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点盏蔷薇灯

　　夜晚真是一个奇怪的时间，天一变黑，好像各种情绪都能涌上来，冲动、懊悔、兴奋、痛苦……春和靠在陆娴怀里哭了许久，陆娴抱着她，忽然觉得好像以前也有人这样抱过她。

　　嗯，海马效应。

　　对于春和来说，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可对于陆娴和江灯，其实只是几分钟的压抑，即使同情心再强，也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改变他们只是这个故事的看客的事实。

　　场景再一次变化，陆娴来到了城南一中的操场。

　　烈日当空照，不大的操场挤满了人，每个班排成一个方阵，大家穿着班服，在操场上喊着口号。

　　陆娴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在开运动会啊。”

　　“你喜不喜欢开运动会？”江灯问她。

　　陆娴道：“喜欢啊，运动会不用上课，还发手机，还能看看帅哥，谁不喜欢？”

　　“看帅哥？”江灯眯起眸子，弯下腰来，将她整个人笼在自己的影子下，“有多帅？是谁？叫什么名字？”

　　“也没有很帅吧，高中，能遇到什么大帅哥，遇到个勤洗澡的就谢天谢地了。”她一边看着操场上喊口号的学生，一边道，“至于叫什么名字，这就不知道了，凑热闹随便看看，你高中没看过美女？”

　　江灯：“没有。”

　　“不信。”陆娴站在他的影子里，没有那么晒了，话也多了起来，“就算你高中没有喜欢过的女生，那也肯定有过好感的吧？”

　　江灯：“我没上过高中。”

　　陆娴：“……”
　　OK，她啰嗦了。

　　陆娴不说话了，江灯心里却不舒服了，他装作不在意，漫步经心地问道：“你高中有好感的男生？”

　　“没有。”陆娴摇摇头，“我标准很高的，也不是有点姿色就能入得了我的眼。”

　　“是吗？”江灯喉结滚动，发出一声轻笑，“什么标准？”

　　“长得帅，身材好，185以上，专一深情恋爱脑，干净清爽不油腻，情绪稳定三观正，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非我不可。”陆娴道，“暂时就这些吧，以后想到别的再补充。”

　　“？”江灯挑了挑眉，“这都算高标准？”

　　“你不懂。”陆娴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这个环境，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江灯：“。”
　　他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铜钱，忽然想到，见她的第一面，她就是提着灯笼的。

　　于是江灯笃定道：“打着灯笼应该还是能找到的。”

　　陆娴：“……”
　　她发现此人忒较真。

　　闲聊间，开幕式已经结束了。

　　春和只参加了团体项目，都没开始比，于是解散后，她便尿遁了。

　　陆娴看到她从操场边溜走，立马拉着江灯跟上。

　　他们跟着春和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落叶和泥土满地都是，看样子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春和从包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映在她黑色的瞳仁上，随风摇曳。

　　她靠在墙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荷舟姐？”

　　“嗯嗯，过两天清明啦，你能帮我留些糕点吗？”

　　“荷花酥、桂花糕、芙蓉糕、桃片、野菜薄饼和莓果面包，每样一盒。”

　　“谢谢荷舟姐，我后天下午过来取。”

　　春和挂了电话后，将烟叼在唇角，点开微信，开始戳屏幕。

　　陆娴凑过去一看，发现她是在和花店的人订花。

　　正聊着天，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个通话邀请，是景明意。

　　春和接起来，景明意的声音从手机里流出，他说：“过来跳远。”

　　“跳远？”春和奇怪道，“我没报跳远啊。”

　　景明意：“嗯，跳远的人生病了，体委说让你替一下。”

　　“行，我马上过来。”
　　春和说着，吸了一口咬在嘴里的烟，随后将它掐了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春和将手机揣进兜里，拢了拢校服外套，吐着烟雾往操场走去。

　　等她走到跳远处时，景明意正好在检录，他看见春和，便朝她走过来，想要将手里的号码牌递给她。

　　结果一走近，就被她身上的烟草味呛得咳了好几声嗽。

　　“你，去抽烟了？”景明意看着有些震惊。

　　“没有啦。”春和无奈地摊手，“去上了个厕所，那里好多人抽烟，沾了点味儿。”

　　“这样啊。”景明意眨巴眨巴眼，把号码牌递给她，“戴上吧。”

　　空气中里混杂着嘈杂的人声和广播，景明意站在她面前，高瘦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春和忽然心下一动，起了点逗他的心思，她往前挪了一步，仰起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你帮我带。”

　　景明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他抓了抓头发，局促道：“你手好好的，为……为什么要我帮你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春和背着手，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忍住笑，“因为我想让你帮我戴。”

　　“我不要。你，你自己戴。”
　　景明意把号码牌胡乱塞她怀里，然后落荒而逃。

　　春和在原地笑得很开心，景明意真的很像她小弟，不仅名字像，不爱说话容易害羞的性格也像，逗起来很有意思。

　　“年轻真好。”陆娴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又磕上了。”
　　江灯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禁失笑。

　　陆娴扭头看向江灯，笑眯眯地道：“人之常情。”

　　说完，她又转身去找春和，却发现阳光已然消失，映入眼帘是一片昏暗，陆娴适应了一会，发现春和靠在教室的窗边抽烟。

　　场景又变了。

　　此时教室里空无一人，也没开灯，窗子被她打开，呼呼往里吹着冷风，外面漆黑一片，陆娴看向黑板上方的电子钟，上面显示23：02。

　　晚自习下了已经有二十分钟，人都走光了。

　　春和怎么还在这？

　　她手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陆娴走过去，看了一眼，是一个聊天界面，上面的备注是“鱼荷舟姐姐”。

　　陆娴看了看聊天记录，原来是这个叫鱼荷舟的人下午临时有急事，提前打了烊，她说晚上把糕点送到城南一中来，春和下了晚自习，一出门就能拿到。
　　没想到来的路上堵了车，耽搁了。

　　春和坐在教室里等的无聊，便燃了支烟。

　　校园里此刻静谧无声，连蛐蛐声都没有，只有远处单元房亮着的几盏灯火能给她做个伴。

　　又过去了几分钟，春和手里的烟燃了大半，楼道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很急促。

　　人都来不及害怕，脚步声就在教室门口停下了，然后“啪”地一声，灯被打开，教室瞬间亮堂起来。

　　陆娴和春和都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适应了几秒，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教室门口，发现景明意站在那，瞪大眼睛呆住了。

　　“哈咯。”
　　春和纤长的手指夹着香烟，她放到唇边浅浅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率先和景明意打了声招呼。

　　因为窗户大开，烟雾很快就散了，景明意看着那张在烟雾里渐渐清晰的脸，呆滞地点了点头。

　　他像个机器人一样走到春和身边，从桌空里找出了一本试卷，放到桌面上。

　　磨蹭了半天，春和烟都快抽完了，景明意才没头没尾的来了句：“你骗我。”

　　春和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骗你了？”

　　景明意指了指她手里燃着的烟：“你白天还说是沾的味。”

　　“维护一下甜妹人设？”春和双手捧着脸，笑得很甜。

　　景明意看着她像黑葡萄一样水灵灵亮晶晶的眼睛，心说，倒也不用维护。

　　他将思绪拉回来，问：“你怎么在这？”

　　“等人。”春和道，“你呢，怎么回来了。”

　　“试卷忘拿了。”景明意抖了抖手里的卷子，“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吧，顺路的。”

　　这时，鱼荷舟刚好发来消息，说她到快到学校门口了。

　　春和将书包背好，站起来：“那我就厚着脸皮搭个顺风车咯。”

　　夜晚的风凉的很惬意，风里带着些淡淡的烟草味，景明意不喜欢烟，但春和身上的味道却不难闻，不过他还是好意提醒道：“烟对身体不好。”

　　“这是常识，我知道。”春和把燃尽的烟丢尽了路边的垃圾桶。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抽烟，但总归对身体不好。”景明意从包里摸出一把糖，“尽量少抽吧，心情不好可以吃点甜的。”

　　春和一怔，爸爸妈妈弟弟走后，这么多年了，没人在乎过她的心情和感受，看到她抽烟，就认定她是不好好学习的混混，沾了些不干净的习惯。

　　春和从景明意手里拿了一颗糖，剥了糖纸放到嘴里，含了含，柠檬的清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好吃！”

　　景明意将糖果都放到她手心：“喜欢的话都给你。”

　　“谢谢你，景明。”春和笑起来，葡萄似的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景明意一时间有些发愣，直到校门口停着的车按了按喇叭，他才回过神来，揉捏着发烫的耳朵，说道：“不用谢。”

　　他忽然觉得，叫全名是有点生分了。

　　景明……既不生分，也不腻歪，挺好。

　　这一次，他没有纠正她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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