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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新月(五)
惜月微微睁大眼,莫名紧张起来,玉妈妈看着她这个样子,眸光微闪:“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你带兰芝过去,让她也沾沾你的光见见世面。”
话刚落音,惜月就明白了,这是玉妈妈见她迟早留不住,怕她早早走了,这是为凤鸣坊下一个妙音娘子铺路呢。
玉妈妈这一番谈话先是示好,让惜月明白她有恩于她,接着又推心置腹帮她未来做打算,最后才终于说明此番来意——带兰芝出台。
当然里面究竟藏了几分真心,也只有玉妈妈她自己知道了。
惜月的心冷下来,脸上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说起来兰芝姐姐也是一起长大的,她箜篌弹得好,我们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玉妈妈大为赞同:“就是这个理儿!”
说完拉着惜月的手:“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妈妈我也得休息了,我上了年纪不像你们这些小娃娃,再不睡该长纹咯!”
说完就扭着腰一摇三摆地离开了。
她一离开,惜月这才放松下来,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让欢意打水来。
结果一回头,看欢意撅着个嘴站在不动,很是不忿。
“怎么了?”
“月姐姐你还没走呢她就开始培养下一个人了!谁不知道兰芝姐姐跟你关系最不好了!上次兰芝姐姐在比赛里没拿到名次,她就让你带着她,这不是明摆着要下你的台吗?!”
惜月叹了口气。
“不必为这个置气,你自己有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在离东还裹着薄袄的时节,京都的人们已换上了轻薄绸纱,过上了湿热的夏。
凤鸣坊单独给魁首准备的华美阁楼里,惜月正在梳妆,欢意给惜月试着簪子。
“这个玉镶红宝石簪子好,衬着气色好,还喜庆,再配上元公子上次送来的红珊瑚耳坠,姐姐今天肯定能艳压四方!谁都看不见兰芝姐姐!”
惜月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还有明显的紧张,她试了试簪子:“这个会不会有些艳丽了,看起来不太像......”
她忍住后半话音。
不太像,良家女子。
欢意皱着秀气的眉头,疑惑道:“不太像什么?不太像去唱歌的娘子,反倒像世家的小姐是吗?”
说完哈哈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自豪:“那可不!世家小姐那有月姐姐你这么美呢?你琴抚得好,琵琶也精通,还读了这么多书,琴棋书画样样拔尖,那些世家小姐见了你眼珠子肯定都要瞪出来的!”
惜月闭上了眼,心中叹了口气,最后选了一枚吉祥如意簪,在两鬓插了两枚珠花蕾,陪着淡紫色的服饰和披帛,轻盈而端庄,很是适合寿宴等较为正式的场合。
欢意满意地打量着惜月,啧啧赞叹:“月姐姐怎么打扮都好看!这不给元公子看呆啦!”
月娘嗔了欢意一眼,心中紧张的情绪稍减。
“你把琵琶和焦尾都带上吧,今日在那里留的时间长,免得出意外还要来回取琴。”
欢意应声去拿琴。
今日元英早早差人传话,他今日要打点事务,迎接宾客不方便来接她,所以惜月需要跟兰芝一起坐马车过去。
两人少时一起练琴教养,在惜月没来之前,兰芝样样拔尖,但惜月来之后,她就只能退居其二了,这让她很是不甘,没少找过惜月麻烦。
惜月不喜欢兰芝,但她并不讨厌兰芝,她明白兰芝只是好面子又要强,但人并不坏。
取了琴,下了楼,兰芝早已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了,如意一掀开马车,见马车里满满当当地放着兰芝的箜篌和古琴,再没有人可以坐的地方,当即大怒:“兰芝姐!玉妈妈准备的放乐器的马车就在后面,你这是做什么!”
兰芝不甚在意地抚了抚自己地鬓角:“啊?我的箜篌不能离开我的,要是磕着碰着了耽误给宰相夫人贺寿怎么好?”
欢意咬牙,刚想说别忘了这次你能去是亏了月姐姐带你!就被惜月拉了拉:“无事,我们坐另外一辆马车吧。”
欢意忍不住嚷起来:“那怎么行?那是放乐器杂物的,又旧又老了,怎么能跟这个比!这才是花魁娘子出行的香车啊!”
惜月抚过手臂内侧不甚明显的一道烫伤,释然地笑笑:“什么车都一样,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正当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紧随着是马蹄声在地上奔跑的声音,一乘四匹马拉的马车从街角转过来,那马车足有道路一半宽,想必在里面躺着也是宽敞的。
马儿得得地在惜月几人面前停下,原本几人准备坐的香车在这辆马车面前像个小孩。
晨曦柔和,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掀开车帘,元英清俊的脸露出来,看到月娘,他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我真怕你先走了。”
兰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掀开了车帘,看着这前途无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宰相之子,神情有些复杂。
惜月也有些惊讶,微张着口,惊喜道:“你今日不是抽不开身吗?”
他好似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很想来接你。”
说着笑起来,眼角似一弯弧度柔和的月亮,生动的光便从这个笑中绽出来,看的人心里好似漏掉了一拍。
欢意欢欢喜喜地把月娘扶上了车,回头对兰芝的马车重重哼了一声,去到后面为仆从准备的马车上了。
一上车月娘就感觉到元英的兴致似乎很好,忍不住笑道:“这么好的日子,你随便离开,你母亲不会怪罪吗?”
“会吧。”元英笑起来,不甚在意道,“但是我更想来接你。”
“今天你是第一次来我家,我就想来接你。”
惜月呼吸一窒,胸中的甜意让她忍不住露出笑。
流水的山珍海味陆续端上桌,酒宴上人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宰相夫人李氏端坐在中间,她今天过五十生辰,但看上去四十出头,保养得当。
李氏左下手坐着一位鹅蛋脸年轻妇人,她容貌秀美,秀眉轻蹙,气质端庄柔和,脸色有些苍白,右下手坐着一个红色衣裙的少女,她长相明艳,顾盼神飞之间,活泼而跋扈的少女气便凸显起来。
此时宰相夫人正跟元英说着什么,元英低着头听着,突然显得有些抗拒,看了右边那个少女一眼,那少女见元英看过来,倒有些不好意思,只飞快瞟了一眼就低下头 ,戳着面前的葡萄。
元英实在不想听母亲反复说得那几句话,于是借口离开,坐在左边的那位妇人一直端庄坐着,看着眼前的饭食,不发一言。
“静娴,你得空了也劝劝元英,紫姝是你舅家所出,也是自家人,她入了门还能帮衬你一二,元英也不小了,侍郎家的林子方两个儿子都生出来了,他这里却一个子嗣都没有。”
李氏的声音不大,她恰如其分地拿捏着中间的分寸,温和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元英的正室夫人静娴转过身,低头敛眉,温顺道:“是,母亲。”
李氏见她这样顺从,多余的话也不好说出口,看了那明艳女子一眼。
紫姝见李氏颜色立马起身,追着元英的身影去了。
一座临湖小屋旁,竹叶萧萧,传来琴声几许。
屋内,一女子坐于一叶芭蕉之上,长发铺散在背,尾端温顺地盘至芭蕉上,琴声从她指尖倾泻,屋内的人大多或坐或卧,不一形貌。
元英走进屋子里,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旁边的人见他来,正待出声,却见元英食指放在唇上,轻声“嘘”了一下,继而噙着笑意转头看着那坐在绿芭蕉上的女子。
一曲抚完,女子将手指放在琴上,仿若才醒来般,向周围的人略带歉意微微笑了一下,如山间幽兰,七分动人,三分风流。
周围反应热烈,这些都是当今京都最风流的才子们,他们或家世显赫,或中榜有望。
“惜月姑娘再抚一曲吧。”林子方连忙说。
“让她歇会儿吧。”一个声音传过来。
元英放下酒杯站起来,穿过人走向惜月,执起她的手。
惜月看着周围的目光,很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厚爱,接下来请兰芝姐姐弹几曲吧。”
众人笑笑开始看着兰芝落座,给箜篌调音。
兰芝长相妩媚又带着英气,若论五官,她其实是胜过惜月的,不过玉妈妈早就说过:“兰芝美则美矣,但神情过于直白,妩媚的坦荡,少了神秘,男人嘛,都喜欢欲语还羞,风情万种,若单刀直入,那就没有趣味了。”
惜月的指套还未取下,不方便饮食喝水,其实她并不饿,只是抚琴前唱了好一会儿,此时很渴了。
她刚想取下指套,一个杯子便凑到嘴旁,元英促狭地笑起来:“快喝,现在没人看见。”
惜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竟然是胖大海的味道。
他事先还准备了润喉的茶!
惜月抿了抿嘴,元英正待再倒一杯,一阵香风传来,好听的声音脆生生道:
“元英哥哥,这就是伯母说的你喜欢的勾栏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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