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走虐文小可怜

　　一个由于要素过多而显得杂乱的房间内，伏在电脑前酣睡的韩千昭被楼上小情侣吵架的声音吵醒。昨天他剪辑视频到深夜，实在撑不住，本来只想眯一会儿，结果直接到了早上。

　　韩千昭打开电脑，后台最新发布的视频下，评论全在催他更新。看在money的份上，他泡了杯咖啡，强打精神继续剪辑，终于赶在了饭点前发布了出去。

　　这位粉丝上个月刚破百万的阿婆主叫了份外卖，等送达之后，他检查后台，才过去不到半小时，评论由0跳到了500+。果然，在快到饭点时发布是正确的，他的粉丝们估计都在看他的视频下饭。
　　韩千昭也评论了一条，附上了午餐照片。

　　【亲亲老婆：看见在吃午饭的昭昭了，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手捧莲花][手捧莲花]】
　　【一个半小时等于一个小时半：楼上怎么看见的，我们昭昭在哪儿？莫非碗里的西红柿片就是？！[惊恐捧脸]】
　　【你踢到棉花了回复一个半小时等于一个小时半：在如此透亮的汤汁上，你居然没看到昭昭老婆美丽的倒影，看你是充电粉丝，这次不跟你计较了】
　　【一个半小时等于一个小时半回复你踢到棉花了：果咩那赛~】
　　……

　　数据还不错，韩千昭合上电脑，打开iPad微信看大家都在聊什么。家人群里，他还停留在2G时代的爸妈发了好几条语音，问韩千昭找到工作没。
　　韩千昭回：没找到，还活着。

　　以防他们又瞎担心，韩千昭转了一张午餐照片过去。

　　【妈：一点油水都没有，就几片菜叶子，这吃的是什么】
　　【爸：你是不是被诈骗了不敢跟我们说？】
　　【爸：转账[6666.00]】
　　【妈：不是活着就行了，要好好活着。转账[6666.00]】

　　韩千昭：……他吃的这么一小碗，一百多呢。
　　他点了收款，转去大群。

　　【北纬38°】是一个氛围轻松的旅游爱好者群，大家分享的生活都很有意思，韩千昭喜欢在里头冲浪。
　　一点进去，刚好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群里老人：

　　【剪刀：中学时代的好友突然联系我，好像想跟我重归于好……但我和他以前有过很大很大的矛盾，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剪刀”是个二十出头还未步入社会的小年轻，没什么钱，自由职业，但人很努力向上，性格也真诚，闲暇之余还会帮群友画头像，什么风格都hold得住，韩千昭感觉他的美术功底不错。

　　至于他问的这个问题，韩千昭摇头回复：
　　【三颗半星星：铁定卖保险的】

　　【剪刀：他是幼师】
　　【三颗半星星：那就是即将转行卖保险的】

　　韩千昭的回复很快被其他群友的发言淹没，剪刀小朋友采纳了更中和的建议：和以前的朋友再相处一段时间试试。韩千昭没大在意，毕竟他也不清楚剪刀和他中学时代的好友在现实生活中是什么样的人。
　　-

　　收到林洛的吃饭邀请后，燕以坐立难安。群聊里的大家给了他很多建议，有些年长的群友说年少纯真的友谊是最难得的，等他人生过了大半，会懊悔自己失去这么一个朋友；有群友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都过了这么久了，突然联系肯定是另有所图，比如，给他推销保险；还有群友直接戳破了他的心思，说如果他没有任何期待和朋友重归于好的话，就不会在群里问该怎么办了。

　　燕以挨着床沿边坐了下来，手机弹出一条短信，林洛发来的，是一张路边小橘猫的照片，林洛的手放在它脏兮兮的脑袋上，小橘猫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燕以双指放大，嘴角弯起了一点弧度。

　　林洛特招小动物喜欢。燕以以前被猫抓伤过好几次，他倒是一次都没有。
　　凝视了照片几秒，燕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手机、钥匙、雨伞装进帆布包，起身出门。

　　他们约好的地点是一家湘菜馆。两人就座后，气氛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尴尬。
　　林洛已经知道了他有重归于好的意愿，表现得更加活跃，十句有九句半都是他一个人说的。

　　“你尝尝看这道蒸菜。”林洛夹了一块茄子到他碗里，神情中带着些许期待。
　　来都来了。燕以盯了几秒，破罐子破摔，夹起来送进嘴里。

　　林洛笑了，“味道正宗吧？”
　　他这么一笑，带起了脸颊两侧的酒窝。

　　“阿以，我早就想说了——”
　　燕以被林洛的话牵引着抬头，对上他欲言又止的目光。

　　“你打底衫是不是穿反了？”

　　林洛突然站起来俯身靠近燕以，翻出本应在颈后而现在在前的领标，“看吧，这么明显，我都要怀疑你故意穿反标新立异了。”
　　他坐了回去，端起杯子喝茶，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燕以怔愣，锁骨上的异物感忽然被放大了数百倍，领标和皮肤的接触让他无法忍受。
　　痒，特别痒，他无意识地去挠，最后通红一片，渗出了血丝。

　　林洛没说话，吃完饭，他让燕以等一下，自己先出去了。
　　再回来时，他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管药膏：

　　“回去记得擦。”
　　林洛指了指锁骨靠下的位置，示意安静坐着的人。
　　燕以抬头看他，小动物般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林洛熟悉的情绪——

　　依赖。

　　林洛刚才就发现了，燕以总是去挠的那块皮肤，并不是领标接触的位置，而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燕以的理智一定在告诉自己，不要轻易相信眼前的人，但依旧无法阻止向他靠近的心脏。他的老朋友该苦恼啊，心脏被胸腔好好保护着，根本拿它没办法，只能做一些徒劳无用的惩罚。

　　多可怜。挠破了也还是选择信任他。

　　早上，明家人难得齐整地坐在一桌上。养母亲自分粥，细声嘱咐燕以多吃点。
　　燕以在这个家里和他们一块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受养母这么恩待还是头一回。

　　罗铃悄悄递眼色给丈夫，明盛不为所动，她神色不悦了一瞬，自己开口：“阿以，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工作还是…结婚？”
　　“我有在工作。”燕以提醒养母。

　　罗铃脸上闪过嘲讽，画画算什么工作？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还好意思说在工作？
　　她很快收拾好表情，“真正的工作很辛苦，你还没体验过，分不清楚也正常。其实结婚也是个不错的选项，要是到有钱人家，阿以你画一辈子画都没人说你，怎么样？”

　　燕以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反正他绝对不会答应。

　　养子没回应，罗铃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明盛见状，拧眉呵斥：“甩冷脸给谁看？她是你养母，回句话怎么了？”

　　“……”

　　难不成在被卖到别人家之前，他还要毕恭毕敬地跟养父养母说“辛苦了”吗？燕以不争气地红了眼圈。

　　明皎冷哼，“你又在装什么？大早上的叫人看着心烦。”
　　罗铃脸上的笑真了八分。她出来打圆场，“孩子马上要嫁出去了，你干吗这么骂他？养母给你赔个不是，阿以你别放在心上。”

　　委屈想哭的冲动轻得像一缕烟，很快散尽，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燕以不被允许不说话，多说话，少说话，说错话，在这么多要求下，他的话也没有人真的在意过。

　　正到提及婚事的大好时机，罗铃张口欲继续，被丈夫阻止。
　　明盛摇头，视线落在养子身上，有一瞬间变得柔和，这个变化被罗铃捕捉到，心里哑火更甚——
　　得赶紧把这个祸害赶出去了。

　　下午，燕以从地铁口附近的行李寄存处出来，没直接去画室。他一上午都在心烦意乱，害怕自己以后真的要和不认识的人结婚。

　　他还没谈过恋爱，但并非没幻想过。在中学时期，燕以有过好感对象，是一个高年级学长。学长对他很好，记得他的生日，总是很开心地跟他打招呼，在大家面前毫不掩饰对他的关注。

　　有段时间，燕以恍恍惚惚，以为自己恋爱了。不过很快，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的错觉很快被浇了个透心凉。
　　学长对他避之不及，在一次活动后，甚至哭着求燕以不要再靠近他。

　　不知不觉，燕以的硬币罐空了大半。他站在娃娃机前，又投了一枚，神情专注地盯着娃娃的移动，快要进了——
　　失败的音效再度响起，燕以呼了一口气，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管怎么尝试，他好像都夹不到里面的娃娃。
　　唯一的兔子先生，还是陌生人送他的。

　　燕以晃了晃所剩无几的硬币罐，拧紧盖子，塞进帆布包。
　　他转身，视线里跃入一个他永远不想再见到的熟人——

　　“燕以？”

　　身高优越的男人跨了两步，很快站在了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

　　“真的是你，”高兆饶有兴味地将老同学左顾右盼、惊慌失措的神态收入眼底：“燕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想平安无事的话，就躲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你。可你现在，是怎样？”

　　燕以僵在原地，心跳急速，喘不上气，他的喉咙、肺灼热得好像即将融化，在恐惧感将他吞没之际，燕以耳边，回响起五年前高兆将他按进泳池后恶魔般的话语：

　　“喊‘救命’干什么，换气可是基础中的基础，你不好好憋气，怎么学会游泳？”

　　冷汗自额前滴下，燕以攥紧手中的带子，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

　　高兆是群英中学，最不能惹的人。刚升入高二的燕以，还没有意识到学生中的这句传言，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群英是阜市排名靠前的私立中学，入学有家庭审查，每年都有许多国外名牌大学的保送资格。燕以相当于是明皎的陪读，被养父一起送进了这所学校。
　　他的身份很尴尬，经常被明皎和他的小团体排挤，不过燕以还是很开心，因为免费的高级颜料、画布，最重要的是，群英中学有林洛。

　　他和林洛在第一个学期是同桌，燕以在12岁以前，跟着明皎在家学习，所以林洛是他第一个在学校交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林洛的父亲是一个厉害但花心的律师，林洛跟母亲住一起，是走读生。燕以在学校寄宿，时不时被林洛带到家里，一起吃他妈妈做的饭菜。

　　燕以的纪律分每个学期基本上都是零，因为外出在同学家过夜被扣光了。林洛担心这样他会保送不了好学校，燕以不在乎，分被扣光了才好呢。本来他的画经常获奖就够惹明皎不快活了，他的文化课成绩和平时成绩要再高的话，他会被针对得更厉害。

　　更何况，他和林洛只要有一个上好学校就够了。名校的光环戴在他朋友头上和戴在他头上对燕以来说没什么区别，前者还让燕以更开心呢，他巴不得林洛卷上去以后养他。

　　林洛是年级第一，学校里最聪明的人，还是学生会副主席，国外top1大学的保送名额非他莫属，燕以是这么想的，直到升入二年级，林洛即将竞选学生会主席之际。

　　群英中学历来都是年级第一当主席，本来无可非议，直到高兆的出现。
　　他在高一第二个学期转到群英中学，在短短一学期内，俘获了全校大部分师生的信任。“Live to Lead”，天生领袖，这么形容他也不过分。

　　高兆也要竞选主席，而且势在必得。

　　升入高二以后，学美术的燕以和学文化的林洛并不在一个教学区域。等风言风语传到燕以耳朵后，林洛已经被针对得很厉害了。

　　“私生子”、“住出租楼的走读生”、“老师的眼线”……这些tag被贴在了他朋友身上，林洛被莫名其妙革掉了在学生会的职务，而一旦有这种经历，就基本上和保送无缘了。林洛平静地接受了整件事，当什么也没发生，安心等待高考。

　　燕以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比谁都明白，最讨厌父亲的林洛之所以接受父亲的钱来这上学，就是为了有更大几率获得奖学金去国外上学，成为母亲期待的样子。
　　林洛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要紧，他早释怀了。

　　然后，又过了一个月，当燕以跟老师去外地写生回来，林洛生病请假了。
　　病房里，林洛的左腿打了石膏，脸上有明显的外伤，他说他不小心摔下楼梯。林洛母亲一直在哭，燕以知道是谁干的。

　　他去了学生会，找新任主席理论。高兆没理他，干自己的事，接了个电话很快出去，燕以跟了上去，执拗地要他道歉。高兆烦躁地将他推了进去，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燕以等了很久，陆陆续续有许多同学经过，但没一个人愿意给他开门。
　　直到天黑，有个不知情的人进来，估计没预料到燕以在里面，吓了一跳，转身就走。燕以没看清他的脸，趁这个机会离开了。

　　第二天，高兆的紫水晶项链丢了。那似乎是他姐姐的遗物，对高兆来说非常重要。
　　那么重要的东西，被放在了学生会办公室里，昨天几乎一整天都被锁在那的燕以成了嫌疑人。门有从里面被撬开的痕迹，没人相信那天晚上有人给他开了门，因为钥匙只有一把，在高兆那。

　　燕以拼命解释项链不在他这，高兆不信。项链对他有非比寻常的意义，所以在被找到前，高兆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燕以每天每天都能见到他，教室、走廊、食堂，连宿舍也是。
　　为了要回那条紫水晶项链，高兆去医院给林洛道了歉，还跟燕以说，要是他肯还项链，就保留林洛的保送资格。这是高兆最后的耐心。

　　燕以开始希望是他偷的了，隔天，紫水晶项链真的出现在了他书包里，只不过，是碎的。

　　“所以，这就是你不肯还我的原因吗？”高兆咬牙切齿，用燕以这辈子见过的最生气的表情反问道。
　　燕以百口莫辩。

　　“我会让你后悔这么做的。”

　　高兆扔下的这句话，成了燕以噩梦的开始。

　　以前，不敢明着欺负他的人嗅到了某种信号，隔三岔五找燕以麻烦，故意将他引到高兆周围。学校待不下去，在明家也会被明皎指着鼻子骂。燕以逃学，一连好几天都待在画室里，不敢出去。

　　有人报了警，燕以“偷走项链”的事情闹到了警察局，养父养母都知道了。他一遍一遍地解释，和警察、学校老师、养父母，还有心理咨询师。
　　最后，林洛出来作证。

　　事情是怎么解决的，燕以忘了。高兆依旧认定是他投的项链，他转了学，林洛也是。
　　燕以以为自己不会再遇见他们了，命运偏偏这么捉弄人。

　　“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聊一下了，最近发生的，和你有关的事，可真叫人惊喜。”高兆打量着他脱去稚嫩的脸，靠近燕以。

　　不知不觉中，燕以被逼到了角落，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里衣被冷汗浸湿。
　　在高兆的手落在他肩膀之前，燕以竭尽全力推开了他，跑向出口。

　　“逃跑是没用的，你很快会明白。”
　　高兆没去追他，在原地留下了一句警告。

　　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燕以脸色极度苍白，眼前有些模糊，绿灯一到，他被推挤着往前走，肩膀被旁人撞了一下。

　　[好痛]
　　[放过我吧]

　　过了路口，他凭直觉走到写字楼底下，刷卡进了电梯。
　　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不断跳跃，最终在“11”停下。燕以跨出了电梯，扶着墙壁坐下，他抱住膝盖，终于能够大口大口呼吸。

　　手机弹出一条短信，来自林洛。
　　【五点了，记得吃饭】

　　怎么办，高兆回来了——燕以打下这些字，又一个一个删掉。
　　他低头埋在膝盖间，哽咽了下，最后还是给林洛发了消息：

　　【我害怕】

　　四十分钟过后，林洛赶到11楼，在画室门口，他找到了浑身发抖的燕以。

　　“阿以，没事了。”林洛跪下来，抱住了他。
　　燕以抽噎着，很快放声大哭，“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我好害怕……他又来找我了，项链真的不是我打碎的，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林洛闭上了眼，僵硬地抚他的背，“我相信你，阿以没错，错的是陷害你的人——有一天，他们都会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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