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魅眼

　　“没有，”沈景调整了一下睡姿，“原以为他们没有经过训练，可回来的士兵禀告说，他们个个脚步飞快，不像是普通山贼。”

　　“竟是这样。”林青青心中的沉闷即刻如烟散去，隐隐还有些得意。

　　虽说是没抓到，但沈景也没觉得丢人，抓山贼本来就与他无关，不过是凑巧碰上了。

　　知道春花等人安全了以后，林青青睡意袭来，眼眶中愈渐湿润。

　　“表哥，咱们歇息吧……明日再……”聊。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床榻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

　　沈景嘴角挂着暖意，目光朝着林青青的方向瞟了一眼。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说睡就睡。

　　第二日五更时分。

　　天色渐亮，清爽怡人。

　　林青青睡得正香，忽然被外头的一阵敲门声给吵醒。

　　“谁啊，进。”她闭着眼翻了个身，声音沙哑。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

　　丫鬟锦兰和秀兰分别端着木盆和衣衫走到榻前，语气恭敬：“王妃请净面，一会还要去将军府敬茶。”

　　林青青猛地睁眼。

　　是了，她现在可是不能睡懒觉了。她麻利地起身，看了一眼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地面，下意识地问了句，“王爷呢？”

　　秀兰掩嘴偷笑了一声，回复道：“王爷他一早便进宫了。”

　　“哦。”林青青应了声。

　　秀兰手指灵活精巧，没一会就给梳了个好看的发髻。林青青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两个侍女忙来忙去，她一边配合着，一边问道：“一会就要去见，我这还有些紧张。”

　　沈景既然了进了宫，那一时半会也回不来，那岂不是要自己独自前往？

　　秀兰拿着青黛描眉，哄道：“王妃莫要担心，将军府上下都十分疼爱和敬重王爷，他们不会为难王妃的。”沈景一早便嘱咐了她们，一定要好好照顾王妃，不可有一分差池。

　　王府上下原本并不看好这位初来乍到的王妃，没想到王爷竟然如此在意她，下人一个个跟人精似得，都打起了十二的精神才伺候这位王妃，谁都不敢懈怠。

　　有了秀兰的话，林青青心里便有了数。

　　左右他们也没见过着杨婉儿的样子。

　　只要自己端庄自持，效仿着这京城贵女一惯的做派，大约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这般想着，抬手抚摸上了小腹，眼神带了一丝坚定。

　　只要怀上了孩子，就溜。

　　妆容已经上完，锦兰拿起事先准备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给林青青穿上。

　　一套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轻如云雾。随着走动，衣袂飘飘，灵动自然。

　　两位丫鬟看见穿戴整齐的林青青，眼中皆是惊艳。

　　秀眉凤目，玉颊桃唇，十分明艳动人。

　　三人离开院子后，刘嬷嬷从一旁的树后出来。她悄悄进屋，片刻的功夫，拿了件东西出来，接着快步离开了院子。

　　宽敞的马车在外边早早就等候着，两位丫鬟扶着林青青上了马车。慢慢悠悠行驶了两条街，最终入了一处祥和僻静的地。

　　林青青下了马车，抬眼看见了门口匾额上的威严静默的三个大字。

　　将军府。

　　门口有一位穿着深绿短袖褙子的嬷嬷候着，她见到林青青独自下车后，嘴角的笑意消散了许多。

　　“请王妃跟老奴来。”她恭敬地摆着手势。

　　只需一眼，林青青便灵敏地捕到了这婆子的情绪。她眉眼清淡，默不出声，举止淑雅地跟在那婆子身后。

　　嬷嬷领着林青青穿过抄手回廊之时，正巧听见了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嬷嬷显然也听见了，但她目不斜视，款范十足。

　　林青青在后头好奇地瞄了一眼。

　　“堂叔叔，你不要拉着我，我阿爹阿娘都已经去前厅了。”五岁的沈清丛穿着玄衣花纹在沈少堂的怀中挣扎着，粉嫩的面庞上五官拧在一块，怨气颇大。

　　“不是不让你去，你看看你的鞋子，这样见你新婶婶有失体面。”一向好说话的沈少堂拉着他就要回院子中。

　　沈清丛哪里会听，他稚嫩的小脸带着些委屈，“我去后院池塘采摘的荷花，不小心将鞋子弄脏的。”他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是给新婶婶的。”

　　稚子年幼爱玩，但沈少堂没想到他这侄子能有这种心思，他褪去了严色，温笑着哄道：“阿丛长大了，你新婶婶知道定会十分开心。”

　　沈清丛平静了下来，“真的么？”

　　“真的。”沈少堂点点头，抱起沈清丛就回了院子。

　　林青青一进门，便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她稳住心神，步步款入。迎接的嬷嬷走到老夫人身边，悄声说了句话，老夫人的脸色就没了刚刚的祥和。

　　“新妇拜见祖父祖母，望祖父祖母安康，”林青青停住步子，恭敬地行了个礼，接着又转头面向两侧，声音婉转，“见过叔叔婶婶，大哥大嫂。”

　　沈景虽然没跟来，但好在林青青做事都习惯提前准备，马车上便询问了丫鬟们，早就将沈家的一干人等都摸得差不多了。

　　昨日众人都未见到新娘子的长相，今日一见，心中都在感叹：

　　美艳逼人，真乃绝色。

　　左侧红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出声问道：“景儿怎么没来？”

　　林青青闻声看了那人一眼，年纪不小，应当是沈景的三叔。她含笑低眉回话：“回三叔，王爷他一早有事进宫了。”

　　她说话语气温柔似水，眉目含情，一颦一笑都惹人注目。

　　老夫人看向林青青的眼神愈发不友善。

　　如此狐媚的人，怎么能在景儿身边照顾。

　　老爷子笑眯眯地正要开口，却被老夫人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

　　“新妇拜堂都要准备些物件，”老夫人声音洪亮，言语中故带威压，“不知道你准备了些什么送给你的这些长辈们？”

　　她话一出，众人皆是静默了一瞬。

　　林青青空着手，身后的两个丫鬟手中也无物件。

　　老夫人这话，针对的太过明显。

　　林青青眉骨轻轻一跳，心知这老夫人是存心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秀兰担忧地望向锦兰，锦兰抬眼瞄了一眼老夫人，回看秀兰，轻轻摇头。

　　厅里一角的白瓷缸内，本来悠闲的金鱼忽然越出水面，水波漾漾，后又躲在了荷叶之下，不见踪影。

　　“是新妇的不是。家里听闻王爷回朝，心中牵挂，王爷在外多年，定然是万分辛苦，父亲便让婉儿早早嫁过来，侍候王爷。婉儿来时走得匆忙，也一心只记挂王爷，竟然忘记了赏贺要准备的礼品，是新妇的过错，还请祖母责罚。”

　　林青青虽然言辞谦卑，但依旧身姿挺立，这份落落大方的模样，看得老爷子心里甚是欣慰。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子示意老夫人差不多得了。

　　老夫人见林青青认错的认得极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抿着嘴，愤懑着鼻吸了口粗气。

　　老爷子出来打圆场，长辈们也将自己准备礼物给拿出来，大厅里顿时寒冰破裂，其乐融融起来。

　　敬茶结束，其余人已经离开，老爷子也有事离去。

　　诺大的厅内只剩了老夫人、林青青和几个丫鬟婆子。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只自顾地喝着茶水，像是故意晾着林青青。

　　林青青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婆还要整什么幺蛾子？她难得规矩站了这么些时候，后腰都有发酸了。

　　看来这高门贵妇还真是不好当。

　　放下茶盏，老夫人肃着脸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林青青，由婆子搀扶着直奔门口，“走吧，去沈家祠堂。”

　　“是。”林青青心中疑惑，这难道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么，新妇第二天要去祠堂祭拜？她转身之际眼神望向了跟来的两名丫鬟，但奈何她俩都低着头，没办法与林青青眼神交流。

　　景王府。

　　沈景从宫中回来，一下马车就问出来迎接的小厮，“王妃可是已经去将军府了么？”

　　“回王爷的话，一早便走了。”

　　“嗯。”沈景快步回了书房，准备换下官服就往将军府去。不料他刚出书房门口，就见昌平急色匆匆赶来。

　　“王爷，是突厥那边暗兵的信。”

　　沈景顿时面色肃然，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他伸手接过密信，没有任何犹豫转身。

　　昌平跟在王爷身后，想起了什么，问道：“王爷不去将军府了么？”

　　“嗯，一会再过去。”沈景站在门口，正欲推门。忽然他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问道：“李伯准备的礼物，你可是让王妃带上了么？”

　　昌平身子一僵，嘴皮子直打哆嗦：“坏了！我给忘了“”他狠狠地一拍脑门，瞬间通红一片，“礼物还在库房。”

　　沈景站在门口木阶上捏着信，眼中满是责备：“你做事如此不当心，明日去操练场上抬石墩子。”说完，转身就朝着大门口走去。

　　见昌平还愣在原地，他厉声传来：“还不快拿着礼物跟上来。”

　　清幽雅致的鹅卵石子路上，沈清丛穿着新鞋子，又拿着一捧含苞待放的莲花，高兴地跟在沈少堂后边。

　　等他俩道前厅时，早就没了人影。

　　沈少堂拉住路过洒扫的丫鬟，问了句才知道，原来是去了祠堂。

　　“堂叔叔，那咱们也过去吧。”娃娃奶声奶气，天真烂漫。

　　但此刻的沈少堂脸上却有一丝担忧。他记得之前大嫂刚嫁过来时，因为敬茶时不小心撒了些，祖母便私下让她去祠堂罚跪了半日，一点也没有给大嫂面子。

　　沈少堂想了想，蹲下身子，轻声哄道：“你看着荷花还没开，等它绽放了，咱们再去找新婶婶怎么样？”

　　三番两次的阻拦自己，饶是五岁的沈清丛也察觉出沈少堂的故意。

　　“哼！”沈清丛圆眼一瞪，小手将莲花一扔，转头就哭喊跑了，“你骗我！你骗我……”

　　沈少堂听着那哇哇的哭声，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眼含着同情地朝着祠堂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抬步追了上去。

　　祠堂里边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固封了许多灰尘，一开门就呛得慌。

　　林青青好奇地环顾了一周，东西两侧满是壁画，画中人物或喜或悲。北边供奉一众沈家先辈，她一眼就看见了两个挨在一起的牌位。

　　是沈景的父亲和母亲。

　　黑风寨虽然与朝廷不和，但也知名将事迹。沈景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位家喻户晓的将军。都说虎父无犬子，沈景如今的战功比着他父亲还要多上许多。林青青看向那牌位，眼中多了几分敬重，既然有这个机缘，便好好上柱香。

　　老夫人缓步进去，捏起供奉桌子上的三根香烟，由婆子点了火，轻轻一吹，嘴里念叨着话，接着将吹灭的香插在铜炉中。

　　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垫子上，看着满面的先祖，沉声道：“罪妇你可之罪？”

　　“砰”，祠堂的门突然阖上，惊得尘埃飞扬。

　　林青青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青葱手指不自觉地捏起，没了刚来的端庄舒雅。

　　锦兰和秀兰不见了。

　　林青青沉了脸，缓缓转身，盯着老夫人的背影，故作镇静，“新妇不知。”

　　老夫人半垂着眼侧头，眸中寒光乍现，“为何那落红帕上一滴血都没有。小贱人你竟然是不洁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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