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夜[星际]

　　三十六夜5

　　“不知道，怎么了？”周佩珋坦荡诚实。
　　这一下反而让黎阕对不上话来。

　　周佩珋已经先走动了起来：“请吧，黎小少爷。”
　　黎阕虽然明显还气鼓鼓地，但是也只能听周佩珋的话。

　　周佩珋的这处庄园占地很大，降落坪虽然就在大道的尽头，已经是庄园中心的位置了，但想要去主楼还是有一个广场的距离。
　　周佩珋故意慢了半步，走在黎阕身后：“两年前的那届军队擢选确实分外坎坷，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里了。考生在考场中遇险，被用担架抬出来，这种事往前往后应该都没有发生过第二次吧？”

　　黎阕：“你不是不记得？”
　　周佩珋点头：“确实不记得。不过那一届的考官之一是周戴珩的亲舅舅，而我最后还能以断层第一的成绩被南方军队录取。想也知道，我当时肯定优秀得一骑绝尘。”
　　黎阕：……
　　终于暴露了，周佩珋果然还是那个周佩珋。

　　周佩珋的眼神落到黎阕的脑袋顶：“你呢？在十三中学的时候不是一直号称和我不相上下么？怎么最后的终试落得个零分，你作弊了？”
　　黎阕咬牙切齿：“终试是探索无人踏足的北地森林，给过往从来没有人类抵达过的地方做测绘。我怎么作弊？”

　　周佩珋好像笑了下，不过黎阕走在他的前面，看不到他真切的表情。

　　星际时代，华国的教育体系非常地精简。由国家建立的教育体系分为两个阶段，每个公民需要在八岁时参与公立的五年初级教育，之后是五年中级教育。这期间的教育主要是授予孩子们最基本的认知、道德和能力，也涉及一些高级职业诸如军人、科技研究员的基础学习。中学毕业后的公民们可以选择参与普通职业的工作，或者通过高级职业的考试擢选成为一个高级职业者。
　　当然这里划分的“高级职业者”与“普通职业者”并不是公开给各个工作分三六九等、划分高下。高级职业与普通职业唯一的区分就是需不需要参与擢选考试以及在该职业的高级学校进行学习。例如从军者至少要通过一场军队或者军校的擢选考试，属于高级职业者；记者之类的讯息行业因为能在战争中发挥不可或缺的特殊作用，因而整个行业的从事者都需要接受强度更高的道德与国家凝聚力的培养，属于高级职业者；而森林猎人这样无法进行规模教育，只能以师承方式发展的职业就属于普通职业者；范山邺这样从商的，不论是继承家产的还是替老板打工的，都属于普通职业者。

　　因此，在中学的学习同每个人未来的职业与选择并没有很强的关联，星球内各个中学的教育状况自然也没有很大的差别，都非常地轻松。而就在首都星上的十五所中学中，偏偏十三中学是个例外。十三中学起初因为地理位置靠近皇室宫殿，是华国皇室成员参与教育的中学。蒙上了这层矜贵色彩之后，它逐渐地又发展成了贵族子弟的专属中学。
　　于是在整个教育大环境都格外松弛的情况下，独独首都星十三中学卷出了一个新高度。昨天那位皇子获得了某门课的最高分，今天这位大臣家的小姐在体能训练中得了第一，明天又是谁家公子在小行星带飙飞船飙得最优秀。只要无伤大雅，他们可以就任何一项事迹比较起来。

　　黎阕和周佩珋的孽缘，就是从这种风气中生长起来的。

　　中学时期的黎阕并不是那种各项全能的学霸，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坚定了自己的道路，那就是从军。因此他的课业只专注体能、射击、地理、测绘几门与军队擢选考试相关的，课后的活动除了一个飙飞船是为了发泄，其他也都是枪械之类目的性极强的爱好社团。
　　别的关于文化、艺术之类的校园内容，黎阕完全无视，偏科到了极端。而就是这样的极端，竟然和全科学霸周佩珋完美地撞上了。

　　黎阕对周佩珋的排斥源自周戴珩，因此在之后的校园生活中对周佩珋表现得像是纯粹的厌恶。而周佩珋对黎阕的印象就要和缓很多，在那年军队擢选出结果之后，还浅浅地为黎阕惋惜过。
　　当然这种情绪只是浅浅地，别说黎阕能察觉，就是周佩珋自己都不太明白。

　　“你挺关心我当年的成绩嘛？”黎阕不咸不淡地续了句。
　　照往常，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势必要怼上十几个来回不罢休。但一提起当年的考试，不仅黎阕兴致缺缺，连失忆了的周佩珋都下意识想要避开。

　　那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地域，就像最深处的北地森林，无人踏足。

　　谈话间，周堇迎了上来。
　　“将军。”周堇拥有着极其专业的表情管理，即便是将他两年耕耘付之一炬的纵火犯就在眼前，也依然能面带微笑打招呼，“黎少爷。”

　　周堇为二人推开正厅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用餐长桌。
　　黎阕怎么说也是当今华国长公主殿下的亲外孙、半个皇室子弟，对贵族们趋之若鹜的奢侈品也算了解。只消一眼，他就能看出来，周佩珋家的这张餐桌不一般。
　　桌面是一整块原木的横切面，通体是生机勃勃的幽绿，表面有明显特殊的木质纹理，这是用整根北地森林的古木制成的。

　　不仅这张桌子，还有主楼内一切装潢，那仿古工艺的灯盏、纯手工编织的地毯，无一不是价比千金。
　　黎阕想起君娅女士对周佩珋的评价，没忍住“嗤”了声。
　　说好的正直坚毅，一心为华国开疆扩土的周上将呢？

　　周堇：“收到将军的消息，佣人们就加紧准备了晚餐，一切都是按照将军的要求安排的。”

　　黎阕面对周佩珋的安排自然不会露怯，走到客座，拉椅子、坐下、叠餐巾，端得是一派优雅流畅。
　　周佩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把身上的披肩接下来递给周堇。

　　而黎阕已经在端详周佩珋准备的菜色了。
　　他真没想到，周佩珋竟然和那些推崇自然、奢靡食材的贵族子弟一样，喜欢吃天然的肉类和稀缺的素食，对营养剂嗤之以鼻。
　　“啧啧周佩珋，两年的军功都用来换这些了吧？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周佩珋看着黎阕，从容在主位坐下，仍旧是一言不发。直到黎阕已经举起刀叉要对一道炙烤驯鹿肉下手时，周佩珋掷地有声：“我说你能吃了吗？”

　　“啊？”黎阕顿住了。

　　周佩珋笑笑，身后的周堇会意，撤掉了黎阕面前的餐具，连已经被握在他手中的刀叉都被抽走了。
　　“你又以为自己是来作客的了？”

　　黎阕感觉到周佩珋想羞辱他，他不可控的自我防御心理开始反击。
　　“周佩珋，你不至于吧？”

　　周佩珋给自己夹了清炒茄瓜，当着黎阕的面自己吃了起来。
　　“你知道你一把火烧掉了多少钱吗？我把你留在这儿，不是让你换个地方继续做无所事事、无法无天的大少爷。我已经和君娅女士协商过了，赔偿a-0373的钱，我不要黎家的，也不要皇室的，只要你黎阕的个人财产。”

　　周佩珋的语气愈加恶劣，黎阕感受到的危机感愈加明显。
　　黎阕：“什么意思？”

　　周佩珋：“黎阕，你作为一个毕业两年的无业游民，没有得到任何高级职业的资格证，也没有任何普通职业的工作经历，你的个人资产为零。”
　　“所以为了让你能还上欠我的钱，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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