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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事堂(3)
陆安擦完手用纸巾捻起了地上沾满灰尘的告示牌,转身问时沂。
“你可能要结个婚。”
“我觉得咱俩的进展太快了一点。”
陆安沉默了半晌把手里的婚庆公司的牌子丢在时沂面前。
“我觉得你的新娘另有其人。”
时沂瞅了陆安一眼,“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转身朝电梯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走吧,看看到底有没有新娘。”
时沂对陌生人话一向不多,但陆安似乎是个例外,该死的颜控属性。
“几层来着?”时沂看着电梯楼层问道。
“四层。”陆安答到
“不太吉利的数字。”
四层到了,电梯犹如一个迟暮的老人,晃动了两下后,缓缓地开了门。
这里和楼下一样,是被时间遗忘的荒芜之地,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华贵的软地毯上,灰尘和碎屑四处散落,墙面破败不堪,华丽的水晶吊灯砸落在正中间,散落在地上的水晶,散发着最后的光芒。
脚踩在软地毯上没什么声响,时沂观察着周围,周围礼堂的门都是关上的,陆安则是到大堂的前台后面勘察。
“时沂。”陆安叫了一声,时沂回过头看见陆安正准备捡起地上的文件夹,时沂抬脚走了过去先一步的拿起了文件夹。
里面的纸上了年头,纸边泛黄字迹只能勉强认清,写的都是当年登记婚礼的新人。
“还真是婚礼现场。”
“还有配冥婚的。”
时沂指着表格新郎新娘名字边上的一栏,上面写着活人/死人。
“看来现在你的婚结不上了。”
“没事,没有爱情的婚礼像一盘散沙。”时沂看了眼陆安微微勾唇。
一阵微风吹过,时沂抬头看向正对着前台的礼堂,刚刚紧闭的大门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开了一道缝,就像婚礼的主人在邀请他们的来宾。
“门开了。”
“感谢你特别邀请~”时沂哼着人类世界里一位红火的歌手唱的歌。
陆安看了时沂一眼嘴角上扬,自打和时沂交谈以来,他笑的频率比以往多了。
走进礼堂,红色的绣着喜字的帘帐,来宾的桌椅和T台两侧的鲜花的布置无不彰显着婚礼的主人在很用心的布置着属于他们的人生殿堂。
“中式婚礼。”时沂和陆安齐步走上红毯,明明外面破败不堪,里面却依然精致,像隔三差五有人过来打理一番。
舞台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油灯,看上去和昨日一楼大厅的那个老人手里拿的是一样的。
油灯冰冷的青铜触感在掌心蔓延的瞬间,触碰油灯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开始扭曲变形。
陆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如同被卷入湍急的漩涡,墙壁、家具都在疯狂地拉伸变形。
他下意识抓住时沂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时沂见状默默朝着陆安靠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眩晕感终于消退,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古色古香的内室。
檀木家具散发着幽香,绣着百子图的帷帐轻轻晃动。
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女子温柔可人男子模样似是将军。
时沂两人的身旁就站着一位倒水丫鬟,却对近在咫尺的两人视若无睹,时沂伸手想拦住她,手掌却径直穿过了丫鬟的身体。
他眉头微蹙微微张着嘴愣了一下,突然转身抚上陆安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松了口气。
“你——”陆安瞳孔微缩没料到时沂忽然做出的亲昵动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两人相顾无言。
“还好,至少我们还能碰到彼此。”时沂率先反应过来收回手,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阳光透过雕花窗洒进内室,将军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子。
在软榻上坐下。女子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她轻抚着圆润的弧度,眼中盛满温柔的笑意。
“又在踢了?”将军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妻子肚皮上,突然惊喜地抬头,“踢我了!”
女子掩唇轻笑:“将军这般模样,若是让将士们瞧见...”
“让他们笑去。”将军毫不在意,轻轻环住妻子的腰身,“我儿将来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画面又开始变换。
凉亭里,女子倚在将军怀中,望着满天繁星。
周围蝉鸣声声,晚风送来了荷花的香气。
“你说,孩子会像谁多一些?”女子轻声问道。
将军把玩着她的发梢:“眼睛要像你,明亮如星。鼻子像我,挺拔些好。”
“那性子呢?”
“自然要像阿杳,”将军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温婉可人。”
阿杳笑着摇头:“我倒希望孩子能像将军,坚毅果敢。”
场景再次变换,时沂搭在陆安背上的手刚放下又抬起拍了拍。
将军府上下忙作一团。
“你慢些。”将军紧张地扶着阿杳在回廊散步,她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
阿杳抚摸着新做的小衣裳,布料柔软得像天边的云朵:“将军,你说孩子穿上会好看吗?我绣了整整十日呢。”
“自然好看。”将军从背后环住她,大手在她隆起的腹部下方轻轻托起,“我们的孩子,穿什么都好看,何况是他娘亲做的,谁要是说不好看我就揍他!”
场景再次变换。
窗外飘着细雪,屋内炭火融融。阿杳靠在软枕上,将军正在为她揉捏浮肿的双脚。
“就这几日了。”接生婆笑着说,“孩子定是个孝顺的,知道挑将军休沐的日子来。”
将军紧张得坐立不安,亲自检查婴儿房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摇铃声音太响了。”
“这个襁褓不够柔软。”
“再多加两个炭盆。”
阿杳倚在门边,看着丈夫忙前忙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将军这般紧张,倒像是您要生产似的。”
将军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强作镇定:“阿杳别怕,我就在外面守着。”
阿杳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与期待:“有将军在,我什么都不怕。”
阿杳忽然低头捂了下肚子,将军立即靠过来。“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阿杳笑弯了眼:“我昨日做了个梦...梦见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将军将她搂入怀中:“等孩子出生了,我教他骑马射箭,你教他读书写字,可好?”
阿杳将头搭在爱人的肩膀上轻轻点头:“好。”
这次场景没再变换,窗外的天色却骤然从白天变换到了黑夜。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寂静,一位鬓发斑白的稳婆抱着襁褓匆匆走过,
“夫人呢?!”一声暴喝从门外炸响。
杂乱的脚步声和劝阻声由远及近。
“将军三思!产房污秽——”
“滚开!”
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身着玄色战袍的男人大步闯入。他束发的玉冠有些歪斜,显然是匆忙间戴上的。
俊朗的面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床榻上的人影时瞬间软化。
时沂二人这才注意到床榻上躺着一位面色惨白的女子。
她的长发被汗水浸透,散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将军单膝跪地,怕自己的力气不小心伤着那人颤着手轻轻捧起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脸上。
“将军...”一旁站着的女医官欲言又止。
“救她。”将军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无论用什么方法,求求你,救救她。”
医官沉默地取出银针,在烛火上快速灼烧后刺入几个穴位。“半炷香内若能醒来...”她没再说下去,沉默代表了没有会发生的一切。
将军重重地点头,额头抵着交握的双手,肩膀微微耸动,张着嘴低声念诵着经文乞求上苍不要带走他的爱人,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将军寸步不离的守在夫人床前,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生怕眼前的人一不留神就离开了自己,半柱香很慢,对于这位已经将希望寄托的人身上,似乎度秒如年,半柱香也很快,地府的阴差似乎在催促着死亡的到来,最后一簇香火倒下时,床上的人被宣告了死亡。
将军看着熄灭的香火眼中没有了光,只是静静的看着此刻躺在床上却又离他很远的人。
“哇——!”一声啼哭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似不甘心就此和挚爱之人还有刚出生的孩子阴阳两隔的,她拼尽全力挣脱了阴差的锁链,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指尖轻轻划过将军布满老茧的掌心。
将军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张苍白的脸。"阿杳?"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颤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阿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女子艰难地睁开眼,睫毛微微颤动,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在将军脸上。
她吃力地抬起手,抚上将军满是泪痕的脸“将...军...”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嘴角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
“我在!我在这里!”将军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滚烫的泪水砸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将她的手贴在唇边,落下无数个轻吻,“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你别说话,省着力气...医师呢!叫医师!”
女子轻轻摇头,纤细的手指费力地抚上他的脸庞,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别哭...”她气若游丝地说,“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流泪了...能再见将军一面...已是我...最大的福分...”
“不说了,不说这个了...”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男儿,此刻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打湿了锦被上绣着的荷花。将军将脸埋进她的掌心,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女人如当初无数次捏着男人耳垂一样,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了捏爱人的耳垂
“阿杳...很幸福...”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却依然温柔地注视着他,“能遇见将军...是阿杳...最大的福分...”
"阿杳..."将军哽咽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不后悔,不后悔嫁与将军,不后悔为将军生下孩子…”
细软的声音向对面的人倾诉着爱意,她不知道阴差还有多久把她从家人身边夺走只想此刻将没有说尽的爱再表达的多一些。
“唯一悔的是从前没把身子养好,不能陪将军到老,陪孩儿长大,为父母尽孝。”说着说着,女人眼角滑落一滴泪,她现在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住她大哭一场。
将军摇着头,却不敢打断她的话,只是默默流着泪听着妻子的诉说,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就像指间握不住的沙。
“往后的日子,将军记得多陪陪孩子,孩子缺的母爱是我对不住她…”
外间突然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将军如梦初醒,踉跄着起身将襁褓中的婴孩抱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妻子身侧。
女子忽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将军连忙扶住她。"孩子..."
当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被放在她身边时,女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光彩,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过孩子皱红的小脸,一滴泪水落在孩子的小脸上。
“对不起...”她轻声说,“娘亲...不能陪你长大了...”
将军再也忍不住,将妻儿一起搂进怀里,哭得像个孩子。“阿杳...你别走,求你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女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孩子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吻她的孩子,她的手缓缓垂下,唇边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窗外,一阵寒风卷落了满树梨花,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像是上天为她送行的眼泪。
“阿杳——!”将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房间里。他紧紧抱住妻子尚有余温的身体,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嚎啕大哭,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但怀中的温度,还是一点一点地消逝了。
陆安眼眶有些发红转过身,时沂沉默的低下头拍了拍陆安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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