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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勾引
魏拂璋游目而视,九华殿殿顶镶绿,凤纹瓦檐,雄峻中半含奢丽。他径直往最深处走,诸多宫奴见着他愈发往里迈,本想上前出声醒示一番,但见着魏拂璋掌中沉甸甸的罗总管腰牌,到底退了回去。
罗总管竟任由着魏家小郎君捏着他的腰牌独自往里走么?
春日浓艳,烘照了魏拂璋脚下的卵石小径。
**
赵雪瓒此际洗漱过罢,正对镜匀妆。她的寝袍颜色瑰丽,赤红辅以金线绣凤,实则不该在丧期穿配。
她抬指压了压眉梢,暗叹一声。
为了保命处处小心谨慎寒酸,还真是白费她活在这本就憋屈的世上。
即便如此想着,赵雪瓒仍是抽起身,踱至玉屏前,将腰间罗缎一解,雪脊瘦腰、玉肩两抹,乌发乱洒其间。
听闻殿内响动,她稀松平常地开了口:“罗六卞,为哀家更衣。”
话落,久久无声。
堪称死寂。
赵雪瓒极敏锐警惕地回脸一睨。
一袭墨袍的魏拂璋正愕然而立,两目凝定在那段胜雪的肌色间。
仅一眼,赵雪瓒便清楚地觑见那魏小郎君面泛红潮,连及耳后颈下,都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几个大字——“不经撩拨”。
她颇不在意地将外袍微微一拢,将泰半风光掩回衣下,可那红袍之下仍透出一线刺眼的白。
赵雪瓒稍勾了勾唇,辨不出喜怒,不冷不热地掷下两个字来。
“出去。”
魏拂璋从未想过入九华殿后,要听从赵太后的一字一句。
昨夜酒席,他且还夸下了海口。
尽管刘珩和曹畚两人都铁定认为,九华殿伴读这差事是乃美差。
两人的脑子还算圆滑,皆是觉着若是能借此博得赵太后赏识,便也算是得了陛下的青眼。谁人不知这位陛下对赵太后这位继母,算得上是“愚孝”二字?
日后若是美满,保不齐待内闱诞下皇子,魏拂璋还能沾个伴读的光,自此成了大兖功臣。
可魏拂璋酒过三巡,却仍未被这通说法打动。
他指叩着桌案,掷地有声:“我若是听赵太后的一字一句,我便不姓魏。”如此还不够,又添了一句,“日后赵太后必是老老实实把我放出宫去。”
如今赵雪瓒的“出去”二字甫一脱口,魏拂璋便如同被驯服的一条忠犬似的,将身一背,逃兵败阵似的一溜烟出了内殿。
待魏拂璋出了内殿,罗六卞才从殿门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一见这魏小郎君还算知礼,还知晓在殿外候着,心中不由对这个“野人”的印象拉高了不少。
罗六卞脸上横肉攒聚,笑起来直哆嗦:“劳魏家郎君久等了,奴才实在是昨个儿吃坏了肚子,半路舍下您,真是在您面前失了体面。”
说罢,他又鞠了一礼,“您候着,我这便往里通传娘娘去。”
“慢着。”魏拂璋猛地一开口,颇不自在地硬着声,“你等会儿再进去。”
寥寥数语,让罗六卞摸不着头脑。
等会儿再进去?怎么着?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罗六卞一扫眼,竟见魏拂璋一张俊面涨红,连着脖颈也透着颜色。他心中不由腹诽,方才在银台门接应时,也没见这郎君吃了酒,怎当下瞧着像醉了似的。
可他既是发话了,罗六卞也不好抬脚再往里进,只能半疑着试探问道。
“等、等会儿进?莫不是您有什么讲究不成?”
魏拂璋听了这话,一时语塞。
什么讲究?他是最不讲究的。
可这赵太后光天化日,竟在殿内堂而皇之地褪衣……即便罗六卞是个宦官,那也是曾有过命根儿的男郎,她竟能说出口?难不成九华殿内外,没个能差使的女奴了么?
魏拂璋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子火气来,连带着看向罗六卞这小胖墩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味。
罗六卞觉着头顶那道视线愈发寒凛,不由绷了绷身脊。
这群主子怎么着,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也不知方才哪句话可是触了魏小郎君的霉头?
他问得也并不冒犯啊。
罗六卞摸不清头脑,唯有愈发低卑。
直至里头传来赵雪瓒的一声娇语:“罗六卞。”
他跟听见护身符似的,扯着嗓子便急哎了一声:“奴才在。”
“进来。”
罗六卞紧接着觑了眼魏拂璋,继而头也不回地往里殿迈去。
外厅转眼间只剩魏拂璋一人,他独坐在座上,眼前止不住地闪出那红白相间的风光。女人的腰纤瘦婀娜,他几乎一只掌心就能裹住。
魏拂璋从未见过哪个正经娘子能将艳红的衣衫半挂在肩头,似是半隐半露地等男人窥探,全然是一种蓄意勾引。
这张脸,这副肉身……不是千年狐狸,还能是什么?
方才他窥得春光,她竟也不羞不恼?竟就如此泰然处之?
她可曾将自个儿的清誉当回事儿!
魏拂璋倏然从座上蹿起身,无论如何都觉着有些坐不住,连着呼息都紧促了几分。
脑海里止不住地乱窜。
清誉?他竟然还为这样的女子考虑清誉?
魏拂璋又坐了回去,心中翻来覆去。
人呢?怎么这么久不宣他进去?换一件儿衣裳能需要如此之久吗?
莫不是罗六卞那狗东西手脚不麻利,连件儿衣裳也换不利索。
他在军中换件儿衣裳连两口茶的功夫都不要。
魏拂璋被自己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想法一噎。
他和一个太监攀比什么?
**
赵雪瓒换罢衣衫,不紧不慢地坐在殿中逗着笼中白鸽。
鸽兽被养得极好,浑体莹白圆润,乌目澄澈,正啄食着面前的花生碎。
罗六卞自被赵雪瓒唤入了殿中,却也没听有个什么指示,只为人沏了杯温茶,便兀自站着看她逗鸽儿了。
宫里头的人都清楚,赵雪瓒除却喜好金银首饰,还颇喜欢畜养鸟鸽。但并非寻常的鸟鸽,必须得是眼前这一只才成。
自赵雪瓒嫁入中宫起,这白鸽便如影随形,名为“如凭”。
如凭因而无论在来仪殿还是九华殿,那都是半个尊贵的主子。
先前在来仪殿时,有个不长眼的才人被责罚后竟敢冒着天大的胆子,拿赵后的如凭撒气,逮着这鸽儿,硬生生扯断两根白羽。
赵雪瓒头一回命宫奴动用私刑便是在那时。
崔掌宫将那僭越得不要命的才人狠抽了二十余鞭,使人接连十余日高烧不起。
“还在外头候着?”赵雪瓒抬指轻抚着如凭的鸽羽。
罗六卞的思绪被猛地拉回来,忙应了一声:“哎,还在候着呢,可要奴才宣他进来?”
“不急,再等会儿。”她悠然。
说罢,赵雪瓒坐直了身,将如凭放回金丝笼中,“命人取两只蛐蛐儿来。”
罗六卞一怔。
蛐蛐儿?
从前也没听说过赵后喜欢斗蛐蛐儿啊。
罗六卞一时疑色。
赵雪瓒扬脸觑他:“宫里头是寻不着蛐蛐儿么?”
“非也、非也。”他忙应声,“都无需费心去寻,宫中许多奴才私下里也爱这把戏,奴才让下人为您讨两只来便是。”
赵雪瓒闻言微微一顿,更正道:“讨?买两只。”
罗六卞忙给了自己一嘴巴,“哎,奴才用银钱换两只蛐蛐儿来。”
说着,他越屏而出,甫入了外厅,便见魏拂璋面表郁色地坐在座上。
一见着罗六卞,他起了身,只身挡在罗六卞身前,不掩躁色:“就让我坐在这儿干等?等多久?”
罗六卞哪知道等多久?
这会儿赵太后要斗蛐蛐,若是玩的尽心了,说不准让魏拂璋在外头坐一天。
这郎君也真不够懂事的,伴读是何等殊荣,干坐些时辰又掉不下一块肉。
罗六卞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近日娘娘刚从来仪殿迁过来,凤体疲乏着呢,魏家郎便多歇会儿,待娘娘通传,自然宣您进去。”
说罢,也不等魏拂璋再开口,径直朝着外头的小奴招手,而后耳语吩咐了几句。
魏拂璋见着那小奴转身便去了,不知里头赵雪瓒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他性子急,也就直接拦着罗六卞不许他再进殿。
魏拂璋足高出罗六卞一个半头,身姿挺阔,这么一挡,将罗六卞吓得直往后倒了半步。
“您这是……”
“我不能进,你也不能进。”他硬着声,“太后若是宣你进去,你就将我也带进去。”
说罢,愣是杵在原地不动。
给他魏拂璋脸色看?也不打听打听往前在魏府,他是怎么将魏忌那老头气得险些背过气去的。
长安城论浑不吝的纨绔,他魏拂璋自诩第二,还未有敢领到他前头去的。
罗六卞虽是伺候在赵后身旁,可到底面前也是个朝廷重臣的嫡子。
若是个读书人,罗六卞也就巧言令色地谄媚几句,兴许也就万事安和了。可这魏拂璋偏又是个莽夫,素日里耍枪弄剑的,但凡是旁人说出口的话,在他耳朵里便只能读出第一层意思。
罗六卞颇是为难地福身:“哎唷,魏小郎君,您可别为难奴才了,奴才整日伺候娘娘多得是琐事要操劳费心,若是耽误了娘娘可如何是好?”
魏拂璋一脸凛色:“我说了,太后若是宣你进去,你便带着我一道儿进去。除此之外,还劳烦罗总管随我在此处一并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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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蓄意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