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有

作者:肠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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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男主】之死靡它(上)


      *纯清水,原著向

      *极速版:一次小玉米和老猫任务记

      *因为要出无料本我就重修了,主线脉络没多少差,更口语化了而已

      *含有一点班主和白苑的造谣

      *含刺老师世界观外自捏造邪神

      *ooc致歉

      *本篇时间设定为千禧年春

      “不干涉,不处理,不解决,因果循环,自做自受”

      清秀纤细的少年轻手轻脚地拉开一张红凳,推到书桌前坐好。遒劲的,完全不符合外在年龄的字迹在科作业纸上缓慢落下名字——离宇亭…不,现在该叫他束宇桉了。
      朱老板的因果告一段落后,佚名换上了这个少年壳子,先前倒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踽踽百年岁月中,做孩童的也就只有路融画的那几年,他起先也想,最多是战斗能力弱些,逃跑时慢些……
      事实证明,他想少了。
      换了初中生壳子之后是有不便,但其中最主要的不便还是来自于那个半夜爬水管扒窗的家伙。
      佚名在此声明,他子车甫昭,是整个西封,甚至于整个幕坪,独一朵奇葩样式的神经病。
      死人堆里爬出来克他似的。

      现下正值春转夏,幕坪浇过一遍遍雨,空气湿润,月朗星稀,作为初中生的束宇桉白天要上课,抽不开身,套八字查因果的事,只能放到晚上来。
      子车甫昭今天来的迟了,佚名将半身都懒懒靠在桌前,垫着手臂,心想尤九九嚎叫的,一写作业就犯困也不无道理,他靠着铁质书立,眼皮一点一点垂下,夜风柔和吹拂过额前碎发,周公马上要过来牵着他梦游巫山。
      突然,两只冷的发硬的手穿过他腋下,将小个子初中生整只提起。
      “子车甫昭…”佚名都不用看来人,玉兰洗衣粉气味自身后席卷鼻腔,他被子车提着从窗台跃出,两只铁链一样的手箍在胸前,无端感受到一阵肺活量不足的窒息。
      “诶,哥在呢。”
      连接上下楼层的水管被子车甫昭当滑梯来踩,七层的高楼他带着个初中生走的如履平地,若是翻墙扒窗的偷儿见到定得当场上茶拜师。
      子车甫昭带着佚名稳当落下,丝毫没有惊动那些过只野猫都会“噫呜噫呜”响个不停的邪恶摩托车。猫有独特的平衡系统让自己在跳跃时保持平衡——
      但初中生没有。
      佚名脚尖触地,腿一软好险没哇啦啦吐一地,两手抓着子车甫昭的手臂恨不得攥出血来,可能初中生的壳子在某些方面影响了他的判断力,他张嘴对着子车小臂位置就是一口。
      “嘶!”子车甫昭龇牙咧嘴丝丝吸气,左右甩手把佚名扯下去“不是,你他妈换壳子连脑仁也换傻了?咬我干嘛!”
      “我钥匙放你那是摆设不成!”佚名小声骂道。
      “嗐,我这不是看你开着窗…”子车甫昭把束宇桉摁在车斗里,插上钥匙单脚踩着油门又背身来跟他掰扯,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开门动静多大,我带你从楼上蹦下来不惊动你那个妈也不惊动那些鬼邻居的。”
      佚名没说话,睁着乌黑瞳仁看他。
      “嘭—”三轮一个溜车,直直撞上车棚里的摩托,一时间,邪恶摩托们你带着我我带着他,此起彼伏,“噫呜噫呜”。
      子车甫昭:“……”
      束宇桉:“…现在动静就小了?”
      子车甫昭压着声音骂了一串含糊不清的脏话,在第一户人家亮灯前,把三轮开出逃交警的速度,飞快驶离了这片摩托乐园。

      束宇桉坐在车斗里翻笔记内容,这次任务的起源是论坛上的一篇帖子,标题听着像时兆缨那一群学历史疯了的初中生写的——【我的姐姐的姐姐不是我的姐姐】。(插入论坛图片)

      “楼主有两个姐姐,但在有记忆以来,我都只有二姐,二姐说大姐和爸爸妈妈都在老家乡下,她一次也没有带我下去过,以前每次她要下去的时候也都是把我锁在家里。”

      “二姐说我小时候差点被爸爸打死,是她把我救出来的。”

      “今年二姐第一次同意带我下去了,我简述一下我老家的构造吧,进门正对的是长方形的天井,二楼环绕的屋檐会滴雨下来,天井里摆了两盆草,不知道种的什么,闻着很不舒服,但爸爸和二姐好像闻不到,天井右边是厨房,水泥糊的两口大灶和一个掉漆发绿的橱柜,角落还有点柴,厨房再过去应该还有个小房间的,我刚过去看一眼二姐就把我叫回来了,窗户上糊着红纸,黑洞洞的。”

      “天井左边联排三间房,第一间是爸爸的房间,我爸六十多了,房间里外除了酒瓶还是酒瓶,他见到我很高兴,宰了隔壁一只鸡说要给我下酒,第二间是二姐的房间,二姐说让我晚上和她睡。”

      “第三间房间没窗户,也没开,很臭,爸爸说是养鸡的鸡窝,他说这话时二姐很生气,真的,我第一次看二姐发那么大的火。”

      “晚上睡前我看着二姐在我假装睡着后在柜子里翻出一小瓶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像她咳嗽药的小瓶子,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我还在看,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我感觉有人在很温柔的摸我额头,但是睁眼之后又没人。”

      “二姐拿着锄头上山,在上山前警告我说不许我进厨房旁边的小隔间,也不许我吃灶台上的鸡酒汤,汤无所谓,但小房间我还是好奇得很。二姐不让我进我偏要进,我看爸爸醉倒了,我就偷偷撬锁进去小隔间。”

      “小隔间很空,就是一个木箱上面摆着一个神像,是个抱着小孩的观音样,四周窗户墙壁都用红纸糊着,隐隐约约我听到一个很细微的声音,像鸟学人叫,沙沙的。隔间里待着没意思,就出去了。”

      “晚上二姐回来,她不知从哪找来一本课本,很老式的封皮,内页上写着陈云两个字,她说这是大姐的,说这话时她很高兴的看着我,我也说一句,是大姐的,她开心的眼泪都下来,那个课本我摸上去的时候有股子淡淡的臭味,我都怀疑是从隔壁鸡棚哪个角落里挖出来的。”

      “我近日来天天做梦,梦里有个披头散发,乱糟糟的怀孕女人,她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一个有两岁了,一个还在嘬手指,我直觉那个嘬手指的是我二姐,怀孕女人抱着两个小孩唱摇篮曲,很温柔,那个两岁的小孩原本都要睡着了,又突然睁开眼,不知怎的小孩怀里多了个襁褓,抱不稳一下摔在地上疼得大哭,怀孕女人又去安慰她。”

      “后来我就醒了,总感觉这两天睡觉像是有妈妈哄一样,睡得很舒服,二姐是不会哄我的,她只会嘴一撇让我滚边玩去。”

      “乡下的这段时间,日日天不亮二姐就上山,爸爸要么喝的烂醉要么也拿着锄头上山打野兔。”

      “二姐没说不能去山上,第二天我就远远跟在二姐十几米后,我潜行很好的,早读老师都发现不了。”

      “那老畜牲欺负二姐。”

      “我上去又骂又打,本想一拳打那老畜牲脑门上,没成功,反被那老畜牲用锄头打到头上,迷糊中好像流了很多血,二姐哭着抱我下山,握着我的手,哭着说阿云阿云,很奇怪,阿云是大姐的名字。”

      “今晚我又做梦了,还是怀孕女人和两个小孩,大点的在摸襁褓里小孩的头,口齿不清地唱摇篮曲,怀孕女人唱的比较清晰,像乡野村里的那种摇篮曲。”

      “今生……娘娘笑……名账消……”

      “隐约看见二姐抱着我哭,一遍遍小声喊阿云姐。”

      “二姐说大姐不是大姐,是妈妈。”

      “这是什么意思…”

      帖子的内容到这里就断掉了,从明面上看跟邪神类的案件没多大联系,但之后的其他同时期的帖子:年轻人家里生不出小孩,长辈要求回村后就杳无音讯的;和朋友兄妹同时回村,没几日兄妹都失踪了的…砂砂查到几个帖子最后更新的IP都在这个陈家村,把该贴的发帖人和账号传给佚名,疏南风提笔半刻,而后“啪—”的拍掌就给佚名下了调查任务。

      从路程上看那小村子离幕坪也挺近,三轮车颠簸一小时就到了。
      发帖人叫陈风,鉴于目标问题都集中在这个村里,他们决定从村头开始查起。
      村子不大,除了村口两户连在一起的小二楼,其余大部分民居都遮挡在山后,隐隐约约能从树木遮蔽中窥见一角,小二楼对面有条溪流,从幕坪最南边,蜿蜒淌过整个村庄,此时暮色深沉,万籁俱寂,虫鸣无声。
      子车甫昭从下车之后就不停咂嘴,站在村头东瞧西瞧,踩着田埂石堆远望,捏着铜钱对着小二楼上上下下地看,半晌,咧嘴笑道:“佚名仔,要不要哥给你个好看的,保证比你在奉言村看到的还刺激。”本着分享的心情,他一手掐着佚名的肩,一手在小孩校服领口捞出前两日才套上的铜钱,把方孔钱眼对准小孩眼睛左右一晃。
      “什么…呃…”铜钱就在眼前一晃,透过方孔,模糊中闪过几片团状黑影,还没细看,子车甫昭就把佚名脖子上的铜钱红线勾回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抛起落下,表情明晃晃在说“给点好处就让你继续看”,佚名没理子车这嘚欠行为,在小挎包里翻出新的胶卷换上,一点点调试焦距,迈腿向村口小二楼,“别闹,时间不多,我明天还要上课,先调查村口这两家。”
      然后一脚踏在鬼上来了个平地摔。
      子车甫昭悠悠走过来,一步路都要分两步走,弯腰低头看平地摔的初中生,铜钱在指间翻转地欢快。
      “我……”佚名拍拍裤子上的砂石站起来,下半句话没说完又在同一个地方摔倒,拖着半截残躯的鬼一个翻身绊初中生一下,空洞眼眶里淌出腐臭腥血,甴曱似的绕着佚名乱窜。
      “哎呀,这可真不小心,膝盖都摔红了吧。”子车甫昭笑的阴险,上下嘴皮一碰,金口再开:“你说两句好听的,哥听开心了就帮你解决它,怎么样?”仿佛只要佚名应上一句,手中翻飞的铜钱下一秒就能直射出去,打得鬼物灰飞烟灭。
      这种程度的鬼物威胁性其实不大,若是佚名还在离宇亭的壳子里时还好,蛮力破击,放到束宇桉身上倒要多费些力气。子车甫昭不点破,只站在佚名身旁,等着听人服软。
      “不、用。”佚名撑着膝盖站起,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开始头疼为什么和他一起出任务的不是白岭狄红霞之流,再不济佴和都行,怎么着都比这个带着情绪工作还折腾人的百岁老猫强。他从包里掏出缠着黄布条的匕首——子车甫昭的东西自从落到他手里就没还回去过——另一只手确认刚刚出现障碍物的地方,狠狠刺下去,刺得鬼物发出凄厉的嚎叫,浓黑污秽迎头盖脸,泉涌似的泼了他一身,佚名憋着一股火,随意抹两下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
      “嘁。”佚名嘴硬,子车嘴更硬,见讨不到好处,这才收了铜钱慢慢跟上。
      两人之间缀着远远一段距离,不至于走丢,也不至于一回头就能看到。
      是个鬼都能看出来,此刻走在乡间的两人在闹矛盾。
      从佚名的视角出发,那事情该从上周开始讲起:

      那时他用的还是离宇亭的壳子,调查东城中学的事,子车甫昭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上哪抢了好东西就往离宇亭小一居室丢,开不了门就撬锁,一件两件,越堆越多。这可能是老猫表达好感的方式,也可能是老猫已经把佚名仔的小房子也划为自己的地盘,当仓库使了…佚名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前者过于惊悚。
      是的,惊悚,佚名思来想去最后得出这个结论,无论是对于佚名这个种族本身还是对于离宇亭这个身份。
      下班开门见鬼已经成为常态,更多的是客厅里日渐增多的,怨气滔天,比张明陵更具有威胁性的各色法器,武力值高达个位数的文职对此表示:不行,拿走,带着你的三蹦子一起滚。
      佚名自觉他的小房子受不起子车甫昭这份“厚爱”,所以在后者再一次带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当面提出拒绝。
      “老子给相好弄点好东西怎么了?这我还嫌少呢。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好累,快来让我嘴一个。”子车甫昭顶着一身血衣,肩膀甚至还糊了零星碎肉,不管不顾地捧着佚名的脸就要开啃,被佚名反手捂着嘴按回去,十分罕见的,他用那种疑惑的,认真的语气问道:“等等,我什么时候……成你相好了?。”
      “嘴都嘴了,睡也睡了,不是我相好是什么。”子车简直要笑出声来,仿佛听见什么惊天笑话。
      佚名不解地歪头:“是…吗?”他缓慢后退三步,“不是你反复地想杀我,碍于疏南风,又不能下死手吗?”
      “嗯?”,子车甫昭突然意识到亲亲密密了一个月的相好之间疑似有璧,他满脸问号:“不是,我送你法器符箓?”
      佚名后退一步,“把我这当仓库了。”
      子车跟只老猫一样上下翻手,比比划划嗷嗷叫:“我跟你同床共枕,大被同眠?!”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文职一手悄悄伸进挎包里,握着缠布匕首如握着刘菁橙专武,口齿清晰,语速流利,“杀完人血丝呼啦往我床上一躺,省的洗自己被子。”
      老猫气急了就要往人类嘴上挠,屋内气氛火山爆发,岩浆喷洒,“那亲嘴呢,我亲你嘴你怎么不反抗!!”
      这时佚名已经凌波微步到门口,将门把攥得死紧,只要子车甫昭发难,他三秒就能跑出这层楼,“佴和说你喝醉了就乱亲,上次还亲你那个三蹦子说要和三蹦子永结同心!”
      “!!!”
      火山静止了。
      此时的子车甫昭好笑的就像网上那种,“学长追求学妹半年,以为已经是情侣了,学妹却觉得学长一直以来行为的都是威胁,他们压根没谈上”的家伙一样——
      里外不是人。
      霎时间佚名的小出租屋内鸡飞狗跳。猫鼠两方大战,从唇枪舌剑到短兵相接——期间损耗子车甫昭独家符箓十五张,门锁六套,枕头四个,青媒那抢来的旋转椅两张——闹的全杂志社都知道这俩吵架别扭得天崩地裂。
      吵完后佚名领了调查任务日日天不亮就遁逃,子车甫昭摸不到相好下落,急得嘴角上火起一串燎泡。
      对此青城传媒发来贺电,表达了刘大明星的喜闻乐见之情,言若是西封缺佚名,他可以把贝俸陵塞过来顶顶。
      处在风暴点附近的佴和则一骨碌趴地上,猴似的窜过去抱着佚名小腿干嚎,“爹,爹你们离婚我跟谁啊爹……”
      远坐几米之外的疏南风捻起碗盖,细细啄饮,端的好一派风不静人静的姿态。

      这么想来把子车甫昭和佚名排在一起做任务该是主编的故意为之,毕竟疏南风的恶趣味从酉安日报时就可见一斑。

      时间线拉回到此时。
      佚名在小二楼周边转了一圈,确认没人活动后从屋后小门溜了进去。
      甫一靠近天井,子车就从墙头上落地,叮铃哐啷,凑到佚名身边好大动静。
      隐藏在厨房角落内的东西也应声而动,发出细碎的,布料在地上拖行的摩擦声响,月光透过窗枢漆在慢慢探出头来的男人身上,“你,你们…”,随着男人膝行一道出现的还有他怀中的头颅,暗沉血迹斑驳结块,男人像是才看到头颅的脏污一般,扼着袖子点点擦去。
      “我看是个死的,怎么弄?”子车甫昭揽着佚名肩膀,颇有些土匪大当家强掳小媳妇的风范。他眼珠一转,想着左右佚名仔没推开自己,动手就犯点无伤大雅的小贱,握着肩头那块薄软皮肉摸摸捏捏,比起周围一片的活鬼死人,眼下握在手里的相好显然更重要些,上周没讨出来的说法今天必要讨到,硬的不行来软的,总有…
      子车甫昭这厢乱想着,地上的男人终于擦干净头颅,笑着双手捧起,月光此时也恰落在头颅面颊上,男人张口,其中空无一物:“你们…也是来吃,喜酒,的,吗?”
      佚名这才发觉说话的是男人手上的头颅。
      头颅睁开腐烂的眼皮,隐约能看出是个姿容姣好的女人面,她微微颤动,露出底下松霜绿的混浊眼珠,缓慢转向站着的两人。
      “是的。”佚名拿开子车甫昭捏他耳垂的手,蹲下直视男人和头颅,“我们是从镇上下来的,刚到。”子车悄摸拿胳膊肘拐他,被佚名反拐回去。
      “那,跟我,走吧…快开席了。”头颅似乎是牵引男人行动的那个,说完后男人站起来,用没有脚掌的下肢穿过走廊去向隔壁。男人身上的外套仅剩半截手臂挂在上身,其余部分随着肢体动作摇摇晃晃,下摆口袋露出疑似钱包的一个角。
      佚名捅咕了下子车甫昭,老猫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捞出整个钱包,他垫脚凑过去看,很好,有八字身份证。
      另一户人家的陈设与刚才那户别无二致,区别只有多了两具肋骨大敞,坐在餐桌两边主位的尸体,和餐桌上半碗发黑的汤。
      “爸,妈。”男人捧着头颅站在尸体前,一条腿后撤,而后直直跪下。
      “一拜天地!”
      “你说的刺激的就是这些个?”佚名向后退两步,半倚靠在子车甫昭身上,后者心安理得地接受相好的倚靠,并自作主张地认为是服软的信号,手掌一翻,拿着铜钱对着佚名眼睛,说:“这儿,透过铜钱看。”
      “二拜高堂!”
      佚名透过铜钱眼,只有两鬼两人的小屋顿时宾客如云,大大小小,瘸的残的鬼东西站满屋内外。
      “夫妻对拜!”
      子车甫昭拍拍佚名肩膀,把串着铜钱的红线重新戴到初中生脖颈上,轻轻捻过一小片皮肉,道:“你子车哥身上带着驱鬼的东西呢,乖乖呆着绝对安全。”
      “拜●●娘娘!”
      男人弯腰低下头去叩拜,“卡巴”一声后自己的头也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桌角边,两只手不受控制的扭曲摸索着,捡起头颅安回原位。
      一叩四拜中,男人怀里掉出来一块怀表。
      “礼成…喝汤…”
      “来年,生个…胖小子。”男人依旧捧着头颅自言自语着。
      子车甫昭眼疾手快地又给捞过来,佚名接过后立刻拿着怀表在本子上戳戳戳。
      有了八字和随身物品,因果了解的就很快了,子车甫昭也不手欠犯贱,揽着佚名冷视四周。
      红色符文亮起,佚名阖眼:
      …………

      陈兴中大学毕业后,由于优异的成绩,选择了留校任教,并经过同村人介绍,在工作两年后找到了此生挚爱。
      二人皆是身体康健,但婚后五年却无法孕育,陈父闻之说是天上的●●娘娘还不知道二人的姻缘,只要回村在娘娘面前再办一场婚礼,共饮一碗鸡酒汤,就能得到娘娘赐福,很快就能有孩子。
      出于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和妻子“民俗研究”者的工作需求,他们在惊蛰后便回村,打算在●●娘娘面前,再办一场婚礼。
      婚礼当日,陈兴中与妻子遵循旧礼,一叩四拜后,准备结果汤碗共饮时,跛脚的不速之客闯入,杀死陈兴中与妻子及其高堂便扬长而去。

      “拜●●娘娘!”
      陈兴中展开纸质婚书,拉着妻子面朝天井方向叩拜,拜完便将婚书投入火盆中。
      “仪式礼成——新娘新郎共饮福汤……”
      陈兴中接过爹娘递来的汤碗,比汤液更快入喉的是胸口反上来的血腥味,他有瞬间的迷茫“?”
      “兴中!!!”
      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嚅动两下,无力张合。
      陈兴中望向身前的妻子,入目是妻子惊惶的眼,“陈……嗬……嗬……”陈书,小书,我的小书,他还想念念妻子的名字,风厉厉刮过肺泡,肺叶萎缩着压向心脏,他讲不出来了。
      “哈,哈哈。”不速之客带着酒液臭味的手扼上妻子的咽喉提起,沾饱血的刀刃也贴上去,“我换不了,你们也别想换!”
      换?换什么,陈兴中不明白,世界在他眼中已经变得十分缓慢,耳际的嗡鸣从这头传到那头,恍惚间,他想起前日在他爹房间翻到的地方志:
      “●●十年,村有陈●者,忽大喜疯癫狂呼曰:吾非陈●,实乃其祖陈●也。今术成,吾得复生矣!”
      最后一眼,他看见的是自己落地的头颅,和,好似呆愣在那,直直站着的自己的身体。
      陈兴中,陈书,喜结良缘。

      …………

      “……”
      佚名从记忆中脱离,在本子上刷刷又记下两个名字,子车弯腰垂在他颈侧的头发蹭的耳根发痒,佚名歪头蹭了两下,“走吧,这边的了解完了,接下来去其他家看看。”
      “留下来,吃酒…”男人捧着怀中妻子的头,口中喃喃“兴中”,“兴中”。
      他跌跌撞撞要跟上来,淋漓碎骨在地上拖出两条暗沉血迹,他忘了自己没有脚掌无法奔跑,“咚”一声重重跌倒,艰难地撑着餐桌站起,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挥倒在地,原本就已脏污不堪的上衫顿时洇出大片大片血迹,眼睑下,口腔处的碎肉摇摇欲坠,胸腔鼓动着,肋骨挣脱开胸口皮肉,刺穿肺叶,根根外翻转作刀刃,传出抽拉风箱的喘息,他终于锁定两活人的方位,将手中头颅狠狠掷出,“救救他,救救他,带他走!带他走啊!!”
      头颅呈抛物线形飞出直撞到门槛,反而借力弹回男人怀里,男人摸摸头颅脸颊,复又平静下来,如珍如宝地捧着慢慢走回去。
      “今天我办席,都来,都来吃酒啊……”

      ————

      子车甫昭揽着佚名走出村口小二楼,捧着小本子记线索的佚名想起个事,收回本子,两指捏着子车的手腕提起来,正色道:“子车甫昭,我们还在吵架,还是不要太暧昧了。”
      “刚刚一屋子鬼不觉得暧昧,现在出来了就不行了是吧。”子车甫昭眯着眼睛笑,小阿百从耳后慢慢爬到肩头,“用完你爹就丢?”佚名很熟悉这个笑容,每次子车绷不住皮子底下的杀意时就会这样笑,十二分的渗人且危险。
      他捏着那截手腕又放回去。
      老猫佚名各怀心思,磕磕绊绊地走在村里小路上,更往上走是层层叠叠的群山,要去山上一小丛的民居。
      佚名毕竟是头一次换到这个年龄段的身份,暂且还不知道,初中生,半夜不睡是会饿的。
      肠胃蠕动发出两声肠鸣,在二人寂静的氛围里格外响亮。
      这该死的初中生壳子!
      佚名在心里大喊。
      “饿了?饿了也没吃的,最好是快点完成任务,哥再带你回幕坪下馆子。”子车甫昭捏捏佚名耳坠,沉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子车甫昭。”佚名沉默半晌,虽然现在场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但他还是决定问一问。
      “嗯?”
      佚名嘴角嗫嚅两下,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又或者说……子车甫昭,你为什么会对我产生这种情感?”
      “我们还在吵架,你这个问题太暧昧了。”子车甫昭用佚名的话呛回去,半晌又回,“看你几百年连根红线都挂不上,想把你扯到红尘俗世里来?”
      他靠在佚名身上,以一种别扭又不舒服的姿势走路,“我满身因果业债,你倒是干干净净不染凡尘。你要具体问什么……我答不上来。”老猫的爪子跟闲不住似得 ,揽着肩头没一会,又分只手出来,冰冰凉凉地贴着佚名半边颈肉揉捏,给小孩冰得一个激灵,才继续道:“不过喜欢就喜欢喽,我喜欢,我想要 ,我得到。“
      “又不是什么很莫名其妙的东西,也就文人非得刨根问底。你吃瓜之前难道还要问它愿不愿意被吃吗?”子车甫昭手向上移,指尖扣弄勾着耳环的连接处,力道大的像是要洞穿皮肉,他嗤笑一声,“正好你现在是个小孩壳子,我动点手脚,把你做成只能听我指挥的傀儡,叫往东就不能往西,拴根腰带挂身上,你又反抗得了?”
      佚名仰头看他,左眼‘我就知道’,右眼‘不如不讲’,他摆手停止当前话题,道:“停,停——跳过这个话题,你当我从没讲过。”话题越往下飘,佚名这条纸壳似的小命越脆。
      “你不乐意听?我还没讲完呢,等把你做成傀儡,我先***把你***,再***用*******,最后*******诶!”子车甫昭揽着佚名贴近对方耳朵吐息,讲的话一句比一句下流,佚名终于是忍不住,回身一脚踢在子车小腿上,硬是给人踢了个趔趄。
      佚名不问了,指望这个家伙能正常回答简直是天方夜谭,踢完一脚后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看装模作样,捂着小腿跳脚的子车甫昭,翻开记事本打算再过一遍情报。

      沿着几乎没有的山路继续直行,走了莫约一公里到半山腰上,俩人才算找到了第二处聚落。
      半山处的情况比村口好些,至少佚名透过铜钱没看到成群结队的鬼怪,他捏捏主编给的护身符——说真的,除了在感知方面很好用,天冷了能当暖手宝,其他情况下还不如直接装备一个打手——这东西现在还没有刚到村口时烫,佚名握紧包里的缠布匕首,拉开袖口松紧带就将它藏到右手袖管内,转头对着子车甫昭比手势,“我一楼,你二楼。”,比完也不等老猫反应,自顾自沿着这片聚落的第一栋房屋的一楼调查起来。
      他走的急,自然也没听见老猫碎碎念,“真把你哥当狗使唤了。”
      一楼的屋内布置与村口小二楼差不了多少,都是中天井左卧房右厨房的建设,两具男性尸体合衣齐整的躺在天井里,连日的小雨将面孔泡的模糊不清,靠近天井排水口的位置有个摔碎了的瓷碗,疑似禽类骨头的的东西散落在尸体脚边。厨房内除了一把锈迹斑驳的菜刀外空无一物。
      与村口不同的的是,这一联排民居与山路中间的林影遮蔽处,多了一间小窝棚样式的房间,与论坛上形容一致,窗户内侧糊着红纸,在窗外无法观测到屋内情况。鉴于在朱老板家因为冒进,拉开了眼仙的遮挡面帘狠狠地吃了次亏,弱小的佚名选择把开门的机会留给武力值MAX的子车哥。
      天井和厨房没什么可调查的东西了,佚名将目光投向左侧卧室,他半蹲下靠近卧房门,两指夹着黄符纸上下挥舞,待完全确认安全后才推门走进去。卧室内的陈设只一张书桌和带有围挡的木床,书桌,地上零散堆着裁剪出来的红纸碎,正中央放着裁剪好的成品——一位怀抱襁褓的慈悲妇人。
      “暂且先拍下来。”佚名自言自语,那厮这时也洗劫完,慢悠悠下楼踱步过来,把一本砖头厚度的《万年历》和另一本熏黄到看不出封面的《三国演义》拍在桌上,“没东西,别说死人了,鬼都没有。”
      佚名接过书本翻看,《万年历》书页之间粘了几张红纸裁剪的妇人贴画,应该是桌上裁完的成品,末页夹着片烧糊了的小纸条,依稀能辨认出“山顶”、“陈酒鬼”、“陈兴中”、“换”这几个字。
      目前还不清楚这几个词之间有什么联系,他从随身包里翻出课作业本,撕了张纸把小纸条包好,转向子车甫昭,“屋头后面还有一间小房间,我怀疑是神龛室,我们一起……”
      “记着教训了?”老猫笑得狡黠,没头没尾的来这一句,他从腰带中取出神仙索掰扯两下,绕着圈就往初中生腰上套。佚名前头说的教训是直面眼仙,而子车说的则是后来佚名孤身探访春江湖的事,“早点求哥不就好了,不然也不至于……诶!怎么又踢人呢!嘶——疼疼疼,说两句都不行。”子车甫昭甩甩被踢的小腿,其实没怎么痛,他装的,初中生壳子力气小,踢人也像挠痒痒。
      佚名握着腰上的神仙索站在子车甫昭身后两步距离,方便出现异常干不掉直接跑,或者他腿没子车快被后者带着跑。在洸磨村那会儿,沈袖袖着实是给子车甫昭开了个坏头,这养成了老猫爱拿绳子栓佚名的坏习惯,拒绝是拒绝不掉的,佚名只能老老实实在心里叹息然后被捆。
      前头的子车听不到后头佚名心累的声音,右手握着法器,左手攥着神仙索的一端,小腿猛然发力,蹬开木门,踏步走进房间。
      屋内面积极小,灰尘蛛网密布,仅中心布置着一座神龛,神龛前放着彩染的蒲团。
      神龛中心是个慈眉善目,抱着襁褓的长衫观音,额头到眉心印着三粒红点,赤脚莲步站在台上,座下左右手持莲子石榴的小童各一,神龛台前的红烛底下压着两张蜡液浸染的纸条:“陈炳南”,“癸巳甲子戊戌癸亥”。
      子车甫昭四处望望,法器夹回咯吱窝里,双手插兜,上下嘴皮一碰:“好穷。”,虽说雁过拔毛,但小房间里十年没进过人的样子,连毛都没有。
      佚名照旧收起纸条,又半蹲下翻翻彩染蒲团,长袖一抖探出短刀刺进去无甚异常,挪开底下地板也没什么东西。
      他撑着大腿站起身,拍拍子车甫昭手臂,“走吧,没了。”
      月亮带着夜风迟了他们许多,但还是来了,疏散卷着红烛,倏的亮起两豆烛火,飘飘摇摇拉长两人的背影。
      微不可查的,福喜娘娘在二人身后弯了下嘴角。
      “子车甫昭,你对神龛内的神像有什么印象吗?”佚名走到屋外,对着月光明显的地方拿出簿子记录,老猫也凑过来,神龛室内阴暗非常,能看清纸条都得归功于初中生壳子肉眼5.0的视力。要问手机的照明功能呢?束宇桉可怜的诺基亚前两日被子车甫昭带着“泡水”,该项功能直接泡的报废。
      “好像,是有点,让哥想想……”子车半俯下身眯眼去观察神像,好像在久远的过去确实与这位娃娃不嫌多的神有两面之缘。
      佚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自顾自地说:”目前推测不是作用于求子的,神像额上大中小三个印,座下两童子额上两个印,手里襁褓小童面上三个印,这可能代表妇女和襁褓的关联,或者别的什么。"
      "应该是在亓海楼那个戏班子里……他死后一些古籍落在我手里一段时间,古籍上记载一些地方小神……福喜娘娘,好像是叫这个名。“子车甫昭直起腰,使劲向上抻了下,又道:”后来杂技班子走南闯北的时候路过……不记得什么地儿了,反正是个村,老三抽他那个干巴烟,说这是他们老家那儿的神,长寿数保长生的。“
      "还有呢?“
      “多少年前的事了,不记得,加上又是地方偏门,能记得这么多就不错了……“
      “那接下来去其他家看看。”佚名收起记事簿,活动活动手试图解开腰上的神仙索,见抠不开又装作若无其事,干咳一声。
      子车甫昭看着佚名的眼睛笑,当着他的面又紧了紧绳索,确保初中生就算拿牙咬也挣不开才迈步。

      第一栋房屋和第二栋之间仅仅只隔了两米,月光都照不进的过道硬是被两人小学生似的“你挤我我挤你”从尾挤到头,蹭的黄泥墙灰片片剥脱,其间夹着的草杆戳进初中生外套后折断半截,留下不到一寸的长度与空气中的水分子殊死搏斗,惨败后黏在袖管上黑黑黄黄一片。
      佚名在心里默默想,这衣服要是回去洗不了,必须跟他的手机一起让主编报销。
      第二栋房屋的正门虚掩着,一只血红暗沉的小手从门内伸出来,对着空气上下捞动,佚名没有用铜钱,这是他肉眼看到的,子车甫昭站他身前,看得更清楚。
      “什么玩意?”子车甫昭脚尖顶开木门,门槛边骨碌碌滚出扎着羊角辫的小鬼。
      “哎呦,哎呦。”小鬼揉揉磕到地面的额头,明显大两码的衣袖磨蹭下一片薄薄血痂,小脸上找不到几块好皮,凌乱脱落得像夜市摊的两毛一根的开花烤肠,她捏着手里的草蚂蚱站起,指着前拍花子骂:“晓华姐都说进门前要敲门,你不敲门还踢我,说!你是哪里来的坏人!”
      子车半弯腰,单手指向自己不屑嗤笑,面对这种明显不是人的东西他可没什么好屁放。
      佚名上前一步走近,在老猫恶语伤人好快活前截断话头,黑色三角符箓在掌心微微发烫,他在小鬼面前蹲下,一手攥着八字簿,轻轻柔柔,正欲抚上小鬼皮肉没脱落的一边头顶,沿用刚刚的人设,说:“我们是从镇上来吃兴中哥的喜酒的,村里其他人都去了,你怎么……。”
      佚名话还没讲完,屋内传来惊恐的喊叫,”阿陈——你在哪!你在哪……呜呜,快回来……“听声音似是年轻女性,声音破碎尖利。
      “你也是坏人!”小鬼猛地拍开佚名的手,身后子车甫昭的法器缓缓探出一公分,小鬼捡起地上另一只草蝼蛄拍拍,讲:“谁不知道兴中哥天天结婚,你是骗小孩的拍花子,我不跟你讲话!”说完蹬蹬跑回室内,“晓华姐姐,我在,我在呢。”
      “拍花子?”佚名站直,捅咕老猫腰间。
      老猫捏了把初中生脖颈,道:”跟哥呆久了像呗。“
      佚名简短回敬一个白眼,推开半敞木门。
      霎时间,陈旧的,腐朽木料的气味裹挟山风迎面吹来。室内凡目力能及之处的地板上,长长短短,断断续续拖着道道干涸血痕,垂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一截手臂,瑟缩蜷在木质沙发角落,冷极了似的,挤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试图温暖些什么。佚名猜测她可能是刚才发出喊叫的家伙,因为烤肠小鬼正努力用自己七八岁的怀抱包裹女人。
      “你好。”佚名向女人方位走去,“我是陈兴中的表亲,想向你问些……”事情。
      “鬼!滚开,滚开!”女人尖叫着,握着小鬼往怀里扯,一手抓着地上的马扎向佚名丢去,“不要过来,不要。”
      子车甫昭抬腿一脚,小马扎重重撞在墙上四分五裂,钢管落地哐啷响,“好声好气问事呢,别这么大动静哈。”
      “活人都死了!我……”女人的尖叫声突然停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鹅,子车握着法器还没动手,她倒是捧着脖子用力喘息,咳声接近犬吠。
      “佚名仔,这人快没气了。”子车甫昭在身后戳弄佚名掌心耳语,“你要活的要死的?”
      佚名反手握握老猫的手指,拽了下身上神仙索,缓步走到女人跟前,向她展示手背手心上的青红血管脉络,煤油灯暖黄的光映得更有人色,“活人,我们是活人,不要害怕,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女人散发下的嘴唇张张合合,发不出一个字来,珍珠大小的眼泪涌动落下,她抓挠面前散发,好叫眼睛看得更清楚些,煤油灯贴在腿旁烫红大片皮肤,她颤颤巍巍直起上半身,更靠近眼前初中生样的陌生人,灯影摇晃,在墙面上照出变幻跳动,明明灭灭的三道虚影。
      她嗫嚅着,急切地想把怀中手臂塞到佚名怀里,说:“你是活人,活人,救救她,她叫陈月,在娘娘庙里,在山顶娘娘庙里,我……救救我……”
      “晓华姐,晓华姐。”小鬼推推女人上臂,被女人用力扼在怀里,脊骨弯曲对折,发出咯啦声响,它努力向上环抱女人,小声说:“你不要哭呀……”
      “月姐不见了,陈星哥上山后就死了。”女人抱着小鬼控制不住地抽噎,“到处都是鬼啊,到处都是鬼,我不敢出去……为什么会是我遭到这种事情啊!全都去死!去死!!”
      “我好饿啊。”女人放下怀里佝偻的,骨节错位的小鬼,哀哀啜泣:“我快饿死了……”她伸手正欲揽上佚名肩膀,其肩胛处皮肉鼓动着,浮凸出左右抓挠的指节形状,她悲鸣道:“求你,救救我——啊!!!”
      子车甫昭两指捻了张三角符,握住佚名肩膀扭开后烧向女人毒蛇般裂开的吻部,戏谑开口:“小嘴咧得挺大哈,再张大点爹就送你去拍动画片。“刚坏成一摊支架的马扎正好派上用场,子车随便踢根钢管到空中,扬手握住就往女人肩胛骨扎,好教她钉在木沙发上,”你爹三打蛇精,喜欢吗。”
      “现在可以正常回答了吗。”煤油灯挣扎了几分钟,还是没逃过摔碎的命运,万幸的是灯芯还支棱着,汲着木头和灯油燃起一线黑烟。佚名摆弄好相机后随便拿袖管抹抹茶几就坐上去,旁边子车甫昭支着一条腿斜倚在木沙发靠背上。
      “好疼,好疼——”女人剧烈挣动着想要弄开身上的钢管,小鬼不知何时爬上女人肩头,新鲜血液疑似对他有极大吸引力,小鬼木着眼,张开森然小口,连舔带咬地进食女人创口处的血液,“放了我,求求你……”
      佚名冲女人展示手里的缠布匕首,笑容在阴影下看不真切,“我问,你答,问完就放了你。”
      女人十指交握,过长的指甲扣入皮肉,她颤声道:“好,你问,你问。”
      佚名摁动圆珠笔,摊开记事簿,“你的名字是什么,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陈炳南是谁?还有……“他把目光落到女人身旁的小鬼上,”你认识陈风吗?“
      血珠从被刺破的手背上涌出来,一颗一颗连成女人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话,她说:“……是我杀的……全都,是我,我叫晓华,我杀了,我最爱的人……”

      子车甫昭抠着小鬼的牙,硬是让问话头三分钟就会死于疫毒攻心的女人多活了一小会儿。
      “回去刚刚第一家吧。”佚名收好随身物品,从木沙发上拽下刚钉上去的缠布匕首,行云流水地转了个刀花就收进袖口。
      “佚名仔。”子车摸摸下巴,看佚名上下抖抖袖子调节匕首位置,乍然开口:“你还挺适合这把刀的。”
      “嗯?”佚名没听清,仰头挑眉看向子车甫昭,老猫不知想到什么一脸得色,突然弯腰拉过初中生的手臂,剥开袖管,在自己手上解了圈黄布条子下来,绕着匕首往佚名腕骨上缠,”你这样容易杵到手,哥给你换换。“
      物品随正主,想上周末,凌晨四点时,离宇亭在春江湖里死的不能再死,半边人壳子都烂在湖底淤泥,烂在水鬼胃里,握着匕首的半截小臂还跟自由女神像似的露出水面,黄色布条稀稀落落地勾连在指节上。狄红霞路过顺带着花堇去处理现场,根据花堇后来所说,佚名大概能了解到当时一个怎样恶心的现场——
      “……子车哥的布条缠在你手上,小花费了好大力气都扯不开,最后只好和狄姐把手指和匕首剪下来,手臂和布条留在湖里,可怜小花空着肚子来还空着肚子回去……”
      子车甫昭缠完了布条又开始摸摸捏捏,脉搏、肌肉、骨头都教老猫摸熟透了,若是刚到杂志社的佚名也不会想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他居然可以忍受这个人从任务开始一直骚扰到现在。
      稀奇。
      “子车甫昭,你是不是忘了。"佚名抽回手,按按手背肌肉,”学生明天还要上课。“
      “得得得,捏一下都烦。“老猫最后刮了下佚名指节,双手插兜,”刚不是说要回第一间,要看什么?“
      “天井里两具尸体,看哪位是陈炳南,陈炳南在左耳耳垂下有颗痦子,雨水泡的太烂,快巨人观了,我不好确认身份。”佚名咬咬笔头,复又补充道:“记得捞一件随身物品。”
      “好嘞。”
      佚名被神仙索带着往前走,他阖眼,在大脑中过滤方才在记忆里看到的最后一段:

      晓华放下斧头,轻轻扯断面前最后一丝连接头颈的皮肉,一手顺着皮与肉之间浅浅筋膜抠挖探进去,一手笑着合上长发青年空洞无神的眼睛,乐极又哀极,说:“陈星哥你活不活无所谓呀,可陈月姐是一定要活下来的呀。”
      “她活下来要比你好得多。”她捧着头颅的脸颊左右揉捏,伸脚将无头尸体踢进天井中,翘脚把自己摔进折叠椅,等天井里的东西被苔藓缠上,包裹,慢慢融化,然后渗进砖石土壤里。
      她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她要我死也无所谓,要我这身毒心烂肺也无所谓,我的一切都给她……可惜我不是你们家的,我不适合,也不舍得,她呢,她也舍不得,嘻嘻……”
      飘摇的歌声传到山间,和着鸟鸣传到很远,晓华写下陈月和陈星的生辰八字,取了烛火点燃,与长发青年皮肉分离的头颅一道投进天井中,她扯下床帐当做水袖,咿咿呀呀地唱:“ 三牲不够人牲凑,黄纸贴在陈星头。今生供得娘娘笑,生死簿上寻不到,名帐消——”
      “月姐,月姐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晓华欢欢喜喜地去迎接来人,握上之间却被冰了一下,“你的手,怎么……等等,你不是月姐,你是陈星?”面前人摇摇头,脸颊上的肉随着头颅摆动,人皮却慢了一步。
      “不对,你是谁,哈啊……啊!!!”

      这算什么,换命还是续命?有点像孟家兄弟长针换魂,类似的手法。佚名单手握着挎包肩带,步伐慢下来。
      两具男尸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可能是这一片的浮云过来了,最后一点月光也瞧不见。室内阴暗。他俩连着神仙索不好分开走远,子车甫昭从厨房墙头拎了把铁锹就跳进天井。
      有点滑,老猫想,可惜佚名仔没下来,不然他要是滑倒,自己还可以扶住后再揩把油。
      像村口陈兴中那种全死半诈尸的毕竟还是在少数,老猫使出二十年的炒菜经验,拿铁锹反复翻炒天井内俩难兄难弟,确认身份。搜刮完随身物品后,比了个“OK”就要爬上来。
      两块被红线串着的玉珏拎在子车手里晃荡,互相碰撞发出脆响,不到半米的高度他本是随便一蹬就上得来的……
      “嗯?”老猫一愣。
      上不来,只抬脚便似有千斤镣铐缠足。
      “等等……”佚名隐隐看见男尸的手指动了动,无实质的浓绿黑烟从尸体五官中流淌出,腐蚀所到之处的苔藓,极具目的性地流向子车甫昭,只差两息就能攀附上他的老式布鞋。
      “快上来!”
      佚名的神经瞬间绷紧,扯着腰间神仙索猛地发力,几乎是同一时间,野兽般的嘶吼从男尸口中溢出,两具尸体一前一后,四只手脚向后翻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甴曱的速度,匍匐着冲向子车甫昭。
      “左边!”佚名话音未落,朱砂裂帛声携着青红色的焰火飞向男尸头颅,落在腐烂脸庞上噼啪炸响,四方天井内无形之中迸出一股牵引力,刮血去肉地勾着玉珏拉回尸体上,尸体动作 卡壳停顿,子车甫昭抓住这个空隙,借着佚名向上的力蹬出天井,揽着初中生还不到他肩部高度的躯壳一齐摔地上。
      “哎!”佚名发出一声微弱的痛叫,子车甫昭这一下冲上来对他来讲无异于巨石撞击。他可怜地摸摸尾椎骨,隐约觉得这块骨头,还是软骨什么的要裂了。
      “哥的错,哥给你搓搓。”子车嬉皮笑脸地又揽上来,被佚名掰到一边,他仰头望向天井内烧得焦黑的两节“木炭”沉默,老猫不知道拿的是哪张符箓,烧的又快又干净,一丁点遗留物都没留下。
      发了半分钟呆后佚名翻出挎包里的八字纸条,一手捏着在八字簿其上记录,一手指挥指挥子车甫昭:“第一间卧房,桌上两本书,我还能用。”
      老猫方才还在嬉笑的神色倏的沉下来,撇撇嘴,皮笑肉不笑的,“疏南风招你真是赚到了,可惜这么辛苦,上心成这样也不见多给点工资。”
      佚名歪头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戳到子车甫昭的点了,翻脸比翻书快,索性这个点一天被戳五六十次,他也不想理会,现下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刚刚的小插曲让他隐约摸到了这次事件的一个线头,陈风的因果还没有清楚,另外两条帖子背后的因果关系倒是能知晓一些了。将姓名八字与相关物品一同置于八字簿上,待符文亮起,佚名沉入回忆中:

      陈炳南靠在灯影前,握着鸡蛋在木桌上滚一圈,磕碎了,捏着鸡蛋壳一条一条剥下来,弟弟撇腿坐在床上,一本万年历翻得哗啦哗啦响,“哥,你说酒鬼他家幺儿还会回来吗?”
      陈炳南把一整颗鸡蛋都塞弟弟嘴里,完了拍拍手扫掉蛋壳渣,拢到小碗里,“回不回来都不关你的事,吃完赶紧睡。“
      “他家幺儿要是,不回来,酒鬼他爹,要上,谁的身呢。”弟弟嚼着鸡蛋,合上书页,扭头看在瓷碗里砸鸡蛋壳的陈炳南。
      当哥的被问的终于火大了,抬脚就炒了盘拖鞋炒肉:“你再想这些我真打你,新社会就要信科学,神神鬼鬼都是那些不科学的,我看你是砖头书看坏脑子了,快睡!”
      “嗷,别打了,我睡!”
      陈炳南一个跨步,直直坐长板凳上,他热得拿身上褂子招风,问一旁等不及已经开饭的弟弟:“隔壁陈月那小孩是不是放假了。”
      弟弟嘬筷子思考:“没有吧,陈月要是放假了陈雨也会回来啊,酒鬼今年不是一直在叫他幺儿今年会回来?”
      “那奇了怪了。”陈炳南抄碗夹了块萝卜丝,抠着一点一点配饭吃,“我看还有个小女孩。”
      “嘛,。”弟弟筷子一转,闭着眼像个指点江山的道士,说:“指不定是请假了,管她们呢。”
      陈炳南一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去:“你小子转性了?”不学猴子猴孙到处蹦跶听消息了?
      弟弟把最后一块瘦肉拨进自己碗里,敛了那些装模做样的气派:“黄历说。”他咽了勺饭,继续道:“今天不宜访友,我明天再去。”
      陈炳南夹筷子苦瓜炒鸡蛋也盖弟弟碗里,“你看我下次不给你砖头书撕了。”
      弟弟低头扒饭,躲掉第二筷子苦瓜,口齿不清的说:“哥我错了我错了。”

      陈炳南刚从地里下来,捞起马褂擦汗,长臂一捞在缸里舀瓢水就灌,完了一抹嘴,喘气站厨房门口,给支着拐杖炒菜的弟弟讲:“酒鬼没说错啊,陈雨真把小幺带回来了。我要忙地里,下午,你去,鸡棚里捡碗鸡蛋给陈雨送去。”
      弟弟铲勺菜汤往铁饭盒里浇,嘟嘟囔囔:“没亲没故的……“话没讲完就挨了一个暴栗,立马捂着头嚎叫:“我错了我错了,我去送。”
      “上山下山小心点。”
      “知道了哥。”

      弟弟坐在床头,摊开手里的万年历,磨损的指甲抠在书页上留下痕迹,他眼神有些失焦,茫然地问陈炳南:“哥,陈云是谁啊?”
      陈炳南握着竹篾,头也不抬回了一句:”好像,是……不记得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哥。”弟弟捏着一小片红纸缓缓放入口中:“我是……谁啊。”
      “你就是你喽。”陈炳南收好竹篾,”你被黄鼠狼摸头了?你是我弟,陈炳北,还能是什么。”
      “我是……”最后三个字在弟弟口中嚼散,他合上书,眼一闭就睡过去。
      陈炳南摸摸弟弟的额头,絮絮叨叨:“明天村口陈兴中办席,我跟他们关系不好,你去就行了。”

      陈炳北不对劲,陈炳南第一次由如此强烈的直觉。
      他伸长了脖子去看越过厨房进神龛室的弟弟,神龛室内的烛火熄灭,弟弟捧着万年历走到卧房,身上多了几丝若有似无的酒气,弟弟笑呵呵的,越过陈炳南爬上里床,只手背过身后,问:“你咋还不睡啊。”
      “一会。“陈炳南侧头看了好一会,也没从傻了吧唧的陈炳北身上看出啥来,咕哝一声转过身回去睡。
      身后的呼吸声暂停的比想象中的快,陈炳南想,他握住身后刺过来的刀刃,带锈迹的厨刀立刻划破掌心。
      “你发现了?”陈炳北脸上不再是那种傻呵呵的笑容了,眉眼间透出不符合年纪的阴沉,不符合陈炳南长久对弟弟印象的枯老。
      弟弟真被黄鼠狼摸头了,这是陈炳南第一想法,“你是什么玩意儿,从我弟身上下来!”
      “……“陈炳北啐了一口,一侧脸颊不受控制的抽动,像有新的人脸要长出来似的,他掰着拇指用力刮过一小片颊肉,冷笑道:”马上,马上就送你去见你弟!“
      陈炳北短刀一扬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堪堪划破陈炳南的气管,直将他逼出卧室。
      两人缠斗着来到大厅天井旁,阴湿冷风穿堂而过,陈炳南恍惚看见五六张模糊不辨的脸凑在陈炳北的身旁,他有片刻的愣神,一下便被实心拐杖扫得摔下天井。
      陈炳南的额角磕在砖石上,顿时血流如柱。
      “哥!”陈炳北的声音变得悲戚,手里短刀也哐当落地,他嘴角哆哆嗦嗦,“快”字半出口,喉管突兀凹下去,不消半刻,五官又染上先前的疯狂,占了他弟壳子的东西笑的肆意:“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陈炳南模糊中看见一小簇火苗被投入天井中。
      接着陈炳北也跳了下来。
      ……

      过量的信息冲刷大脑,佚名在其中挑拣有价值的记录,从深夜忙碌到现在已经有些累,初中生的骨头捺不住,脱力地往后一倒正正好给老猫接着,他动动肩胛骨。
      “弄清楚了?”老猫顺着脊椎一节一节按下去。
      “一半。”佚名缩缩被捏痒的肩,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靠在子车甫昭身上小憩,有一下没一下挨挨蹭蹭的动作,已经过分熟稔,过分自然了。
      子车甫昭一肚子闷火化成春水,他只手环抱过佚名腰身,像野猫捕猎到手的猎物,张开一嘴尖牙利齿,对着佚名颈侧一小片薄嫩皮肉,只消轻轻捅破,血液就会汩汩流出的地方啃噬舔吮。
      “嘶——轻点。”佚名拐着手捅咕老猫。
      “不吵了?”老猫握着佚名的手往自己腰上带。
      “……”
      佚名意味深长地看向子车,老猫的动物预感比佚名动作更快,在佚名蹦开怀抱的瞬间就锢着腰,给人向下扯回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想跑?没可能。”
      “子车甫昭。“佚名吸气,道:”八个娃娃上山坡,滚下来一个,还剩几个?”
      “两个。”子车猛地握上佚名脆弱脖颈,“怎么,觉得你爹被换了,是个假的?”
      “呼—”佚名缓缓吐出一小部分怀疑味道的郁气,“没,想到了问下而已。”他拍拍子车还掐在脖颈上的手,“好了,再掐真死了。”
      “掐死了你就换壳子喽,我也饱餐一顿不是。”子车甫昭双手掐着佚名脖子往上提,脸颊也亲密地贴上去,莫名的情绪在骨髓里膨胀,弄得他骨头缝里都泛起痒意,“唉呀,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佚、名、仔。”
      “……够了,够了。”佚名两手蓄力推开老猫黏黏糊糊的脸,“还有时间,去山顶娘娘庙看看。”文职用于工作的大脑在缺氧停机了五秒后再次运转,瞬间扫干净所有暧昧氛围,挣脱开老猫后原地蹦了两下活动筋骨。
      有些东西……佚名咽了口唾沫,从晚上开始隐隐有些不对劲,具体是什么不对劲他还没找出来。
      但愿不是什么要命的。

      到山顶的福喜娘娘庙时,天有些微微亮了,佚名预估此时是凌晨四点,一村庄的腐臭血腥混着逐渐拔高的空气湿度,一呼一吸都好似会黏在喉管上,越靠近庙里味道越重,教人恶心。
      庙前石柱下坐着一团模糊不辨,两头三手,许是人类的东西。
      “嗬呃……哈。”那团东西弹动一下,火燎过的焦黑头面部像蜡液在流淌,张口发出微弱气音,它朝向来者方向,"嗬,哈……啊。”
      子车甫昭掰了根一指宽的树枝就捅上去,轻松扎进马勃一样的眼珠,流淌出鲜绿的油状物,佚名在旁边蹲下,并不靠近,看子车动作。那东西的头左右扭动,一正一倒的两幅五官溶解又浮现,发出带有胶质感,晃荡的水声,佚名握在手里的三角符今晚第一次滚烫起来,他绷紧不多的肌肉,握着匕首蓄势待发。
      “我认,得你……”,它伸手递出红纸包着的卡片,直直望向子车甫昭,嘴唇上下开合,佚名勉强能辨认出个“chun”,“jiang”,“hu”的口型,他直觉这东西讲的是“春江湖”三个字。
      老猫在人眼眶里摁断树枝,勾着纸包挑过来,扯断几丝粘连丝线。
      “这村里还有活人吗?”佚名附在子车耳边问。
      老猫耸耸肩:“不知道,应该没了。”
      能在满村的鬼怪里来去晃荡的,估计也只有佚名这个像人的邪祟和子车甫昭这个像邪祟的人。
      “对,不起。”那东西的眼眶里涌出两股石油状的泪来,”请给……晓华,告诉她,我,我是,陈月……不怪她。”话音落完,它的下颌脱落,缕缕胶着在一起的长发无火自燃,落到皮肉上就是一阵水波沸腾,如投进池中的火把,“嗤”一声熄灭,洇进地里,血肉组织也一齐融化,一息后便只剩下森白骨架,山风吹拂,这点骨架也随烟尘散去。
      “佚名仔,避着点风,有毒。”子车提着佚名站起,抬脚踢碎一小片土堆,他揉揉指尖关节,胸腔无端生出些烦躁情绪。
      佚名从挎包里取出手套戴上,拿过红纸包拆开,里头包的是两张身份证,夹着张彩色的合照,照片前后一各行小字——
      “陈家村民俗研究办事处。”
      “陈雨、陈风、陈月、陈星,拍摄于农历1995年七月十七,青浦大学门口,拍摄者:陈兴中夫妇”。
      佚名翻过身份证,两张相似的人脸印在上面,”陈星“,”陈月“哥哥与妹妹同天出生。”子车甫昭。”他仰头问身边在空气握手的人,五指张开,五指握紧,子车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关于福喜娘娘,你想起更多的了没?”
      “嗯……”子车甫昭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他两手握在腰间神仙索上,道:“亓海楼说这东西是个骗子神算不算?给神献祭亲缘者的生命,献祭者就能在后代身上复活,长生……那群狗东西宣传是这么讲的,我可全告诉你了,再多的就算把你爹脑袋摘下来洗都没有了。”
      “好。”他应了声。佚名翻开八字簿,依照着身份证在本子上尝试陈月的八字时辰。

      佚名从记忆中脱离,腥水淤泥仿若有实质一般在气管中,他猛地想起春江湖里的事,离宇亭落水后水鬼与水草一齐缠上,生生溺毙在湖水里,只是他没想到湖里的水鬼是陈星陈月兄妹。
      上周疏南风让他提前在本子上写好八字再去调查,之后又让佚名去调查这次的因果,或许就已经看到了现在的情况。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记忆中,春江湖边出现的是子车甫昭?这次的因果线跟子车甫昭目前的不对劲有什么联系?
      佚名蹲在陈月最后一小滩骨灰旁,用眼角余光去观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在拨弄神仙索的老猫,他有点想叹气,又想到怎么跟子车出来做任务就一直在叹气,遂把这口郁气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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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车男主】之死靡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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