沉沉入睡的离玉，此刻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离玉只得起身出了木屋，见一片树林空地，忽得拔剑而起，脚尖轻点绿叶而上，一阵风刮过，满地落叶飞起，盘旋而上，如一条巨龙，在空中卷起漩涡，离玉位于这漩涡中心，忽见，离玉右手反手执剑向天，左掌作推挡手势，一掌击于右手手腕，落叶倏地一阵，便尽数定住了，又见离玉出剑，剑招奇异，毫无章法，仿佛只是随性舞剑，又见落叶随剑尖而动，似成文字。
　　忽得，一阵金属之音，贯耳而过，又见梨花树，漫天白色花瓣，离玉只觉头痛欲裂，剑阵不稳，漫天落叶开始胡乱飞舞，离玉翻身一跃，想跃出剑阵，又闻尖锐之音，一下脱力，又落回漩涡之中。离玉心道，不好！下一瞬，一股剑气强行入阵，落叶倏尔停下，离玉便觉被人稳稳接住，轻轻落地。
　　“玖……玖岚？”离玉说完，便昏厥了过去。
　　清晨，一缕暖光唤醒了离玉，离玉睁眼却见自己竟在榻上，昨夜之事有些模糊，依稀记得自己将要坠下之时，有人破了我的剑阵，接住了自己，好似是玖岚？脑中画面还未及清晰，有一人推门而入。
　　“醒了？“玖岚迈步而入，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置于桌上，离玉心中一紧，这不会是给我喝的吧？
　　“昨日便见你有异样，才煮了茶苏给你安神。按说，以你的功力，不该如此，只是你强行运行思阵，才会失了控制。”
　　离玉想起昨夜之事，心中只觉丢人，又觉奇怪。
　　“你知晓思阵？”
　　“略知一二。此阵是为唤起他人心中最为伤痛之事，趁其心绪不宁，胜其一筹。此阵虽威力巨大，却不实用。若只是设阵用来阻拦敌人，倒还好。可若是用于对敌之时，却风险极大。因其阵法复杂，很难在对方不发觉的情况下，让别人入阵，而且此阵法是以施阵者心中伤痛为支撑，除非心中无惧，足够强大，否则伤敌三分，便损己一分。不过，昨日见上神施阵，倒与我所知不大相同，想来是上神改良过了。“
　　离玉心道，这也叫略知一二。
　　“把这喝了吧。”玖岚道。
　　离玉望了望眼前黑乎乎的药，紧皱眉头。
　　”这……这是何物？这味道如此难闻，我不喝。“
　　“必须得喝。”
　　“不喝。”
　　“玖岚公子，是如何得知我患的是何病？”离玉刻意发问，却也是心中存疑。
　　“多年前，我曾同桡烨交手过。”离玉见玖岚淡淡道。
　　离玉又见，那药碗自始至终未从眼前移开过半分，只得道：
　　”当真要喝？“
　　“当真。”
　　离玉见玖岚丝毫未有所动，便起兴打趣道：“那不然，玖岚少主喂我。“
　　离玉本以为，听了此言，他当放下碗便羞恼而去，谁知，他竟坐了下来，拿起汤匙舀上一些，便递到了自己面前，离玉无奈，只好道：”那……你还是给我吧。”
　　离玉接过了碗，却见玖岚迟迟未离去，只得捏着鼻子一口饮尽，这味道当真不辜负它的品相。
　　离玉将碗递给玖岚，却见他似是唇角轻勾，笑了?
　　我喝得如此难受，他竟还以此取乐！离玉心中不满，只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罢了，若不是他救我，我怕是得头朝下，砸个脑袋开花了。想我堂堂上神，南离派掌门，竟落至如此境地。
　　忽又闻玖岚背身道：”你心中有结，还是少用此阵法对敌为好。“
　　离玉一愣，便见他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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