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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气了
闻言，林清风侧脸转向窗外，那张常年如死水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起了波澜。
他声音不稳，眉宇之间带着被调戏的愠怒，“这样戏耍我有意思吗？我根本不懂什么是脸红？事实上，我连你们口中的红色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不知道红色，各种颜色我都不知道！”
他重重呼吸，有些气恼，却不知是恼方玉，还是恼自己。
那张常年精致平静，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上，到底是因为方玉的话起了波澜。
方玉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他自己脸上，“感受到了吗？你现在脸发烫，这就是脸红，不是只有害羞才会脸红，生气的时候也会脸红，而心情平静的时候，就像是绿色，难过的时候，就像是蓝色，开心的时候，就像是黄色，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她的耐心解释让林清风怔住，接着细品，最后咬着唇点了点头。
见他不再纠结，方玉手扶住方向盘，雀跃道，“那准备好了吗？我现在要带你感受黄色了！”
说完，车子疾驰而去。
***
A大校园里，秋意渐浓，凋落的树叶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些情侣携手走在林荫小道，嘴角洋溢着对未来憧憬的幸福笑容。
林清风手搭在方玉胳膊上，跟着她的脚步前向，方玉慨慷地向他讲解着这所古老的高校建筑。
“现在我们的左手边，是德国设计师乔斯特先生留下的教学楼，至今已有数百年，……”
林清风听着她的讲解，靠着自己微不足道的想象，想象着林清杨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的样子，打球的样子，奔跑的样子，想着想着，嘴角便不期然地轻轻上扬，好像微风拂过清浅的水面，一瞬即逝。
这也是方玉读书的学校，她一定学习很好，现在才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像自己，没上过什么学，还天生眼疾，挣个钱难如登天。
想到两人的差距，林清风脸上露出淡淡的黯然，突然悟出一种新的颜色——蓝色。
正想着，他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方玉扶住林清风，前面冒冒失失的学生带着愧疚回头。
“对不起同学，我赶活动，碰住你们了。”
面前的男生和林清风差不多大，加上林清风的眼疾不注意看确实看不出，所以把他当成了本校学生。
林清风不自在的点点头，朝着他的方向回道，“我没事。”
男生走后，方玉把林清风往自己跟前拽了一下，两个人紧紧挨住，“跟好我，今天学校突然有活动，人很多。”
蕴热的体温骤然靠近，林清风被迫抓紧那细瘦的胳膊，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蔓延至心尖，他喉头埂塞，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
他觉得这种心情应该就是方玉说的黄色，让他常年冰封的内心无端生出一股暖意，这股暖意让他滋生出更多不该有的奢望，他甚至开始渴望更多接触，他清楚自己不配得到，明明该拒绝这份好意，一面又舍不得，想得到更多，这种矛盾的心情令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把握住什么的念想。
走在前面的方玉不知他心中所想，突然掉转头，坏笑的看向他，“我在前面看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会不会是你弟弟也来参加活动？”
闻言，林清风脸色骤变，转过身就要往回走，方玉拉住他，“骗你的，没有和你很像的人，看把你吓得。”
这句话恍如一记耳光，打醒了林清风刚才一路的妄想。
是啊，谁会真正愿意给他这样的人一丝温暖？方玉也不过是看自己眼瞎好玩，才这样戏弄与他。
“你总是这样戏耍我有意思吗？看我像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好玩吗？”林清风提高音量，胸口因恼怒而大起大伏。
方玉倏地笑了，笑的没心没肺，“只是开个玩笑，你至于生气吗？”
林清风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常年“面瘫”的脸上再次露出一丝怒意，“我看不到你的表情，看不到你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开的玩笑到底是什么？你不要再骗我了，我回去了。”
说完，他不顾路人眼光，双手伸向前，慢慢探索离去。
“傻子，真正骗你的人不是我。”方玉脸上的笑参杂着几分冷意，她没有告诉林清风，他的弟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所学校。
林清风仍在不管不顾地向前走，路上的学生看到他后纷纷让出一条道，可校园里一辆疾驰而过的轿车，还是直冲冲向他开来。
方玉见状，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这才险些让车子撞住他，只是两个人都摔得不轻。
林清风先从地上站起来，他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是摸索着前方正走路，被方玉一把拽了回来，但他听到一声急刹车的声音，知道方才必定是很危险。
“我没事，你怎么样？”他话音里还有一些沉闷，但手却朝方玉伸出去。
方玉拉过他的手，顺着力道站起来，“我也还好，不算严重，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
她一边说，一边朝汽车驾驶室走过去，只是手里还像是不放心似的，一直牵着林清风。
林清风喉咙一紧，感受着被她握紧的手，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方玉没再理会他，拉着他走到驾驶室，敲了敲车窗，窗户缓缓降落，一张年轻的脸露出来，带着一款潮流太阳镜。
那张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语气咄咄逼人，“美女，有个瞎子男朋友就看好他，别让乱跑，影响小爷我开车。”
闻言，林清风身子一僵，准备抽出被握的手，却蓦地发觉方玉手握的更紧，语气也是他从未听过的冷冽。
“这里是学校，如果我没记错，不允许开车进来。”
车上的男生拿下墨镜，笑的吊儿郎当，“你是没记错，可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是院长啊！哈哈哈！小爷在自己家开车，有错吗？”
他的笑声狂而大，引来不少学生驻足。
方玉在他的笑声中掏出手机，悠然自得地打开视频，对着男生冷笑，“自己家？梁院长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正巧我有个粉丝两千万的账号，你说把你刚才那段话发网上，你爸的院长还做不做得下去？”
“你既然录视频？”男生止住笑意，恼羞成怒的瞪着方玉。
方玉不紧不慢的收好手机，嘴角的冷笑变为不屑，“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报警理赔，要么助你成为网红。”
男生咬牙想了想，带着不甘回道，“你别报警，老头子知道又要吵我，我也不想发网上给他制造麻烦。”
“现在知道是麻烦了，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方玉冷着脸步步紧逼。
“小爷赔你们钱，这样可以了吧？”男生底气弱了几分。
方玉笑了笑，“行啊，也不为难你，我们两个各自做个全身检查，一人一万，你赔给我们两万，再下车深鞠躬好好道歉，这事就算过去。”
“钱小爷可以赔，还要道歉？”男生不服气。
方玉握着林清风的手扬在他面前，“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男朋友瞎子，所以你得道歉，并且深鞠躬，看他原不原谅你，如果不原谅，刚才的二选一题，你还是要做。”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林清风的心脏骤然紧缩，似乎减轻了重量，直升上去。
“你别太过分。”男生俊秀的脸上显出一丝羞恼。
方玉靠近车窗，巨大的压迫感欺身而来，她什么也没说，车里的男生却觉得莫名一阵心虚，随后语气弱了下来，“好好好，小爷道歉行了吧，你让开，我要下车。”
方玉退后一步，男生从车上下来，朝着林清风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清风别过脸，一只手还被方玉握着，他感觉到自己此刻脸上滚烫，一定又是她说的红色。
方玉不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以为你下车是要鞠躬，如果只是说声‘对不起’，没必要下车，重新道歉。”
最后四个字，她刻意强调的语气给人一股不怒自威的紧迫，男生纵使心中不忿，却也是带着不甘，重出一口气，朝着林清风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说你。”
方玉贴近林清风身边，两人仿佛真是一对情侣，“怎么样？接受他的道歉吗？不接受的话我让他再说。”
林清风不自在的挪一小步，然后淡淡点了点头。
男生返回车里，递给方玉一沓子钱，“现在可以了吧？”
方玉接过钱，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可以了，你走吧！”
“把视频删掉。”男生不忘提醒。
方玉把钱装进包里，冲着男生挥挥手，“没有视频，还没来得及录。”
“你敢诓小爷？”男生握紧拳头。
方玉却笑的一脸随意，“还不走？我就算没视频，也能报警说你个故意伤害罪。”
“你给小爷等着！”男生被气的说不出话，一脚油门踩到底扬长而去。
人群散去，方玉转过身对着林清风，看到他有些局促不安地面对着这一切，内心忽然软成一片。
“以后有我在，不会让别人随便欺负你。”
林清风呼吸陡然重了几分，他强制压下心中升起的一片欢喜，语气依然不冷不热，“没有人欺负我，他说得对，我就是一个瞎子，以后不要再说我是你男朋友，我只是一个盲人按摩师。”
“你又生气了？”方玉蹙眉，“你明知道我刚才只是想让他跟你道歉才那么说的，你介意什么？”
“我就是介意你只是为了让他道歉才这么说，我不需要！”
林清风抿唇，为内心忽然升起的怅惘急躁，自从认识了方玉，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在意的越来越多，情绪也总是被她掌控，有时候因她的一句话无理由地开心，又因她的一句话会产生期待，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再也回不到以往无欲无求的日子。
他一直不怕孤单，不怕被人嘲笑是个瞎子，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可是自从方玉出现以后，他害怕的越来越多。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内心怎么变得如此敏感多虑？
在林清风失神静默片刻后，方玉再次牵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我以后不会再这么说，先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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