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夏天

　　“阿昀，你决定要报这个学校吗？”林爸想再确认一下少昀的决定。

　　“爸，我知道我的分数可以报一个更好的学校。”林少昀在电脑上翻出自己搜寻的资料。“但是我想学的是这个学校的王牌专业，实力也不容小看。放心吧，我仔细查过资料了。”

　　“你自己决定好，以后别后悔就行。”林妈知道儿子决定好的事难有改变的可能，但还是提了个醒。“就是离家远了点。”

　　“不管我去了多远的地方，我都会想着你们的。”

　　“既然阿昀想好了，我们就尊重他的选择。男孩子应该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林爸拍拍少昀的肩。

　　两人走出卧室，房间里只剩下少昀一人。

　　为什么要突然改报考志愿？

　　答案不言自明。

　　“周一就要去了……”少昀暗暗嘀咕，“也就是后天，我得抓紧时间了。”

　　“爸，妈，我先出去一趟。”少昀匆匆跑出门去。

　　身后隐约听见林妈在喊：“别太晚，马上吃饭了！”

　　送什么好呢？

　　对了！之前向秀秀打听过，沈欣喜欢练字，那就送一支钢笔吧。

　　林少昀跑进一家文具商店，寻找心仪的礼物。最后，他选了一支栗色外壳的钢笔，可另外刻字。

　　那就在笔帽顶端刻上“你值得”，笔身末端刻上“别后重逢”吧。

　　少昀又买了包装纸、贺卡、礼品袋，这才满心欢喜回了家。

　　看到儿子神采飞扬，林爸林妈猜到准是跟那个叫沈欣的女孩子有关。

　　夫妻两人知道少昀有个喜欢的女孩子，这是少昀主动坦白的。

　　少昀也答应了父母，保证不会耽误学习。后来看到少昀的成绩没有下降，反而学习动力更足了，于是两人睁只眼闭只眼。

　　吃过晚饭，少昀便回屋一阵忙活。跟着视频有模有样地学起来，礼物包装渐渐有了雏形。突然林少昀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塞进承托墨水瓶的白色泡沫垫下面。卡里是他兼职的薪酬和平时攒的零花钱，应该够第一学期的学费吧，再写个小提示：试试120323?

　　卡纸上写些什么呢？

　　别后唯相思。愿你知。

　　大功告成！少昀心满意足傻看着眼前亲手包装的礼物。然后拿起手机，快速打出一行字：“明天出来见一面，有时间吗？”

　　虽然沈欣那边还没回复，但是少昀一想到明天可以把礼物送给喜欢的女孩子，他就兴奋地直咧嘴笑，像是个单纯的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沈欣本来想回复：“要收拾行李，没时间出来。”想了想又删掉重新回复：“上午有空。”

　　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再见最后一面吧，就当是告别，这个见面理由合理吧，沈欣暗想。

　　“上午九点？”

　　“好。”

　　收到回复消息，少昀自然满心快悦。他躺在床上幻想明天的见面。

　　要穿什么衣服呢？少昀立马爬起来，拉开衣柜，挑选明天见面的着装，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配浅蓝色牛仔裤搭一双小白鞋。

　　第二天周日上午九点，奶茶店门口。

　　少昀八点一刻就到了，买了两杯果茶，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抬头看看路口。

　　九点差一刻，少昀看见沈欣正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沈欣穿着一件素净白色长裙，头发披散在两肩，斜挎一个鹅黄小包，脚穿米色帆布鞋，一身简单又娴静。

　　这也是林少昀第一次接触沈欣的初印象。两人虽同班，但没有交集。少昀坐前排，沈欣坐在末尾第二排。仅仅四五排之隔，却从来没有说过话。真是不可思议！

　　少昀开始注意到沈欣是因为她经常和秀秀到篮球场看比赛。后来，课后不经意的眼光相遇。再后来，两人距离缩短为前后桌。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熟络。

　　而现在两人之间仅隔一盏红灯禁行的距离，在林少昀看来却是这样的漫长。

　　少昀才想起他和沈欣好像从来没有约过会。这算是两人的第一次吧！他心里不禁暗暗窃喜。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沈欣没想到少昀这么早就来了。

　　“不用说抱歉，你没有迟到啊，是我自己来早了。”少昀才不介意等了多久。他紧张、兴奋，开心到忍不住嘴角上扬。

　　第一次约会，两人都稍带羞涩，拘束得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我们去公园走走吧？”少昀提议。

　　“嗯，走吧。”

　　两人慢悠悠走到了公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看，那池塘的荷花开得茂盛。”

　　沈欣顺着少昀的视线望去，池塘里莲叶田田，其上露珠附着，摇摇晃晃，似落未落，宛如嬉戏的孩童，就在这一片绿意密布之上瓣瓣粉红妖娆玉立，清冷又孤傲。

　　两人走在石子路上，路两边有太阳花点缀，鲜艳如红，素净如白，温雅如黄，极尽视觉享受。天公作美，佳人在旁，少昀感觉一切都刚刚好。

　　最后两人在柳树下的长椅上坐下休息，喝着果茶。树上鸟儿吟唱，树下一双人羞涩。时而微风习习，带着清幽的茉莉花香，拂过河面，惹得莲叶上的露珠摇摇欲坠，也撩拨少男少女内心的悸动。少昀贪看沈欣的一举一动，不愿错过她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那是什么花？”沈欣指着脚边一片紫色的花儿，这让她想起了少昀送的那束花，她还不知道叫什么花名。“是前几天你送的那种花吗？”

　　林少昀侧头一看。“嗯？不是。”林少昀侧头一看。

　　“这应该是鼠尾草吧。”少昀双眼一亮，嘴角不自觉上扬，随后解释道：“那天送的是薰衣草和勿忘我。”

　　薰衣草代表什么，沈欣不了解；但是勿忘我花，单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想要表达的意思。

　　“哦，是这样啊。”沈欣脸红起来，还好头发散在两侧，不容易被察觉。

　　本来还想问薰衣草的花语是什么。算了，干嘛问这些？沈欣在心里自问自答。

　　“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语吗？”林少昀替沈欣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沈欣一惊，难道少昀看穿了她在想什么？“这个……我回去查查看。”她讪讪一笑，立马扯到其他话题，“嗯……你报考的学校选好了？”

　　“应该会留在这个城市。但是也说不准。”少昀说话留有余地，他希望沈欣可以猜到，或者希望可以听到沈欣说不舍。当然这仅仅是希望，还不如说是奢望。他知道沈欣不是那种会把肉麻的话挂在嘴边的人。

　　“那很好啊，离家近，而且省内就有一个很棒的重点大学。”沈欣看着地面的花花草草。

　　少昀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小失落。“填志愿还有最后几天，你也试试吧，就这么一次，别错过了。”

　　“我已经决定好去工作了。”沈欣抬头望向远处，自从妈妈说过那番话之后，她就知道再无可能。

　　“你甘心吗？”少昀不知道沈欣在做什么打算。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沈欣努力挤出微笑，眼神依然在脚边的花草之间游离。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重要吗？”林少昀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你会有一点不舍吗？”

　　这么直白又暧昧的问题，沈欣始料未及，心跳即刻加速，呼吸急促，舌头麻麻的，就像是吃东西不小心咬到了花椒，从舌头到嘴唇再到神经，整个身体都麻麻的。

　　你重要吗？

　　快说重要！有个声音在沈欣心底呐喊，恨不得冲出喉咙，让少昀知道她的心意。

　　可是那又怎样？重要又如何？即将走向两条路的两个人，结果只会是殊途陌路，重要或不重要，现在还有什么意义？一番思想挣扎，终于还是理性夺过话语权，沈欣尽力压住情绪的波动。“我们之间只是懵懂时期异性之间的好感，谈不上喜欢。”

　　林少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反问道：“难道这一年多的好感上升不了喜欢的地步吗？”两眼坚定看着沈欣。

　　沈欣心头一怔，鼻子发酸，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脚尖上。这一年多给予的温情、陪伴，自己全然接受，现在否定这一切的也是自己。真可笑！沈欣开始看不起自己。

　　调整好情绪后，沈欣尽量保持一种冷淡的语气，但重重的鼻音无法掩盖。“那只是礼貌性的回应。抱歉，让你误以为这是一种好感。”

　　听到沈欣这么说，林少昀忽然感觉一阵耳鸣，耳内发胀，周围的嘈杂放大、清晰，直逼颅内，脑中闪过画面：隔壁班女同学托人送来情书和礼物，闹得班上不少人起哄。

　　出于礼貌，他写了封感谢信并表明自己已有喜欢的人。沈欣可能是看到了他在写回信，但不知道信中内容。后来好几天，沈欣对他的态度异常冷漠。难道她那时候的态度也是出于一种礼貌吗？

　　那一次打篮球不小心脚扭伤，她的神情那么慌张又害怕，也是出于一种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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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昀试图从过往片段中搜寻证据来证明沈欣说的不是真的。

　　在记忆中重新拾起几分信心的少昀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可以不答应我，但是……”少昀嘴角微颤，话僵在嘴边，他好像说服不了自己了。

　　出于什么礼貌？

　　出于同学份上的礼貌吗？

　　出于不想欠人情的礼貌吗？

　　出于不好意思拒绝的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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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仅仅是出于礼貌吗？不带有一点点个人感情？少昀在心里反复问自己，答案是什么？

　　沈欣偷偷看少昀，只见他眼角泛红，双目噙泪，眼神更加透亮无辜，似乎自己再说一声拒绝，少昀的眼泪就会涌出来。

　　沈欣突然想要抱一抱他的冲动。眼前这个男孩被她欺负得快哭了！傻瓜，你还不明白吗？她不值得，她不值得你喜欢！

　　既然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口，那就干脆做个彻底的告别吧，沈欣狠下心来一边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外侧，一边试图用无所谓的口吻，说：“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了。希望你……大学快乐，过得开心！”

　　沈欣感觉这一声祝愿像极了诀别。她起身要回家，想逃离自己作恶的地方。

　　少昀吸了一下鼻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沈欣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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