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

　　徐总向来是一个嫌班主任事儿多的人，所以座位安排也懒得多插手，除了班级排名前五的五个人可以挑同桌以外，其他人男女分开，随便打乱瞎排。

　　当然了，自己挑同桌也只能挑同性，那五个幸运儿要是不巧有选择矛盾，先私下里商量，不行就按成绩好的那个人来。反正是要多随性有多随性。

　　而像是杨帆这样勉勉强强达上创新班分数线苟进来的，分座位向来就是被迫胡乱瞎排的可怜路人。

　　所以就算是被随机到了任无弦旁边，他也毫不意外：“任帝好啊。”

　　任无弦靠在窗边写题，听到他打招呼才抬头：“嗯。杨帝好。”

　　杨帆把书包挂椅子后面，一边掏书一边无奈道：“别，任帝，你这种学神可别这么叫我。”

　　任无弦：“那……凡凡？”

　　杨帆蹬着桌下横杠的脚一滑，赶紧抓住任无弦的胳膊才稳住身子，避免了开学第一天给新前桌磕个响头的事故。

　　特别是新前桌还是他那个便宜儿子，沈逸君。

　　他刚刚听到后桌俩气氛不太对，想回过头来插科打诨来着，被任无弦一句“凡凡”震惊得不知东南西北，一颗猴头看看这边又转过去看看那边。

　　杨帆赶紧调整好姿势松了手，沈逸君脖子伸得老长，扒在杨帆桌子上道：“任帝，那你看看我，你怎么叫？”

　　任无弦：“猴子。”

　　沈逸君难过道：“......任帝，咱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他转过头去，像是被师父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垂头丧气地看着桌面上的书。

　　任无弦没有get到他的点，心道：这难道不是全六中统一的吗？

　　杨帆很不给面子地一阵爆笑。

　　任无弦无奈地用左手撑着头，眼睛看着桌面上的题，心下却一阵轻松。

　　好久没有这样和别人聊闲天了，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难。

　　*
　　开学第一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台上是化学老师老张。

　　老张喝了一口养身枸杞红枣茶，小而睿智的目光沉沉地看着地下一大片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的脑袋。

　　“所以它的同分异构体一共有多少种啊？我请个同学站起来说一下。”

　　任无弦瞄了眼黑板上三个不同的支链，信手在草稿纸上写了个10，然后继续写手上的《衡水高考调研》。

　　杨帆却已经写不下去了，抬头瞄了眼钟，只有不到五分钟就能下课了。

　　他看着作业本上憨态可掬的苯环，心里痛苦万分：好饿啊呜呜呜

　　下课铃打响，老张就抱着书拿着保温杯出了班门，杨帆啥也不带，猛地窜出去了，险些快成一道闪电。

　　任无弦拿了水杯要去接水，从他座位走时无意间瞄到了最上面一张草稿纸上狂野的几行大字。

　　饿死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老天爷，赏孙子一口饭吃吧。
　　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肉肉肉肉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他刚刚奋笔疾书是在写这些。任无弦忍俊不禁。

　　*

　　下午第二节课快下课，杨帆又开始闷闷地扒在桌子上，只在语文老师老万看过来前乖乖坐直，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继续奋笔疾书，连姿势都和上午一摸一样。

　　任无弦偏头瞄了一眼，果然——

　　之间杨帆气呼呼地写道：
　　又饿了，饿死我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杨帆你是猪猪猪猪猪！！！
　　然后是一个超级大的“PIG”。

　　任无弦收回目光，刚准备把中午从家里带的沈筠七夕当天买的巧克力递给自己可怜的同桌，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结果却发现手感不太对。

　　他平时还是太乖了，从不带零食来学校吃，并不知道巧克力的融化特性。

　　然而就是，虽说处暑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但是合肥的气温还是很难让这几块固体巧克力在冰箱外存活这么久的时间。
　　它们已经变成了一滩液体，像是高温加热下的铝被包裹在一层致密氧化膜里一样，缓缓流动。

　　任无弦：......

　　他忍不住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右手边忽然被推过来一张小纸条。

　　任无弦很少收到这些，觉得有些新奇，不动神色地用食指把小纸片移到桌面中央。

　　任帝！（如果打扰到你真的很抱歉，你和我说一下我之后再也不打扰你了orz orz orz）
　　如果没有打扰到你，那最好不过！
　　等会下课去不去食堂。
　　嘻嘻嘻（对手指）
　　From：你亲爱但饥肠辘辘即将饿死的同桌（比心）

　　杨帆忐忑不安地把纸条递过去，看任无弦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呼，要是打扰到任无弦学习，那他就是全年级的罪人。
　　毕竟上学期期末考试，任无弦可是以一己之力成为了三校联考第一，终于让六中在一六八三所同室操戈的兄弟学校中稍稍扬眉吐气了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但他也是全年级尊严尚存的大功臣。

　　他看着任无弦平静地垂眸，看着那张小纸条，心里升腾起一丝期待来。

　　他之前高一的时候一直和沈逸君同桌，上课一个眼神就知道下课哪个食堂。
　　但是现在他俩前后桌，眉目传情有点难。更别说那个便宜儿子还有了对象，恐怕以后抽空就谈恋爱去了，哪有空陪老父亲去食堂进食。

　　要是可以和任帝一起去就好了。

　　“杨帆！”老万的声音横穿四大组，哐当一声劈到杨帆耳旁。
　　杨帆当即站起，像个被鞭炮吓到的小鹌鹑一样，怯怯地看向老万。

　　装乖全创新班没人有他会，连老万都忍不住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凶了，语调不由地温柔了些许：“不绝如缕的意思是什么？”

　　语文向来是杨帆的强项，这种高中常考的成语释义他更是在初三暑假就背熟了，不假思索道：“像细线一样连着，差点儿就要断了，多形容局势危急或声音细微悠长，气息微弱。”

　　老万点了点头，让他坐下了：“知道了也不要掉以轻心，语文课上的积累很重要，就比如有些文言文常用词的偏僻义只有课上才能听到。所以大家还是安心听课，不要东张西望，也不要看外面的食堂。”

　　一听到食堂，本来还被老万那一声吼吓得噤若寒蝉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杨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低下头看书，很是心虚听话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很高兴。
　　因为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任无弦漂亮的行楷字——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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