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誓竹意

　　祁夜初尧才出宴席，便有一个宫女过来行礼：“五殿下，公主殿下吩咐奴婢带您过去，说有事相商。”

　　虽然心里有些疑惑，毕竟苍舒念笙对他尤为冷淡，甚至还不如跟王兄话多，可是他也不敢多想，急忙跟着宫女赶了过去。进了房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转过身正要出去，就听脚步声靠近，那人在他房间门口停留片刻，似是犹豫，然后走去了隔壁。祁夜初尧觉得奇怪，想要追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却忽地手脚发软，头晕眼花，身体燥热，迷迷糊糊之中他靠在门上，急促地喘着气。紧接着便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哭喊的声音。

　　房间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撞开！

　　巧玉带着侍卫和宫人脚步急切地冲进来，脸上是一副好戏开场的得意表情，却在看清眼前场景的那一刻吓得瘫在地上抖个不停。

　　苍舒念笙衣衫凌乱头发散开，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哭泣。而她旁边是趴在地上胡言乱语的四殿下，说的话虽然含糊却能听得出叫的都是苍舒念笙的名字！

　　皇帝进门瞧见这场景，足足反应了半天，看着被控制住衣衫不整的祁夜无忌，勃然大怒！

　　“逆子！放肆！”

　　皇后看见是祁夜无忌，只失望了一瞬，立刻恢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连忙扶住皇帝安慰：“陛下息怒，陛下身体要紧啊！”

　　林贵妃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应该是祁夜初尧和苍舒念笙吗？怎么变成了祁夜无忌？

　　“来人，把这个孽障关进大牢！”

　　噗通一声，林贵妃当即跪地，放声大哭：“陛下，求陛下饶了无忌，他肯定是被人陷害的！陛下！”

　　皇帝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眼里真真切切的厌恶更是让林贵妃如坠冰窟。

　　皇帝转身，临走前又吩咐道：“先去找身体统的衣物给她，在这里洗干净了，送回忧乐宫。”

　　“林氏，教子无方，即日起禁足。”

　　“是。”

　　说完，皇后搀扶着皇帝带着众人离开。几个宫人把崩溃的林贵妃等人连拖带拽一并弄走，又送来浴桶和干净的衣物，便关上门守在外面。

　　苍舒念笙停止做戏，恢复了淡然的表情，站起身整了整头发。这皇帝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无情，往日里那么疼爱林贵妃如今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甚至不问青红皂白便急着发落了祁夜无忌。果然面子大于一切。自己今日这场戏演得甚累：她当然不会让那猥琐之人碰她，便在给他用了剂量很大的药剂的同时也下了使人失了力气的，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自己弄乱了头发和衣服就开始哭喊救命。

　　只是祁夜无忌虽然被下了狱，可人不死，事后清醒过来总有来找她复仇的机会，还是要想个办法斩草除根才行。

　　苍舒念笙脱掉外衣，正要准备沐浴，突然有人翻窗而进。这人一路不停直奔她面前，双眼通红，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苍舒念笙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伸手去拿外衣，还没来得及披在身上便被人按在了身后的屏风上。

　　祁夜初尧原本眼里都是担忧，可是在看到眼前的人只穿了薄薄的中衣，领口敞开露出里面白白嫩嫩的皮肤和若隐若现的，在药物的引导下残存的理智即将消失。眼神里涌动的全是翻滚不息的欲望，他死死盯着她。

　　苍舒念笙看到他第一眼便知是被人害了，她转而想到那个宫女最初带她去的房间，那时便知里面的人是他，不过只以为恰好他在休息，现在看来竟是被她连累了

　　“原来如此。放开，我能帮你解。”

　　祁夜初尧听到了，借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着清醒过来一瞬，乖乖退后一小段距离却依旧抱着她，把头抵在她瘦削的肩膀上，难受地喘着气。
　　苍舒念笙后知后觉，心里懊恼还掺杂几丝羞耻，以及一丝丝对‘姑母’的歉意。强忍着这几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迅速点了祁夜初尧的穴，这人便立刻失了力，重重压过来，她咬着牙拼着力气才把人扶住缓缓坐下，然后喂了一颗药丸。

　　不过片刻，祁夜初尧清醒过来。先是回想起之前自己不顾礼仪对人家动手动脚，脸刷地一白。偏偏身上和手上还残留着真实的柔软，以及眼睛不该看的，一张脸又腾得一下红了个透。

　　苍舒念笙见状狠狠翻了个白眼，强迫自己静心凝神，不要跟一些神经病计较。

　　“对不住，我”终于‘恢复正常’的少年结结巴巴道。

　　“你来干什么？明知道自己中了计还来这里。”苍舒念笙一脸审视，语气也凶巴巴的。

　　祁夜初尧眉头紧皱，要说自己是因为听见有人喊救命特意来救人，有点牵强，毕竟他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可是他也的确是想来救人，尤其在确认遇到危险的人是她之时。

　　少年脸上依次浮现惭愧，内疚，尴尬，不自在，但他依旧沉默，不敢抬眼承受对面的目光，手指来来回回搓着袖口。苍舒念笙看着看着，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算了，原谅你。起来赶紧离开，我要沐浴。”

　　“啊？我，你”

　　“走。”

　　祁夜初尧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词穷，翻窗离开的瞬间居然有些如释重负。他走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去，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被祁夜无忌和苍舒念笙这么一闹腾，皇帝也没了赏春色的心思，直接带着众人连夜回了宫。原本该被单独遣送回忧乐宫的苍舒念笙，便也跟随大部队一起。

　　“你倒是对自己够狠，女孩子家的清誉说毁就毁。不怕以后嫁不出去么？”祁夜钧儒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缓缓走出来，在苍舒念笙身边站定，“还是说，你很确定有的人不会在乎这些所谓名声？”

　　“少来我这里阴阳怪气，除了正事我并不想跟你聊这些有的没的。”祁夜钧儒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是我唐突了，以为能和公主殿下聊聊心里话呢。”

　　“林贵妃是怎么回事，盛宠多年总不能只靠美色吧？”苍舒念笙挡开拦路的手，语气淡淡。

　　“巫司珩，他才是林家真正的操控者。”

　　如果巫司珩帮助林氏，那就难怪林贵妃如此得那老皇帝喜爱看重。可是自那日起，皇帝却像是真的厌弃了林贵妃。巫司珩至今没有动作帮助林氏，对大牢里四殿下也是不闻不问，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关于他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或许你可以通过初尧打听打听。”祁夜钧儒脸上笑意逐渐变得暗淡，眼底有冷冽的恨意。

　　苍舒念笙极其敏锐察觉到身旁这人情绪上微乎其微的变化，心里的疑问和猜测互相打架，互相验证，面上不动声色：“有的人表面是关心别人的名誉，实际不知道在暗指什么。确实不如阿尧单纯可爱，就算想说心里话，也该是找阿尧才对，是吧，大殿下？”

　　祁夜钧儒闻言脸色一沉，转身拂袖而去。

　　哼，拿我打趣，你也别想跑。不过到底是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就是那位见过几面的国师大人。她对此人所知甚少，而祁夜钧儒明明知道些秘密却偏偏不告诉，还让她去找祁夜初尧。以她对祁夜钧儒的了解，这绝对是个极其复杂且麻烦的事情。如今林贵妃和四殿下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皇后只露出了些许破绽，姑母的秘密没有一点头绪，自己这堪比冷宫的处境，都在迫使她去找个突破口，顺藤摸瓜。

　　其实明明我什么也没做，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敌人?苍舒念笙心里哀嚎，坐在廊下靠着柱子，摩挲着手里的白玉扳指。

　　如果是荀陟，他现在会怎么做？想起这人，心里莫名泛起几分愁思，随即也涌现几分自信与勇敢。

　　如果是我，自己猜测终究不够全面，不如直接去问。苍舒念笙起身，整了整衣裙，朝着林贵妃所在的宫殿走去。

　　“她来干什么?”林贵妃随意摆了摆手，“不见，赶她走。”

　　“娘娘，她”

　　“娘娘不欢迎我？”苍舒念笙浅浅行了个礼，施施然坐下，把此处当自己宫里一般。看得巧玉眼角直抽。

　　“知道不欢迎，还厚着脸皮非要进来，连本宫的暗卫都拦不住你么？”

　　进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发现什么暗卫······看来这林贵妃还不知情，也许暗卫已经出问题了。苍舒念笙心中对国师的好奇愈发浓重，她突然就没了从林贵妃这里套话的心情。但是，来都来了，直接走，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对付道：

　　“来贵国这段日子承蒙娘娘多次‘关照’，心中感激不尽。人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今日是想回报娘娘，来给娘娘送点炭火，好熬过即将到来的料峭春寒。”

　　林贵妃笑得轻蔑：“看着是个不近人情的性子，实际一张小嘴叭叭的，得饶人处不饶人。有话快说，本宫不待见你。”

　　倒是个痛快的，苍舒念笙收敛调笑的神色，起身再次行礼：“我只是想问些关于先皇后的事情，还望娘娘如实告知，念笙感激不尽。”

　　林贵妃表情几度变换，最后只是皱着眉回复：“妹妹问错人了，这宫里你最不该问的人就是我。”

　　苍舒念笙抬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在林氏眼里看到一丝哀伤和惋惜！

　　不对？！结合初来时林贵妃示好的举动，现在看来竟然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只是这样做的理由会是什么呢？再看林贵妃如今虽面带憔悴，却并没有如想象中，表现出任何因失势带来的绝望。

　　苍舒念笙立刻端正自己的态度，此人不可小觑，她不能松懈：“娘娘何出此言？”

　　林贵妃没有立刻回答，出神地望着窗外一簇红梅。良久，她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悲伤：“我与戎枝，情同姐妹，莫逆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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