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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二的西哲公开课你要来吗?我书看完了,正好可以给你。」
「来的,但到时候可能还得借你的校园卡蹭顿晚饭了,应该可以吧?」
「可以的。」
“OK了,”钟言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扔到了沙发座椅里,终于放松下来大快朵颐。
“他这么快就回你了?”蒋丛林有点意外。
“嗯,他应该也不忙吧,”钟言其实也不太了解美院研究生的课程安排,只是下意识觉得纪北这个点肯定正闲着没事干,才会那么及时回复他的消息。
而事实上纪北刚接到程家辉的电话,正在赶往局里的路上。
“你们这就抓到人了?”他一边骑着车一边打着电话,“陵县那边的信息发来了?他真的和死者有关系?”
“是,所以问你要不要过来看看,确认一下。”程家辉的声音有些消散在风里,显得格外飘忽。
“我在路上了,等我十分钟。”纪北敲了敲耳机,“先挂了。”
到局里的时候傅凌已经被带到房间里做笔录,纪北推开门便看到程家辉撑着胳膊站在单向玻璃窗外,一脸严肃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问出什么有用的了吗?是他吗?”纪北凑过去问道。
“没有,”程家辉摇了摇头,拿起一副耳机递给纪北,“他应该是完全不知情,而且你上次提到近视的事……他不戴眼镜。”
说着,他伸出手指指向傅凌的眼睛,“完全不近视。”
纪北顺着程家辉的手指望去,看着屋内正恼羞成怒地对着警官争辩的傅凌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画像出错了?”
“不知道,”程家辉叹了口气,“但就算错了,他也确实和死者有点关系,误打误撞给我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我回去再听听那两个目击者的描述,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纪北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程家辉的肩,“你先看看能不能从傅凌身边的人开始查查,能匹配到他,那说明至少脸……有一部分是像的。”
“我知道,”程家辉笑了笑,“不用你说,我也想到了。”说完他整个人沉了下来,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隔了很久才开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回来。”
回来吗?纪北揉了揉眉心,他承认自己确实热爱以前的这份职业,但他也有很多无法割舍的东西,那些很沉重的感情在拽着他远离他所热爱的事业,所以他在两年前选择了离职,如今再次回到熟悉的领域,却带上了许多说不出口的复杂情绪。
“我……不是我不想,”纪北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会考虑的。”
“没事的,”程家辉伸手捏了捏纪北的胳膊,“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来,局长也很想你。”
“我知道,”纪北垂下了头,盯着程家辉捏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听录音重新改一下画像了,下次再聊。”
“好。”程家辉松开了手,冲纪北眨了眨眼,“你也别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吗?纪北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压力倒是可以缓解,但有些事情,如果再发生第二次,估计就没有缓解的余地,无法挽救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回了家,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便听到父亲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小北,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趟图书馆,”纪北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
“晚饭吃了吗?没吃的话桌上还有点剩菜你可以热一热,”纪南均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靠在客厅的墙上看向自己的儿子,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你不回来,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好吃饭,图书馆不是随时都能去吗?”
“爸,我今天就是在图书馆里待久了忘记看时间了,”纪北抱歉地笑笑,“下次有事不回来我一定提前跟您说。”
“生分了啊,您都喊出来了,”纪南均走了过去顺手把菜给拿去厨房里加热,背对着纪北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别怪爸操心。”
“爸,”纪北霎时有些喉头发紧,顿了顿才往前走去,伸手用力捏了几下父亲的肩膀,“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再发生了,你放心。”
掌心下传来微微的震动,是父亲叹气而带来的动静,他看见父亲转过头,盯着自己的胳膊说道,“下个月再陪我去看看你妈吧,两年快到了。”
“……好,”纪北垂下头,没敢直视父亲的眼神,心也坠了下去,他瞥向自己脚边那一块颜色偏深的地板,不敢回想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微波炉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相对无言地坐下吃完了晚饭,洗完碗后回到房间才拿起手机给程家辉发消息:「画像可能得等我下周一回学校才有空改了,抱歉。」
好在程队并没有催促,只是回了一句:「没事,我们先查傅凌的家人,你周末好好陪你父亲。」
不愧是和自己相识快八年的朋友,纪北有些感慨,程家辉有时候实在是体贴过头了。
微信此时正好又跳出一条消息,是马景睿发在班级群里的:下周二中午13:30,学校讲堂有一场防诈骗讲座,要求全体同学到场签字打卡,请大家务必准时参加。
纪北跟着其他同学在群里回了个“1”,便看见程家辉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我正好下周二来你们学校做防诈骗讲座,你到时候把画像给我吧。」
真是贴心,纪北没忍住笑了起来,「那我到时候必去迎接程队,我们学校何德何能可以请到你来做讲座。」
「还不是为了你,」程家辉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大艺术家。」
周一的专业课又是人体写生,模特阿姨耐不住高温一直在动,姿势在一个半小时内变了快十次,闷热的天气搞得所有人都有点不耐烦,连马景睿这种一路从美院附中考上来的乖学生都没忍住出声:“阿姨您能别动了吗?”
“那小伙子你告诉我,这姿势本来是啥样的啊,”模特阿姨脾气倒还算好,只是让学生告诉她之前的手和腿在哪个位置。
纪北叹了口气,看向同组的其他学生,“之前老师忘记做标记了吧,要不按现在的来?我画个记号,要不然这两周都没法画了。”
“我没意见,”马景睿率先表了态,又转头问站在自己旁边的同学,“你们可以吗?”
“行。”另外几位同学也都没有异议,随后马景睿转身看了眼在自己身后画另一组模特的袁梦,又回头看向纪北,“纪北,要不让女生来画记号?你不太方便吧。”
“啊,也是,”纪北这才反应过来,和自己画同一组模特的都是男生,即便自己对女性的身体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反应,也不太合适上前去给□□的女模特画记号定位置,班长的提议不无道理。
“袁梦,你帮我们这组的模特画一下记号吧,”马景睿拍了拍身后盘着头发正拿着刷子修改轮廓的女生的肩膀,“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袁梦放下刷子冲马景睿笑了笑,重新找出一根炭条,“我来吧。”
三个小时对于大尺幅的油画写生来说只够打型和铺大致的明暗关系,上午的专业课结束时几乎所有人的画面上都没有铺满颜色,而颜料又早早地被挤在了调色板上,纪北从被交错摆放的画架中挤出画室时身上沾满了颜料,他低声骂了句“该死”,又转了回去找出自己的松节油擦拭衣服上的油彩。
这股难闻的味道估计洗一次澡也洗不掉了,纪北皱了皱眉头,忍着刺鼻的油味去食堂吃了顿算不上丰盛的午饭,便又回到了画室。
下午的画室里空无一人,他这才落了个清闲,找了个空位搬出画板和电脑来,静心回想前一次画像时错过的细节。
两人都没能看清楚嫌疑人的脸型,纪北上次只是堪堪对着监控里模糊的轮廓推测出大致的脸型,也有可能结果不够准确,他重新将监控截图导入电脑,调整了图像的几个数值,放起了之前录的、两位目击者对嫌疑人的描述。
「人中这儿,稍微有点长,嘴唇比较薄,有点地包天……」
「这里的角度稍微平一点,嘴巴没有那么凸……」
下半张脸显然不符合正常人的比例,过长的人中,薄扁的嘴唇,再加上地包天……是处于紧张状态下才会有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下颌骨也会向前向下移动,下庭在视觉上变长,颧骨附近的肌肉因为紧张被拉扯,在面颊中间颧肌下方的凹陷会相对加深,正面看咬肌前移会导致脸两侧变宽变方,那么把这一切都往回推,推回没有表情的时刻,应该就是嫌疑人原本的模样了。
再试试看吧,纪北吐出一口气,撕开纸胶带将画纸贴到画板上,伸手从地上的笔盒里找出一支削过的铅笔在画纸上开始打轮廓。
第二天程家辉来的时候提前跟纪北打了声招呼,他便在讲座开始前带着画纸去了讲堂。
“给你,昨天我重新画了一遍,之前大概是因为目击证人在黑暗中没能辨别出来当时嫌疑人正处于紧张状态而咬着上唇,才导致下半张脸和整体脸型不够准确,这次应该可以了,”纪北将画纸递了过去,又问,“等会儿你来讲?要不要把图先扫描一下,你好传到局里,让他们先比对一下。”
“你还真挺急的,”程家辉调侃道,拿出手机对着画纸拍了张照,“我先发过去吧,等会儿讲座好好听,小心被骗。”
“我还用得着听吗?”纪北笑出了声,“真以为我之前那么多年白干的啊?”
“我就开个玩笑,”程家辉收起了笑容,“这不是想让你别太紧张嘛,一个案子而已,我们会尽快查出来的。”
纪北笑着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这不是……想早点松下这根弦嘛。”
“我知道,”程家辉没再打趣纪北,而是语重心长地看着纪北的眼睛说道,“我也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发生,我也知道你有很多顾虑,我上次说想让你回来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还愿意回来,你和你家人的安全,我会放在第一位。”
“操,”纪北难得地爆了句粗口,有些别扭地撇开脸,不想让程家辉看见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眶,强忍着眼泪戏谑道,“你这么担心我,就不怕我误会你喜欢我?”
“纪北,我是认真的,你别转移话题,”程家辉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快两年了,那件事我也有责任,你选择离职……其实我是开心的,至少这样你可以不用再面对危险。但现在局长因为这个案子找你帮忙,看到你还有着和以前一样的干劲,我心里过意不去。”
“和你没关系,”纪北吸了吸鼻子,很快地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你现在这样我也会有负担的,程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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