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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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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既然是同道中人,为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
      眼前是一片竹林,风声吹起长叶,簌簌有声。那人穿着一袭镶了宝石的袈裟,身上带着股不可侵的佛光,手持金色长杖,柳叶眉,桃花目,有肃杀之气,像是下凡渡劫,将万物渡化的仙人。
      他另一手执着剑,手腕一转疾疾地刺向了眼前那人的心口。
      只觉得浑身骤冷,身上的被子明明很厚了。
      听到身边的动静,魁勉强地睁开眼。怎么了。……师父?现在眼前这个人应该叫她声师父吧?再不济也应该是个师姐。眨眼间天地已经变换了模样,现在的她非她,却又比从前更加潇洒肆意。
      姑且就概不追究。
      汗将背湿透了。
      没事。做了个梦。
      你也会做梦?看起来,像是个百毒不侵的人,又时常说着锋利的话,以为是做了噩梦也能站起来说没事的人。
      按照常理,人乃灵气与物质聚合,只是差了一半,为什么不能做梦?白并未嫌魁,淡淡地回复了,扶着额头缓声说,你给我到湖边掬一把凉水来。
      于是魁拿着木碗走出去了。这边虽然看上去诡异了些,也是雾蒙蒙的,但毕竟也算得上风水宝地,山灵水秀的,什么都尤其干净。就是踪迹全无,偶尔昼夜不分而已。
      姑娘。劳烦问一下,这边可否有歇脚处?
      来者步履匆匆。是赶路的。额头中间用金粉化了两道缠在一起的短线,乍一看像极了眼睛。
      和尚?再抬头一看,是没有头发的。
      风动。禅杖上的铃叮叮咚咚响,和这风声相应和。倒也好听。
      你要去哪。
      魁先蹲下身为白舀了一碗清水,顺口说着。
      和尚停下脚步,同也用左手鞠了把清泉饮了口。我往那里去,偏东南,那儿的景色同这边不一样,但妖似乎更多。
      你是要降魔?
      魁眼熟和尚手中的长剑,上头的纹龙全用金雕刻的,看上去很昂贵,却透着股另类的寒光。
      不算。魔降不尽,我只是去寻一位故人。和尚的语气也不咸不淡,这副神色倒是让人想起白。魁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扬起。
      这个我要问一问我的师父。如果她同意了,我再让你去歇脚。
      这附近野果多得是,何苦还要问,随手便可摘下来的。魁端着碗送到白的身边,提起了那和尚。
      大概那么高。体魄强健,风姿飒飒,脚步生风,看上去更像是个武僧,相貌堂堂的。
      大致形容了一下。魁未见到白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让他进来。
      白的眼神不可捉摸。你看上去不太情愿。
      魁噘着嘴。有些无奈。我本来就是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只不过我心中的善意让我过意不去,才和你说的。
      以后遇到这种事当然要跟我讲。要是瞒着我,发现一次,小心我将你收了去见观音。
      魁答应了下来便走出山去将和尚邀了来。路上两相无言,只是晃晃悠悠地走,后边慢慢地跟。
      你的名字?
      无尘。施主呢。
      手中拨动着佛珠,念着经文,倒也不觉得着急。
      是个性子沉静的。
      魁。魁拔的魁。小时候不仅贪吃而且野蛮,不像个女孩,又比很多人都来得狠厉,于是叫做魁。
      虽然是老鸨取的名。但也大差不差。见到无尘时白正闭眸凝神修法,陌生的脚步声传入耳朵,睁开了眼,恍如从前那般穿越过满是荆棘和刺的小路,那男子本是长发及腰,眼神凛然,现今眉宇间存着的却是带了些看透尘世的温暖。
      哦。曾经的老朋友了。这般默念着,却没有相认,只是交换了眼神。请坐。这边有些吃食,新买来的,如果方便的话,没有忌口。就请便。
      白说完,依旧凝眸。不曾再说几句话。
      身边的气场有些变化。敏锐犹如魁,总觉得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过往。那风吹过了,银铃响起了。无尘坐在竹凳上将素的挑了些吃,也无声。前阵子我去了她的墓地看了看。
      你要是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错事,你就不该再来。
      至少不要再让我见到你。那声线恍若银铃般的女子,身着长裙,眼神中带着愤怒的光,曾经拿着匕首抱不平过,那正义的主曾对着千万人前面将她宣判为罪人,最后打入了无尽黑暗的囚牢。
      然而那个时候他还是信奉神的将经者,与那高高在上的主结拜为兄弟的,无意间促成这样悲惨结局的他必然是有着难逃的罪状。
      我无罪。我本是想救她的。
      那你就该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她。
      你这是伪善。说得轻巧。
      白似乎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愤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紧攥着拳将一腔怒火尽然压抑了下去,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若非是她最后也堕入了地狱,不然定会再做些什么。
      抱歉。我。无尘拉长了音调。洞口在滴着水。那滴水声像极了死牢里的声音,步伐声响了,本该无罪的人被捆绑着推上了绞刑架,他的心一同随着那晃着的尸体堕入了深处。本该再做点什么的,可惜——
      只是因为简单的嫁娶,只是因为触碰到了主的秘密,就要被宣判死去。那是比黑暗更加残忍的规则。你却不知道你侍奉的主有多么黑暗么。
      风将思绪带走,无尘低下头。
      她留下的银铃陪伴我很久了。我从未忘记过她。
      你不该忘记她。你也应该来到这里跟我说抱歉的。这一声道歉。我等了许久了。
      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想开口问的。但很明显不符合时宜。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因为过于模糊,倒是容易拼凑成更加完整的画面,一片又一片,最后抛去了时间。
      那是曾经无比纯真的女子,犹如百合。犹如茉莉。而那主似是要强取豪夺地将其采摘,而当她发觉身边的地痞和那无上的主有着不为人知的贩卖交易时,她是如此地恐惧,也因此遭致了祸端。
      遇到秦恒是在下午。她的名字和男儿相仿,却实际上是个女儿身。她被追逐时躲进了无尘的寺庙,问清缘由后,无尘将她收留了下来。
      你的寺庙里新来了人吗。那主手中捻着佛珠,慈眉善目,阳光洒落了,却未曾照亮他的阴影。
      答着是的。那女子甚是惊惶,于是收留了下来,因为情景很急迫,所以也就没有告诉你。
      本就是兄弟,有何说不说的。挥了挥手,甚是洒脱。于是在那以后又派了人手常去寻她。而那本该响起为民抱不平的鼓也将息了。既然是主的命令,那谁又敢违抗。
      那时候……
      那时候我还在巷子里讨饭。没有人给我同情和怜悯。
      路过的秦恒给了她不少银两。你多去买些好吃的吧。秦恒的声音很温柔,将那颗早已经陷入死寂的心唤醒了。那仿佛是最后一点零星的希望。她没有留姓名,但是白记住了她的样子。
      她很好看。像一朵百合花。是的,更多的是……比谁都温柔。我差点死去。我曾经无数次差点死去。
      但是好歹是她将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就像是那束光一般。
      最后光也消散了。她又回到了地狱。于是永恒地走了下去,却发现比很多地方都来得舒坦太多。
      那个时候的主……的确。无尘闭上了双眸,若非是那个时候他过于无知,不知道人心晦暗的话,这场惨剧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是无法逃避的黑影,百年了一直围绕着他,从来不曾离去。
      苦修了多年的法却不知人性善恶,是他致命的弱点。于是当他以为讲的经书能够拯救世人时,却早已不知有人心安理得地念佛吃斋,转过身屠戮背后满带着不堪。
      当看到秦恒出现在王的身边时,无尘只觉得敬仰。便只是行了至高的礼仪。却在一日午后被她拉了过去。将她的所见尽数告知了无尘。
      所以你是被她强掠过来的么?
      无尘的表情有些吃惊。所以那么多失踪的女子,都是他一个人掠过去的么?
      是。那是我看到的。
      或许……是有妖假扮成了他的模样呢。
      但凭借此言无法下定论。
      是啊。一席话无足轻重。于是风掠过了,便消散去了。再也无声息。
      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主愤怒至极。认为是秦恒扰乱了他所定下的秩序。
      你应该给他更多的质疑。但是你没有。罢了。不过都是些往事,你现今去往那里是要做什么?
      有人摇了铃。要我去降魔。
      人心比魔更可怕。
      他居然还活着?
      是。我后来被迫流离四方,因为忏悔罪过,又将长发尽数削去,入了寺庙潜心修炼数年,最后却不知为何,带着经卷西去,路上讲了经文,一日醒后身边是祥云,抬头见观音。
      又是她。那人可真是慈悲。
      想起被痛苦折磨致死的她被观音所救,白终于泛起了几分笑意。
      能了解人也能成魔,是你的进步。无尘。你比以前好了太多了。相比于四处流离的白,倒是出生就在富贵人家到处听经的无尘显得完全不知晓人世间的苦厄。
      于是当知晓主犯下了这般滔天罪过时,无尘第一反应竟是不可置信。
      而在日照下昏死过去数次的白知道,这四方的恶霸有部分是主特意派来的。
      那并非是为了什么高洁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
      是啊。知道这个以后,我变得太多了。
      此刻的你才是如此的慈悲。
      白将凉水饮下。闭上了眼。只是秦恒不会再回来了。
      你再帮我弄些水来。
      本正为故事里的人感到难过的魁被这么一说,有些不情愿地端着碗又去了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这是你不愿再回去的故里了。白。我只是恰巧遇见你,看到你现在过得惬意,我也无愧,我唯一所愧对的是她。那个时候我真应该去保护她的。但是我懦弱。我的罪恶同样滔天,我承认……
      我一直在逃避。
      无尘的声音颤抖着,所以我想要去赎罪,我会将主降服的。
      心本无色,却被污染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魔物了。本事世间之理,你却曾经视若无睹。
      你的错。
      但是我必须和你一起去。那曾经救我于深渊中的人被他给予了酷刑,我也有责任。
      白冷静地说完这一切,忽然想起了魁。
      那丫头还在回来的路上。我得带上她。
      什么时候你也收了弟子。我记得你曾经讲过你会孤独一生。
      无尘不解。
      不是你说的。恰巧遇见罢了。
      那个时候的魁……像极了曾经的自己。白叹了口气。只说是恰巧。
      缘分罢了。
      夕阳血红。三人陆陆续续出发了,土地湿润,淤泥在长袍尾上沾着不下来,白干脆将长袍折叠了起来,叫了辆车,还得是这里方便。骑惯了马以后坐车显得平稳许多,却始终觉得头晕。于是魁下车便觉得胃里十分不适,白利落地帮着魁揉了揉。
      你以后多坐就知道了。不过终究还是车马劳顿,带着倦意,白强打精神要了两间房间。魁跟我,你一个人住。说完便将无尘挡在了门外。
      但是……说好了一起行动的,不应该讲一讲计划什么的?
      魁依旧云里雾里。
      计划就是将主刺杀,然后做个功德,放人民一条生路,当然,我也有可能受伤。但是我活到现在,这种事要是还能难倒我,那就算是个笑话。
      帮我倒杯水。
      接着使唤。
      你能不能自己倒。杯子就在你面前。
      魁不满地啧了声。自己倒。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这么使唤我我也觉得不高兴,跑个腿也就算了,现在连水都要让我倒。
      不让你倒。我让无尘帮我倒?你看看身上的长袍,要不是我为你提心吊胆地提着那尾巴,早就满是泥浆了。外头的天气最近总是有雨,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是我时常提醒你带伞的是不是?
      行……这么啰嗦的人倒是头一次见。更像是啰嗦的唐僧。多少有些麻烦。这般前去又不是取经,带着这样一个人啰啰嗦嗦的,真是头疼。虽然救了一命的人情足以让她还上好几十年的,但本能总抵得过千万个现实的理由。
      所以……你还是给我倒喽?白很温柔地笑笑,看着魁一脸不满地把水倒进杯子里,甩了甩酸胀的手臂,拿着长杖总是很累的,因此给魁的东西就比较轻便,若是遇到妖倒也是可以迅速地降服。
      你们口中说的魔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先前生活的地方没有感受到过么?白眉心微蹙。这不合常理。
      于是便想起那长巷,混乱拥挤,暗无天日。
      按你那么说,那里的人早已经不再是人了。
      本就是如此。心若是变了,人就整个也拉不回来了。
      白闭上眼。
      好了。沐浴完就早点休息吧。
      魁却不睡,靠在床边借着橙光的吊灯看白当初给她的一本练功册,上头写的多是心法,没有别的。
      心法学会了别的也就会了。白瞥了一眼。不过这的确是非常入门的东西,你要是觉得简单,等到回去了,我再给你样别的。
      邬邹离灵秀山有好几千里,赶到这里也不过是一天多的时间,昏昏沉沉的,但几乎没睡好,终于还是困了,接着势头就躺了下去,连灯都没关。
      这不还是得我来帮你。白拉了灯站在窗前,眼前的人是那样地稚嫩,饱经了风霜以后的人变得那样可贵,这面容未染尘埃,纵然先前阅尽了那些男人的臭脸脾气却还是那么好,关键时刻却又一副烈士的模样,我真的很爱看。白抬起手本想描摹那人的轮廓,却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将衾被盖在了魁身上,轻身离开了。你瞧,照顾的都该在暗处,就是倒杯水怎么又跟我生气了,祖宗,算我欠你的。
      往窗外看去,无尘的灯还没熄,自那夜以后说是再也没办法好好入睡了。那些混乱者却十分心安理得地入眠,这天下对于他们而言本就如同掌中之物,因此随意地下个指令,苦的就是臣民。
      可叹。
      将一片叶捏在两指中间,借着臂膀的力气朝着那窗一挥。无尘半睁着眸子,借风接住,上头写的便是庭院一叙四个字。
      哪来那么多话可说。无尘轻叹了声,终于还是来到了庭院内。虽然是梧桐生长好时节,但此处见景确是那般地凄凉,没有原先的秋意也不再有思念的故人。不过一场空。
      怎么。你觉得很不寻常?白先一步,将军。
      是。按照道理来讲,你恨透了我。当然先前的话也同样让他感觉如是。
      两人对坐饮茶,话语拉扯之间始终没有秦恒的名字,但那其中的歉意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其他人会怀念她么?那些被拯救的人。在牢狱里,那些人看着秦恒因为反抗暴政而死的人们。
      或许不会。
      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你是如此相似。后来你为了她把头发剃了,终于还是回归了庙宇,我从此便做了营生,那是我最后一世的记忆了,从此便不再为人。
      总体十分辛苦,但也无从可说。最大的苦是不可说。所以只有沉默。
      那曾经的日子里有多艰苦,无尘后来是知道的,从那高位上跌落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欢呼声,在破落的庙宇之中待了很久,他没办法同白一样成为灵,而是在痛苦中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大雨日复一日,山间的景色翠绿,他心却早已落了灰。
      庙宇无人清扫,佛像残破不堪。无人前来祭拜。
      那曾经捻着佛珠问他经书内容的人早已经用千金请了另外的高僧,信仰对于他是如此坚固,其他人却不是的。因为只图个爽快所以只是将其视如草芥,若是换了个人也同样没有问题。不过耳边少了闲言碎语活得比从前来得痛快许多,只道是生而自在,去时逍遥。病重无人医治,兜里没有银两,不知是被谁救了,醒时捻佛珠,梦里见观音。
      一场繁华梦,几生任逍遥。繁华将落去,盛世已成空。
      那人面容显得几分苍老,神采依旧未变。
      哦。像是吞了几桶油。魁的牙尖嘴利在此刻倒是被激发出来了。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又有什么区别。曾经的那些客人也同这般,袋里黄金万两,嘴脸尤其可憎。
      无尘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神却未曾躲避。不过是当初的皇兄,背地里嘴脸是那般令人反胃,现在杀了便没有什么于心不忍了。
      换了身纱袍的白显得比以往更加清丽,和魁的艳丽完全相反,但也是异于凡人的天姿国色,就径直挡在了他的跟前。
      并未抬眼便被王叫到了跟前,问她的姓名。陈默。
      于是便将她带到宫里去了。夜里昏沉之间只觉得腰间绕着一股凉意,睁开眼却发现是青色大蟒绕在腰间,吐着血红色的信子,狰狞地张开口子。脖颈被缠绕地无法呼吸,闷着嗓子没办法开口。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原先作恶,现在念佛。倒是很符合你的调性。
      背脊生寒。冷汗一滴一滴地逐渐滑落。此刻心境反倒是比平常来得更加稳定,减了几分狂喜,比起往日里来得平静许多,恍惚间,又是有一双手掐住了咽喉。在无穷的幻境之中断了气。
      天地之间,本是一清丽的侠客。意在纵横,不在意去留。
      那天路过的时候天晴无雨,脚腕被谁握住,秦恒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白。看样子很可怜,脸瘦脱了相,眼神不带生机,她的表情是那样带着憎恶,像是下一秒中就会杀了谁。
      受难者定当相助。弯下腰把一袋钱币放到了她的口袋里。这个给你。
      秦恒性子一向稳重,却仿佛是热天里的一块冰。
      混沌的头脑被砸了一下恍当地醒了。嗓子却沙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秦恒又递给她一碗水。
      两人端着碗在街边吃完了面。好不容易吃上了饭却像是怎么也吃不饱,稍微饱了些,胃不适应地有些发疼。
      你这是很久没吃饭了吧?
      秦恒的眼神带着对孩子的宠溺,然而白只是营养不良而已。她太温柔了。这个时代是没有侠气的,于是和其他人比起来她就更如同拯救苍生的神。
      如果有主的话,你才是主。
      白仰着头让眼泪倒流。说了声谢谢。
      回过神来的时候秦恒已经走了。于是白剪短了头发,进了一家功夫馆子给人家洗盘子,空余的时间跟着人家练功打木头,时间长了倒也是练了身不错的筋骨。
      她在哪。
      忽然想起那张如同完美造物的脸。徘徊在街头巷尾想要寻找到她,却始终没能找到。见到她是在刑场,那个时候正巧要去跑腿,不顾死活地冲上前去把她给救了下来,自己也像是被火烫了,后来成了背上的一道疤。
      逼仄的小巷,喘着气。
      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想让任何人来救我。因为我知道主的命令没有人能够违抗,违抗的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
      秦恒的面色极其地苍白,那宫中虽然装饰华丽斐然,却森冷的像是没有人曾经来过,而那坐在宝座上的王虽日日拉着无尘诵经,私下做的事却不堪入目。偶然听得确是犯了大罪。
      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没办法容忍这些。我本想将此昭告天下的,但还是失败了。
      你最好还是放我走。秦恒说得很吃力,她的头上破了一大块,硬是推着白,她的身体还是太瘦弱了,那些官兵到了也是没办法扛过去的。
      我本来就是江湖流浪的剑客,此身为了不平而死也是我的天职。但是你不能够死,我救你,不是让你为我赴死。若是如此,我的自私便让我即便是活着也没办法安心。
      领口被紧攥着,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酸痛交杂的感受,眼泪滑下来,咸湿的。抿着唇,呼吸声很紧蹙。
      那表情并不壮烈,好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再也没有时间去了解那真假,白的手颤抖,身体早已经麻木得冰凉。
      她早就知道主是那样虚伪,因为在底层混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好过。
      何不食肉糜。
      那是最符合的一句话。然而未曾料到,每一个见到秘密的人都需要学会闭嘴。要么主动,要么被动的。
      只不过两者都没有什么区别。最后都是行尸走肉。
      秦恒飞身走上房梁疾步前行,杀了数百人。
      若是在战场,好歹配得上一句女将军,破阵有方。然而放到现在,是女贼。是反贼。是要谋杀王的叛徒。
      你的信仰腐烂了。王。
      那蟒蛇盘旋于房梁之上,钻入了血色之中,将那仍旧在跳跃的心脏吞了下去。
      那是钻入肺腑的疼痛,用了近百年的修为制造出来的环境,更像是造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不过也值得。这百年的修为,算是还了那人情债了。
      白收起了法力只觉得一阵虚弱,靠在石柱上闷声吐了口鲜血。她没想到她会负伤,不过气急攻心的情况下,倒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最需要的情况是……
      背被轻轻拍了一下,下意识的握住那手腕,却是熟悉的气息。
      魁的身上总带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花做的脂粉。
      我带你回去。
      魁俯下身子背起了白。白没有拒绝。
      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啊。虽然嘴上是调侃,但还是加快了速度。次日,有消息传闻,王暴毙。百姓苦王久矣,瞬间沸腾。票选新王。那新王居说是个女子,面容极其刚毅,和普通的女子并不相同。
      无尘在外用法阵守了一晚,唇色有些发白。因为担心有人听到里头的动静,用了法力封了宫内守卫的血脉。修了几百年的法力尽数奉还给了那天与地。也算是还了孽债。
      看着彼此发白的脸相视一笑。道是正义来迟便是一场不合理的发丧。只不过是对着那黑白事沉痛哀悼罢了。又怎么会喜极而泣呢。后听闻那女子是秦恒转了世,上辈子吃够了苦,这辈子来享荣华富贵的。
      离开前偶有见到一面,竟真是如此相似。
      甚至……她那次有没有牺牲,好像忽然成了迷。多少年的执念,终于能放下了。
      你要去哪。回灵秀山?
      白的身体似乎比无尘来得好一些,打破了沉默。无尘则靠着车闭着眼,只答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是啊。轻松了不少。
      你见到了新王了?
      嗯。是被推举上去的。说是常为别人跑腿的。正好我路过,看了一眼,和她很像。
      她啊……她是说不完的。无尘叹息,那声叹息很长,叹罢他闭上了双眼。
      只道是人世无情。所幸我们已经不在人世,虽然寂静至极,但也图了个心清。
      说得没错。白将疗内伤的药递给了无尘。你先去我那住一阵子,等到想明白了再启程。
      不。我不该再叨扰,等到了下一站我就继续远去。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我前生欠了太多,需要慢慢还。这才是佛教给我的道理。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我必须要识得人心。那是我的功课。
      无尘谢过以后,待到了驿站便远去了。
      他的伤……魁有些担心。
      没事。倒是你费心了要救我。其实我一个人就能逃脱的。要是你受伤了,我会很担心。
      白的表情很认真。除非你有勇气,否则不要轻易来救我。
      否则……
      她真的像极了最初的她。
      总是别那么倔强。将手里的凉茶递给魁。
      把这个喝了,身体会舒服些。一晚上没好好休息,辛苦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其实不需要休息。手里拿着凉茶,忽然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虽然和白非亲非故,现在倒是像极亲人。
      就算是神也会累的。何况我们现在不过是修炼中的灵体,休息还是要的。等到了灵秀山,我把心法再给你一些,空了记得读,这样也省得我老是操心。
      其实除此以外还有不少需要交予她的,但光凭借心法,就能够胜过很多东西。
      因此便先带她学了这个。也不知道能否管用。
      但是……其实我还是会救你的。
      魁同样认真地回答到。凉茶也是甜丝丝的。
      嗯。我只是担心你,和你说了。因为我从前和你做过一样的事,被烫得差点脱了层皮。白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她太擅长将痛苦埋入骨血了。
      嗯。但是我还是会救你。
      ……
      白干脆别过脸去不说话。
      魁翘着腿,有些得意。没话回了吧?那就安静地看看窗外这飞流而逝的景色吧。灵秀山虽然大,但看多了山水,看这一路上变化的景色,映衬之下,趣味非凡。
      银铃声阵阵。无尘走之前,留下了银铃,说是能保人心安定。
      若是心能永远安稳,漂泊四处也不失为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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