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于爱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亮沉舟便来敲我的门。我才想起今天却是要去造玉坊选兵器的。勉强起身穿好衣服，到了外室洗漱一下，开了门，见沉舟和峥嵘都已立于门外，不知在说些什么，却见峥嵘满脸不愿：“等到了造玉坊，初五要是为难我那时又该如何？”沉舟轻刮了下峥嵘的鼻头，道：“你当初五如你这般计较？他要找你麻烦你象昨日躲我身后便是。”

　　峥嵘闻言拿眼偷瞧我，见我面上并无甚表情，象舒了口气似地笑道：“那我们这便走吧，免着到了日中日头太毒。”

　　这造玉坊距这抱缺园倒真有番路程，虽都在这无毒山中，却因了朝向位置不同，颇费功夫。若不是得了师父吩咐，即使我们这些带毒弟子亦是不能在这无毒山中四下行走的。听沉舟他们说这山中各处皆布有机关，更有暗卫守卫，平常人要是误闯进来那真真是要有来无回的。我心中却是不信的，只当是小孩假想出来的武门秘辛，好玩罢了。

　　门中五技除了门主独守无毒山顶的占星殿外，其他四技则分占无毒山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武技抱缺园在东面山腰，器技造玉坊在南面一处山岭之上，植技千叶谷在西面一山谷之中，医技妙手峰则在北面一山峰之巅。我们这代带毒弟子便是我与沉舟峥嵘三人习了武技，那叫向晚的跟了门主习毒，而被下了巴豆后败给峥嵘的初五跟了造玉师父入了器技，有个叫初七的女娃娃和个叫留常的少年则被千叶师父选中去学植技，另外还有三个分别叫落容，进晓，苜生的少年去了妙手峰。

　　我初时听得这些时，在心里暗暗偷笑了好久，也不知是谁给起的这些名字，一个个怪得很。这门中带毒弟子皆是孤儿，是以也就没有姓氏，成年后为了行走方便也有随意取个姓的，但多的也就用了之前的独名。我们上面的五技之师也都是带毒弟子，之后竟没有一个于名前冠姓的。怕是独身一人多年，那些凡俗之事总也不理了的。

　　说话间已经可见远处的屋瓦墙垣，这造玉坊跟抱缺园又是另一番景象。抱缺园多是竹楼木屋，都是山中摆设，这造玉坊却如山下怀奇院般高墙耸立，让人从外探不了分毫去。

　　到得坊外有守院的门人迎了上来，引了我们朝后院走去。沉舟并不出言只跟了那门人目不斜视地直走。峥嵘却故意拉下一步，牵了我四处乱看。我心里也是有所好奇的，但左右看看也实在看不到什么，两旁的屋子都屋门紧闭，兼以花石盆景到处都是，直看得人眼晕。久了我也淡了性致。

　　峥嵘却还想拉了我往一月门走去，却冷不防从他身后伸出只手来揪住了他的脖子。

　　峥嵘“哎哟”一声回了头去，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瞅着他。峥嵘苦了张小脸出声唤道：“初五哥哥。”我也扭头细看这初五，觉得他比沉舟还大上两岁的样子，身高手长的，头上一头怒发，眉目轮廓很深，却与我们都不像，似是外族人。身上披一围裙，怕是刚从火房出来一时没解了去。虽看上去魁梧无礼，但一双手却长得极好，指节分明，手指细长，此时正伸了去捏峥嵘的脸。

　　似注意到我目光，虽没看我却是笑了：“怎么通幽也跟了峥嵘混跑。这坊间布了阵，不小心就得走迷了，到时你们可没地哭去。”说话间手下不停，把峥嵘的脸是又捏又搓，直见他小脸泛红才收回手来。

　　峥嵘苦了脸摸着通红的脸颊，上下看了初五道：“好痛。怎么初五你又长高啦。”初五哈哈一笑，也不多说牵了我们朝后走去。

　　到得后院一看，沉舟是已在一旁等着了，跟初五打过招呼后，却是初五对着守院的门人一礼，开口说道：“师父已经吩咐于我，让我带他们三人选几件兵器，选好后我自会到库房登记。劳烦师兄开了院设。”那门人只一点头，回身不知在门上按了几下又反转到廊下柱下一推，那间密室的门才缓缓开了。初五见我和峥嵘面露惊奇也不多说，只含笑带头进了那密室，我抬头一看，见匾上书一“库”字，我生生没笑出声来。

　　进了一看，只见室内摆满了兵器，刀枪棍棒，样样都有，也看不出个好坏来。初五只在旁轻笑，“那些是摆给外人看的。你们哪用使那些。随我来吧。”转身到了一个武器架前，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那架子自己向旁移去，地下显出个地道来，我们四人便走了下去。

　　顺着地道行了一会便到了另一密室，也不知四壁用何打造而成，森森透出寒意。其间也摆了几把兵器，却一看就知与刚才的不同。峥嵘随手挑了把长剑，伸手一挥，剑啸立生。看的我们啧啧称奇。

　　初五也不多说只抱臂而立，一双深目微抬，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任我们随意去看那些奇兵。我也有几分好奇慢慢在室内踱步，突然见一桌上摆的物事竟不由“咦”的一声。他们三人闻声随我目光看去，却见桌上木盒之中躺了条乌紫藤条，却跟那日沉舟用来救我的那根十分相似。

　　“合心藤，用了百年紫心藤鞣了龙蚕丝和金银丝制成，做绳不断，做鞭可穿石。世间仅两根。” 沉舟见我看他亦沉吟片刻才说道：“我那根许是跟这是一对吧，我亦不知来历，只是我自小便带着了。”­

　　我垂了眉也不看他，又去看那合心藤。我曾听峥嵘说过沉舟从未提过他入无毒门前的事，他六岁之前是个什么样子竟是无人知晓，而且他入门时便是叫的沉舟，却跟我们一样是个没有姓氏的。­

　　初五见我盯了那藤看个不停，便出声问道：“通幽可是喜欢这个，这做兵器却并不是很适用。”我只摇摇头，扭头去看别的了。这时峥嵘却已选好称手的兵器，却是一对短剑，刃上可见寒芒，而峥嵘使起来也很显轻便灵活，妙的是峥嵘舞完，两手一合，两把短剑紧贴，又成了一把。就单这一把舞起来却有力而浑厚，真真是个宝贝。峥嵘似是极满意，拎了就跟初五讨宝，初五含笑应了，他就乐得差点没跳起来。­

　　那边沉舟似也选到了满意的，却是一把长剑和一支玉笛。长剑看着似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能被收藏在此也觉不会是凡品。那长笛面上看去与一般笛子相仿，实际却可抗刀铁，拿在手中轻轻一旋，笛尾却露出寒芒来，却是近身偷袭的好武器。­

　　初五见他俩都已选定而我犹在徘徊，便近了我身前相询：“通幽可有中意的。”我只得叹了口气，这些兵器倒都是很好，可却不称我心意，我是最怕麻烦的，若要我无事背这么个累赘，真是要多不舒服便多不舒服。见初五一直殷殷看着我，不得已开口说道：“初五哥哥，你可有合适的暗器银针？”初五听了先是一怔，旋即想明白过来，含笑道：“通幽什么时候也这么惫懒了？却连兵器也不想带。”­

　　这时沉舟和峥嵘也都已围拢过来，含笑看我。我却还欲再辩：“你们男的背把剑是潇洒风流，却要我个女的也学你们英姿飒爽吗。”沉舟却是最先笑道：“小时通幽是最恨我们当她是个女娃的，样样都要争了先去，现在却一口一个女的男的了。”­

　　我心里听了暗暗心惊，怕露了破绽去，也不敢再说，只垂了眼谁也不看。却是初五替我解了围：“我们这的兵器倒也都是极沉的，难怪通幽不喜欢。但若选那软剑，没有深厚的内力也是使不出妙处来，这样说来倒真是没有适合通幽用的。若你真想用暗器银针，我们这倒也有些，你用时配以自制的毒药便也能成为一大利器。”­

　　我感于他替我解围，便仰头朝他一笑：“谢谢初五哥哥。我还是选把长剑罢，抱缺师父本就长于剑术，难道他向我授艺时我拿了银针去与他过招吗？”他们三个俱是一笑，也不再多说，我便随意拣了把轻便些的长剑，勉强算是选好了。­

　　初五见我们都已选好，便带着我们出了密室。出了库门跟守在院中的门人把选取的兵器报了一遍，随即带我们出了造玉坊。

　　我们四个立于坡前，皆知碍于门中规矩要是就此分手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几人才能再见上一面，是以几人都不言语只默默立于这山坡之上，听那松涛阵阵，却似阵阵心语。峥嵘也不知在想什么，低了头去踢地上露出的草根。初五看他那样终于开口道：“我们就此别过吧，师父在火房中还给我留了功课呢。”

　　峥嵘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浑圆，扑身到初五怀中，嘴里讷道：“初五，初五，你可怪我？”初五却缓缓一笑，捉了他下来劝道：“坏小子，哥哥怪你做甚？这造玉坊可比你想象的要有趣，如若以后我制出了新鲜玩意，那时你就知道这儿好不好了。”语毕又伸手在峥嵘脸上狠捏了几下。

　　峥嵘看了看他刚讨来的短剑，想着初五的话也是没错，也不再痴缠，朝初五一笑，道：“说话算话。”初五亦笑：“算话！”语毕深深看了我们一眼，转身朝造玉坊走去了。

　　其实初五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我看着初五的背影，和他在阳光下微微飘扬的怒发，心里浮现的竟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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