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五条式有话要说

　　有的少年在一些细小的绝望中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大人。平静地接受了命运。
　　有的少年在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中被猛打猛踹地摔进大人的行列。狼狈地被命运毒打。

　　五条悟是后者，夏油杰也是后者。区别或许只在五条悟的痛彻心扉是由夏油杰带来的，而夏油杰的痛不欲生来自扭曲的真实世界。
　　因为太痛了，所以变成了悲观消极的人，甚至做不到用小狗小猫、烤面包的小视频来治愈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盘星教的发展与壮大完全是靠五条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说没遇到夏油杰就是没遇到，无论谁来逼问都绝不改口，烦了就开始耍横闹脾气，让讨厌的老人家知道什么是死亡的恐惧。随手比一个「苍」或者「赫」，就能吓住臭老太婆和糟老头子们好几个月安安分分。
　　但实际上呢？
　　夏油杰吃到过手下从黑市收来的、本应是在任务报告中被最强特级祓除的高级咒灵，也收到过从没来盘星教听过布教的陌生大款的大笔奉纳，每次都是他在黑市买咒灵花出去的两倍。

　　成年人的成熟在于心照不宣。
　　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诉之于口，也没有必要去深究。

　　他们原以为终局来临前会一直保持平行的状态，一个赶紧走，一个慢点来，给对方留下表示自己还活在世上某处的咒力残秽，然后面对他人心安理得地表示又逃过一劫，或是心安理得地表示没能赶上，等下次再说。
　　但现在不一样了。
　　五条式就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横线，简单粗暴地贯穿了这两条平行线，逼迫五条悟与夏油杰见面。

　　夏油杰从没听过自己的身体或者术式能够封印六眼这样的话，虽然很不合时宜，而且还十分尴尬，但他还是决定留下来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五条式了然地点点头，似乎认定夏油杰会关心五条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全宇宙的夏油杰都应该如此，转头踮脚从酒店的床头柜拿出了一个空白笔记本和圆珠笔，趴在酒店的玻璃桌子上开始了书写和讲解。

　　她的字一看就是认真修习过书道的大家风范，硬笔字写得像毛笔字，横平竖直中透着不容忽视的锋锐和强硬，有点像以前上学时看到的五条悟的字迹。
　　夏油杰一瞬间有点恍惚，逼自己专注起来。

　　五条式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首先是我的来历，我来自一个夏油杰是女性特级咒术师的世界。我的父亲是五条悟，母亲是夏油杰，于2010年12月24日诞生，今年七岁。体术师从甚尔老师，因为好奇父母当教师时是什么样子而离家出走，被诅咒师埋伏。”
　　五条悟蹙眉：“伏黑甚尔，没被我杀掉吗？”
　　五条式摇头：“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甚尔老师已经是五条家的人了，教了好多哥哥姐姐的体术。”
　　夏油杰着急插话：“那理子妹妹和黑井小姐呢？”
　　五条式把手机拿出来翻出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在夏威夷度假的照片：“高专毕业后环球旅行中呢，理子姐姐学会反转术式了，还能治疗他人，过不久就会回国了吧。硝子阿姨期待好久了。”
　　夏油杰欣慰地点点头，没有多看那张照片。
　　五条式接着说：“我听到攻击我的诅咒师把封印我的咒物叫做狱门疆，被关进去后，我发现它已经有了一点自我意识，正在向空间属性的咒物进化。成长到尽头估计效果与任意门大差不差。当时我急着脱离，没有功夫去解谜找门。情急之下利用术式斩开了一道正在孕育的出口，没想到那是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
　　“关于这个咒物，就我所知是有两道可以从里面逃离的出口的，门扉状的、介于咒灵与咒物中间的物品。悟大人可以多注意一下，记得父亲是在罗马尼亚和南非找到的这两个咒物，交给母亲和天元大人保管了。除此之外，还可以用天逆鉾或者米格尔叔叔的黑绳这种能够消除术式的咒具来强行解封。”

　　提到封印，五条式开始解释之前给夏油杰扔下一道大雷的缝合线、羂索和封印六眼。

　　“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他一直在追查一个叫羂索的千年诅咒师，她有意复活两面宿傩、用狱门疆封印父亲，还想夺取母亲的身体和术式，似乎是为了天元大人，想利用天元大人的结界促进人类的进化，最终目的是打造人间地狱。但因为天元大人已经被母亲调伏，而且父亲天天粘着母亲，所以这次应该是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我的术式是「直死之魔眼」。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哪怕是神也可以杀死。术师身上的咒力和术式，也可以作为概念彻底斩去，将其变为0咒力的普通人。”
　　“这种方式也有隐患，出于根源的平衡原则，这部分被从人类身上斩去的咒力会变相增强咒灵方的实力。所以父亲不许我随便斩人。”

　　“哇——比六眼还酷炫！真的假的？！”五条悟很给面子地捧场鼓掌，这会儿他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看不出刚才因为某句话戳中地雷的杀气腾腾。
　　“0咒力……”夏油杰动心的点和五条悟完全不一样，“那就是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将非术师的咒力斩去，是吗？”
　　“理论上可以，但是，拥有不死术式的只有天元大人。”

　　地球上生活的人类有几十亿，非术师占绝大部分，每天都有无数新生儿。
　　如果依赖于直死魔眼一个个砍，把五条式累死也砍不完。谁的女儿谁心疼，五条老师和夏油老师都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只是有一些人的术式或者是咒物留着太麻烦，在确定了是敌非友、又不能随便杀死的情况下，就会让五条式出手。
　　比如：两面宿傩的二十根手指。
　　五条式斩了其中的十一根，让宿傩的追随者永远凑不齐二十根，随后又斩除了剩下九根手指上寄宿的两面宿傩的意识，断绝了宿傩受肉复活的希望。
　　这九根手指留着作为特级诱饵，存放在日本的九个结界中不断吸引咒灵。结界只许进不许出，被关起来的咒灵定期被夏油老师吸收清理，如此形成了良性循环。
　　夏油老师现在只需要开一个领域就可以直接调伏被领域捕获的所有一级及以下的野生咒灵，不需要一个个团咒灵玉吞下，只有难得一见的特级还需要走流程，工作效率直线上升。有五条老师带着瞬移的情况下，九大结界清理完也只需要一个小时。

　　暴君世界的五条老师与夏油老师，比起清理非术师的咒力这种事倍功半的笨办法，一致认为保证咒术师同伴的存活率才是绝对的优先事项。因此才在稳定了咒术协会后，马不停蹄地转身投入了高专的教育事业。
　　在两大超特级术师的蹂躏捶打中，学生们的素质和实力精进飞快，哪怕术式潜力不高，靠精湛的体术和一级咒具，也能冷静沉着地面对一级咒灵了。
　　如此教养出来的学生们，也都争气、坚定地走在特级教师们为他们开辟的光明大道上，一届接着一届。

　　夏油杰想了一下，难免觉得可惜。
　　他还没有在这孩子面前暴露自己的大义和理想，此刻听着听着，甚至有几分羞于出口的意思。但他绝不会因此而后悔，甚至动摇他的大义。
　　他只是觉得可惜。
　　如果当年他勇敢一点，至少和悟一起留下来面对伏黑甚尔，或许最终他能把事情做的好一点。

　　然而有一件事是两个世界毫无差异的：非术师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制造谋害他的同胞们的恶敌。
　　只要这一点没有改变，咒术师的血肉马拉松终点……不，这场边跑边吐血的马拉松一路上都躺着同伴的尸体。
　　多么残酷。咒术师前仆后继从咒灵口中保护着的非术师，正是孕育出无数咒灵的刽子手啊！

　　……这一点，他自认不需要让五条式知晓。

　　五条悟不拆穿他，乐得帮他在平行世界的小客人面前保留一点形象。
　　他拍拍裤腿站起来，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抓着夏油杰的手腕站起来：“那，最近你就先跟着杰吧，式。如果说现在有谁有能力保护你，除了我就只有他了。但是我很忙。”
　　五条悟没有隐瞒五条式的意思：“我会去查一下我们世界的狱门疆和羂索的。门的话，我记得半年前我毁了一个在欧洲的，还是老橘子千催万请让我赶紧处理掉，这件事我也要查清。非洲的门应该还在，到时候顺路去看看。”
　　“我现在跟他先出去说说话，你在房间里乖一点哟。”
　　五条式眨眨眼：“好的，悟大人再见。”

　　——啪嗒。
　　自带隔音的门被关上，夏油杰和五条悟站在房间门口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顶楼一整层都是盘星教的教徒给夏油杰特地留空的，不用担心有人会上来，而且也没有设置监视摄像头，按理说谈话很安全。但夏油杰完全提不起劲来煽动什么，默默地等待五条悟开口，或者转身离去。

　　五条悟选择打破沉默。
　　“就如刚刚我说的，这段时间我会很忙，盘星教这边……就不要给我添麻烦了吧。这孩子丢了的话，另外一个世界的五条和夏油会哭吧？我们的狱门疆如果也有在进化的话，努努力也是能反推坐标把式送回去的。应该用不了多久。”
　　十年的分别，让夏油杰渐渐在对五条悟的思念中变得更加被动和沉默，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二人，夏油杰生不起表演浮夸的兴致，温吞地浅笑：“没错呢，交给我吧。定下束缚也可以，我会保护好式的。”
　　五条悟松开消瘦的腕骨，肉眼可见其上青紫的指印：“束缚就不用了，我相信你。”
　　这下夏油杰彻底哑然了：“……你对我还有信任可言啊。”
　　五条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那双苍蓝的六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油杰缩进袖子的双手，低头，轻声问道：“你又瘦了，是根本不吃东西吗？”

　　土壤上的脚印能在某种程度上反应体重，六眼也能构造出人体信息。五条悟在被伏黑甚尔阴死一次后就特地学过了这方面的知识，之后六眼能分析出的信息就更详细了。
　　这几年他通过地上的脚印断断续续观察过夏油杰的身体情况，发现他比十年前宛如噩梦的苦夏时期还要瘦削，完全靠着肥大的袈裟遮掩体型了啊！被足袋包裹的两只脚踝，五条悟伸一只手就能握住的样子。

　　夏油杰忽然鼻头一酸，及时遏制住了自己的生理反应：“你该走了，让人看到我们俩凑在一起可不是好事。”
　　五条悟抿着嘴，冷呵一声：“真是个蚌壳。”
　　夏油杰眉眼弯弯，也不反驳，也不辩解，揣着手将一切情绪关在外壳下。

　　只是在五条悟瞬移离开前，夏油杰还是没忍住，叹息着悄声与他道别：“注意休息。”

　　五条悟站在东京自己的高级公寓里，对着自己瞬移撞破的大门木愣愣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摸了摸后脑，哭笑不得地重新缠上护眼的绷带。
　　“事到如今，居然还说出这种话……”

　　这不是又快要动心了吗？
　　他好不容易才割舍的感情，又凶猛地横冲直撞钻进了身体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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