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玫瑰

　　六月梅雨季，空气腻死人的潮，刚一下工程野就直冲进厨房，拧了水龙头从头到脚，隔着衣服就把自己给洗了。

　　送饭的婆婆和他前后脚进来，程野也不管身上是不是还滴着水过去就把人拦住了，喊了声嬢嬢后手就往筐里伸。程野一米九的个子，两条胳膊伸开正好够到扁担两头的筐，手掀开盖帘看了看，再装主食的那个筐里一手抓出四个馒头来。

　　程野北方人吃不惯米饭，偶尔吃一回还行，但像这样一天三顿那就不行了，吃不饱，每回不到饭点就嚷饿。可能外地人少的关系，整个镇上就没卖馒头这么一说，就他现在能吃上完全是他软磨硬泡再加上帮人挑了十多天的担子争取来的。

　　虽然送饭的嬢嬢最后答应给做了，但也说了一周只能做一回，因为太麻烦了，等发完面揉搓成型最后在蒸出来，几顿饭的米都完事儿了。一周虽然只给蒸一次但是蒸的多，一锅十几个正经够他吃上一天的，而且送饭的嬢嬢还惦记着一次全拿来怕凉了吃坏肚子，每次都跟其他人的饭一起分着送来。所以程野挺知足，一天都能有热乎馒头吃，少也高兴。

　　因为一会儿还要去镇上，怕不赶趟儿，所以，程野拿了馒头边吃边往外宿舍走也不就菜了，等他回到宿舍四个馒头吃的就只剩下一口了，程野赶紧把嘴里的嚼完将手里最后一块儿塞进去，要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

　　老胡进来的时候他正撅着屁股从床底下的皮箱里翻腾，因为平时干活穿不着，箱子太久没打开过了，所以里面的衣服大都有些返潮，闻上去也是东西发霉了的味儿，程野弓着背翻了半天，总算找到两件味道没那么重的。他的衣服没什么新鲜的基本都一个款式——基础T恤和工装裤，而且还都是深色系的。

　　老胡头回见他收拾这么利索，以为他听进去昨晚的话琢磨通了要进城去看黄毛，但又怕黄毛那给脸就上的货拎不清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毕竟跑人家地盘上去了万一真打起来老胡怕他吃亏，所以，就嘱咐了句。

　　“到了地方好好跟人说，别人说好说赖可不敢再动手，人要钱你就给，别争那没用的理，真花俩钱能解决那还省心了，而且说到底都是你伤了人，不管因为什么反正打了人就是没理。”

　　程野提着裤腰从站起来，扣好皮带，说：“我就出去买床被子，又不是打架动什么手。”

　　老胡闻言一愣，斜眼看他，视线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个遍，表情越看越奇怪。程野被盯的莫名其妙只好也跟着垂头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抬头问道：“不是，你别总这眼神，有哪儿不对么，我真出去买被，破床板子太硬睡一觉硌浑身哪哪都疼，还刺挠。”

　　“没，没哪儿不对，挺好。”老胡把视线收回去，同时摇了摇头，“就瞅着新鲜。”

　　“新...不是，怎么就新鲜了？”程野被他说乐了都，“不就换了身衣服至于的么，之前的都贴身十多天了全是汗味儿，实在穿不了了刚洗头的时候就带着一起冲了。”程野穿上鞋，把裤腿塞里，接着说：“您就是不出去没觉得，每次我上街风一刮那味儿蹿的，我自己都嫌膈应，换件衣服还给您老新鲜上了。”

　　老胡没理他，心说，你也知道之前都穿十多天呢，关键是十多天也没见你换过呀，哦，昨天出去一趟回来又是打架又是洗头换衣裳的，就这还不新鲜？多新鲜呢！

　　程野不知道老胡那些弯弯绕绕，收拾利索后从桌上拿起车钥匙，晃晃悠悠出了门。

　　陈晓天刚亮那会儿就下来了，心里惦记着事儿也没心思补觉。下来后直接到了程野停摩托车的地方，坐在后座，整个上半身前倾趴在仪表盘上。

　　程野从工地一拐出来就看到她人了。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因为都知道野哥的车除了他自己外旁人别说是坐就连摸一下都不行。

　　程野停住，没接着往前，视线在她身上一扫，拧着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仅是一瞬，当视线落在那两条...不着寸缕垂在车身两侧的腿上时，表情有了片刻且不易察觉的松动。

　　昨天他开车没注意，不知道从后面看会是这么个“景观。”

　　陈晓穿的裙子本身长度就有问题，如果只是站着就还好起码能遮住膝盖以上部分，但要是像现在这样两条腿岔开了坐，那就显得短了。

　　说短那都是客气了，直白点跟没穿光着没区别，尤其是从程野站的这个位置看过去，两条腿，赤条条的一直到腿根儿位置坦荡又放肆，像是对任何看到它的视线都毫不在意。

　　而她的主人不知道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这么做的，两条腿小幅度轻摆，自在到整个身体都跟着晃动，要不是外套足够大恐怕更隐私的部位都要一起露出来了。

　　程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下，又停了会儿，才错开眼走了过去。

　　陈晓听到有人过来了，她对声音很敏感，所以不需要回头看就猜到来人是谁了。程野过来，抬脚踢了下后轱辘，冷着脸问她：

　　“不说了别在上这儿来？”

　　昨天程野是说了，就从工地出去陈晓追上他的时候说的，当时程野说这里全都是男人你一姑娘家最好别上这儿来。虽然现在看来当时可能说了句废话，但程野觉得放在自己身上也适用。

　　别上这儿来也别招我。

　　不过程野没明说，陈晓当然不可能听出这话里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只当他觉得自己没听他话所以才冷脸生气。

　　于是，侧头看着人，辩解道：“你说的是别去工地，我记住了的，可没说不让来这里。”

　　这话没毛病，他是没说，关键还用得着说吗？就是三岁小孩也该看出不喜欢，不欢迎来吧，不至于单纯到这点眼力价都没有的程度吧。因为还有事儿，所以程野就没跟他掰扯，抬头看了眼挂在车把上的头盔，开始撵人。

　　“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陈晓坐着没动，也没说话，而是从袖口中伸出一根手指沿仪表盘表面缓慢的搓动着，发出一阵很轻的吱吱声，不过，看表情应该是还有话说。程野面无表情站着，劝自己在等一分钟，一分钟后不管说不说，说的是什么都直接走。

　　陈晓又沉默了会儿，程野都开始倒数了才抬头，对上他视线说了句：“救命。”

　　程野面色一滞，心里倒数的声音戛然而止，短暂停顿后，沉声问她：“救谁的命，把话说清楚！”程野长相并不属于柔和型，尤其一双眼睛又黑又沉，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盯着人看的时候就显得很凶。

　　陈晓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想他能是这种反应，吓一跳，于是连忙解释道，“是…是团子，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就喝了点水还是生灌的，我担心这么下去会饿死。”陈晓说的有些急中途还停下调整了下呼吸，接着说，“你路熟出去也方便，所以我就想着..想着可不可以带点奶粉和奶瓶回来。”

　　听完解释程野紧绷的情绪眼见的松了，沉默片刻后，表情似有无奈，“不是拿了饼干。”程野说。

　　“那个啊...”陈晓抬头看他接着又挪开，不好意思说她没舍得。

　　“行吧。”程野叹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知道了，奶粉和奶瓶是吧，我尽量买。”

　　“那我给钱。”陈晓说着就拉衣服拿钱。

　　“不用。”程野立马出声打断，“等我买回来再说，还不一定能买得到。”陈晓抬眼，两人对上视线，“我尽量，尽量买。”程野补了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陈晓从车上下去，程野自己坐上来打着火后问她。

　　接下来，沉默整整持续了好几分钟，久到程野都打算放弃的时候陈晓含混不清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陈，陈晓。”

　　程野一直看着她，从问出叫什么名字的瞬间，她绷紧的面部表情以及片刻茫然后漫长的沉默似乎察觉出点什么。太生疏了，程野想，他从没见谁在说自己名字时生疏到要想一想的程度。

　　“陈晓，行。”程野点了点头，说，“程野，我名儿。但你别再这儿等，真要买着了我就去找你。”说完不等她回，开车便离开了。

　　车都已经开出去好远了陈晓还停在原地，她心里重复着那声已经五年没人喊过的名字，沉寂如死灰般的内心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瞬间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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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野提着东西，脚下是成片的荆棘丛和深浅不一的沟壑，他必须将手机灯开到最大才勉强看清路不至于掉进去。他不是头一回上山，但之前都是白天晚上还从没有过。

　　程野在拍死不知道第几百个飞来试图吸他血的臭虫后终于没忍住骂了声，倒不是气谁，主要是觉得他自己脑子抽条，也太拿事儿当事了，谁大半夜不睡觉还等着奶粉喝，没准儿早困不饿了。但这会儿转过弯儿来已经晚了，走半道儿都，总不能在翻回去，那不真就白跑一趟了。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晚的，是他买完铺盖又去办了点别的事儿就给耽误到现在了，下午的工都没上了。程野用提东西的手把挡害的树枝拨开，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上走。

　　山上有座寺院，他到这里的头一天进去过，挺破的，三间十多平的小砖房，土坯的院墙因常年潮湿有一半都倒塌了。据他了解，里面只住了一位老和尚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僧徒，没听说还有一姑娘。至于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找人，完全是这两次见面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中推测出来的，但并不确定，没准儿只是来上香的香客也说不定。所以，这趟来纯属碰运气，能不能见到人还两说。

　　运气这种东西有时还是值得碰一碰的，没准就碰着了呢。程野是在距离寺院大概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找”到陈晓的，其实说找并不准确，捡更贴切些。

　　程野站的位置往上五十米有一条河，河床很宽，但并不深，水流从山顶流下来过了最陡的位置到这里已经算平缓了。程野是听见声音过来的，石头砸向水面发出的“咚，咚...”声。

　　程野站在河床边，透过枝蔓刚好看到弯腰捡石头的陈晓，因为隔着黑，起初程野并不确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直到看清铺在地上的那件黑色外套才确定。

　　陈晓背对他，赤脚站在河床靠里的一块儿大石头上，一袭红裙似火在冷白的月光下显得秾艳又张扬，程野没出声，视线由下往上，看水流缓缓经过石面没过她脚踝位置。对第一次捡起来的石块儿像是不满意，放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就又被扔回到水里，然后又捡一块儿，这次倒没丢，拿着直腰站了起来。

　　程野视线沿她挺直的腰背往上，经过那片红艳，最终停在那抹细到手指一挑就能断掉的蕾丝绑带下凉润柔软的侧腰上，水月相映间，反射出来的柔光正好落在那两处凹陷的美人窝上。

　　水光潋滟间，程野心下莫名一热，某种不言而喻的躁动倏地一下蹿了出来。下一秒，程野仓皇地移开眼，不敢再直视。

　　太久没被释放过的本能在心底蠢蠢欲动，蹿腾出一阵麻酥酥的痒，那痒意不受控的瞬间便席卷了他四肢百骸。程野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见过的那片罂粟花田，秾艳张扬的花蔓，不用走近了瞧光是隔着距离，就如漫天跌落的星光迷人眼。

　　有风吹来，带动枝蔓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谁！”

　　在这轻到几乎不留痕迹的声响中陈晓猛地转身，瞬间，程野才热起来的胸膛又冷了，凌厉的眉眼随她视线往后，身体半蹲，手提袋落地手机翻转的同时空下的那只手下意识摸向后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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