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修炼手册

　　林沉璧生生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您当年对十三姨的安排也是这样的好吗？

　　如果可以，林沉璧现在也想把手机扔出去，然后上床睡觉，醒来当做一场噩梦，毕竟现在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很难说不是一场梦中梦。

　　剩下为数不多的理智阻止了她。

　　尽管迟迟没有回应，叶启东依然很有耐心地举着电话。

　　“阿爷，既然您要来申城，那么等您来了再说吧。”

　　叶老爷子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好。对了，心心要毕业了有一笔奖金，想出去玩还是做什么就用里面的钱就好了，是之前阿爷和你十三姨为你准备的，东西会让叶伯准备给你。”

　　林沉璧本想拒绝，在听到“十三姨”时不由得沉默了，“好，时间也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

　　“好。”

　　电话应声挂断，叶老爷子笑了一下，放下电话，端起瓷碗慢慢进食，“明安，心心是个心软的好孩子。”

　　叶明安叹了口气，“是啊，心心这孩子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像您和鸣凤一样聪明，但是格外心软些。”

　　“是了，那么多年这孩子还是一样，和余家那小子在一起，很适合，太心软了，总该有人能好好教教她。”叶启东很是满意自己这一安排。

　　“那去申城的时间——”

　　“不必改了，总该让她有点时间好好了解一下。”叶老爷子说罢，将碗放下托盘，起身去准备休息了，叶明安将托盘和茶具收起来也起身离开了。

　　大学校园里依然热闹，宿舍区来来往往的学生络绎不绝，林沉璧坐在阳台里，看着夜色里点缀的灯光，晚风吹过，身上泛起丝丝冷意。

　　老爷子的话意味着余泽岚甚至余家都同意了这件事。

　　虽然难以想象余家如何会同意，自己不过是叶家千里之外的一个穷亲戚。

　　但事即已成，必然也有老爷子的安排在里面，而余泽岚既然在申城，想来自己很快就会和他见面。

　　华洲的事，在这件事落定至少在自己和老爷子见面之后才能有答案，这两件事都由不得自己，果然都是安排好了，林沉璧想着，有些嘲讽地笑了。

　　余泽岚，总是被长辈们视作同辈的佼佼者，不过比她们大了四岁，但在余家的严格要求下年少老成，也更常与那些大人们呆在一起，或许是畏惧或许是崇敬，大部分小孩和这样的同辈人总是有些天然的距离感。

　　但林沉璧记得，或许是因为叶十三常常将自己带在身边，有事就会把自己扔给他管，美其名曰：“小余天天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呆一块，也应该学习怎么和小孩子相处。”

　　林沉璧，或者说当时的叶存心，也并不在意，无非就是当一条安静的小尾巴，跟在谁后面都差不离。

　　余泽岚反而比叶十三更像一个合格的长辈，不但十分负责她的安全，还时时关照她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无聊了，尽管大多数时候叶存心都安静又沉默地呆着一旁，她依然有了一个“泽岚哥哥”。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林沉璧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将跑偏的思绪抓回来，在这件事里，她和余泽岚关系如何可能是最无关紧要的。

　　林沉璧打开手机，还是林以羽的微信界面，心绪越发杂乱，她难以想象林以羽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可是如果不能见面，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茫然、挣扎、困惑，一重又一重地冲击着她的思绪。

　　‘给他打个电话吧’林沉璧仿佛听见自己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说不定你明天就能去见他’。

　　林沉璧攥紧了手机，好像这样就能多给自己一点勇气。

　　突然间响起的手机铃声让林沉璧慌乱中松了手，手机险险摔在了腿上，昏暗的光线中，刺眼的手机屏幕却让林沉璧放大了瞳孔，一个让她熟悉到难以置信的号码——林以羽。

　　几乎是手忙脚乱接起了电话，却只能听见对面无言的沉默，恰如此时眼前的弥漫的夜色，叫人分不清是想象还是现实。

　　“以羽——”林沉璧张了张嘴，这是自己的声音吗，她也不太确定，仿佛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的空气，带着沙哑和哽咽。

　　“我在……”另一端的声音也低哑着，似乎带着叹息的尾音。

　　“我在……”林以羽几乎是在无意识地重复，他低下头，紧紧抓住阳台的栏杆，在轻拂的晨光下，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在晚风的凉意里浸润了太久，林沉璧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小跑着回寝室抽了一张纸，小声吸了吸鼻子。

　　林以羽当然听见了，捂在眼前手帕上的手微颤了一下，带着泪意浅笑出声，这样的小动静也让他回过神来，拿下手帕，明媚的日光有些眩目，不远处的泰伯河波光粼粼，细碎的金光宛如跳跃的音符。

　　“我订了这个周末到申城的机票。”林以羽轻声说着，然后不确定地补问了一句，“这个周末你在吗？”

　　即使音容已改，熟悉的语调却让林沉璧有些恍惚，当年在最后一通电话里，告别前林以羽也是这样的语调，带轻盈的喜悦和期待对她说：“我选好了一家海鲜和小吃餐馆，等你到了意国我们就去吃。”

　　自己当时回应了什么，是了，当时怕忍不住被听出来，所以什么也不敢想，不敢答，只囫囵地说阿爷在找，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这一次，林沉璧说：

　　“好，我在这儿。”

　　获得了肯定的回应，林以羽终于放下心来。

　　远方的天际，一群飞鸟正向东南飞去，他的意识也仿佛跟着飞去。

　　多年未见的第一次通话，也不舍得就这样结束，但是有关于缺席的一切，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够亲自再和林沉璧一起走过，再相互一点点地补充完整，他也担心林沉璧觉得不习惯。

　　林以羽一时有些挫败，林沉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沉吟了一会儿，“你这周有什么演出吗？”

　　林以羽眼前一亮，“有一个小型的户外演出，是舒伯特的《鳟鱼》，你想听我的练习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

　　“想呀。”林沉璧轻声说。

　　“那我现在去琴房录给你听好不好，你那边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好吗？”

　　林以羽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公寓，阳光一路从河面跳跃到了他脸上，“今天我这里天气很晴朗，你那里呢？”

　　林沉璧望向窗外，路灯在婆娑的树影间，晕染出层层的光斑，如同星空中遥远的星辉，“我这里也很好，晚上温度也很舒服”

　　挂掉电话，通过了林以羽不知何时就发送过来的好友申请，林沉璧仿佛翻过了一座小山，带着一种轻松的疲惫，去盥洗室洗漱。

　　回来时，林以羽已经发来了好几段音频，林沉璧把它们都一一下载下来，然后新建了一个音乐列表，在钢琴曲的循环中，安然入眠。

　　在昏昏沉沉的睡眠里，最后伴随着琴声，是林以羽轻声唱起的《小动物摇篮曲》。

　　申城的天亮得也很早，林沉璧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阳光已然从窗帘的缝隙中倾洒而出。

　　早八的校园开始逐渐喧闹，手机里是来自徐清雅和林以羽的问候和异国他乡的风景，林沉璧吃过早餐，骑着单车到植物园里去散步，不少的毕业同学正在拍摄毕业照。

　　林沉璧也拿出手机开始纪念校园时光，并选取了最为好看的风景发送给徐清雅与林以羽。

　　中午和下午在图书馆学习和阅读文献，傍晚后锻炼身体，回到宿舍和家人朋友通话，然后打打游戏或者看看小说，洗漱休息，在过去的日常里更增添了一层甜美的色彩。

　　就像她曾向叶鸣凤许下的愿望一样。

　　在这样的生活间隙中，林沉璧不可抑止地想起了叶鸣凤。

　　在庞杂如叶氏的大家族里，行十三的叶鸣凤在外被叫“叶十三”。

　　尽管林沉璧很认真地问过叶鸣凤排行问题，两人却发现根本数不清。林沉璧还因此被叶鸣凤冠上了“叶小九”的名头。

　　林沉璧呢，卖乖的时候就会叫“十三姨”，平日里却总是“叶十三”来“叶十三”去的。

　　在洗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林沉璧就能想起有关于叶鸣凤的一切。

　　香江叶宅，即使已经清晰地记得那本相册里的每一页，叶启东也依然习惯性地将它翻开。

　　昏沉的暮色在没有摩天大楼的住宅区洋洋洒洒地铺开，使得白色的相纸上都蒙上了一层光晕。

　　相册里的相片，绝大多数都是与叶鸣凤有关的，却并非按时间排着的。

　　在扉页便是叶鸣凤和叶存心的合照，二十几岁的叶鸣凤笑容明媚一身登山服抱着年少的叶存心，十来岁的小孩体重不轻，叶鸣凤却显得十分轻松，小小年纪的叶存心却板着一张脸。

　　神态迥异的两人其实长得并不太相似，却唯有那双眼睛，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叶启东却能想到更多。

　　他的母亲叶瑛，二妹叶启蕴，女儿叶鸣凤，侄孙女叶存心，都有着如此相似的一双眼。

　　也许在他也不记得的前人里，同样有着这样一双眼。

　　叶启东轻拂过照片中女儿的脸庞，如同曾经和女儿的每一次分别，每一次再见。

　　林沉璧清晰地知道除了那双同样的眼睛和被人恭维的“聪明”之外，她和叶鸣凤几乎再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叶十三作为一个冒险家，极其热爱各类户外运动，开朗活泼，而林沉璧却从来与运动无缘。

　　如果说陆文歆是长得像一个洋娃娃，那么林沉璧就是安静得如同一个娃娃一样。

　　叶十三曾以一种不可思议口气对她说：“叶小九，你居然足足有八个小时没有说一句话诶！”

　　狠狠收获了当年叶小九的一个白眼。

　　沉浸在回忆里的林沉璧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笑意，却很快淡去了。

　　叶伯给林沉璧绑定了支付卡，还特意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老爷子给她订了衣服让她去挑。

　　叶伯对她和叶十三格外疼爱，无论是对当年已经年近三十的叶十三还是如今的自己，总是当小孩似的哄。

　　叶启东老爷子早年对她也是如此，不过自从当年闹了那一场，老爷子在很多事情上也不再遮遮掩掩。

　　“申城小分队”群里，许之晋虽然没能亲身飞去北美，但徐清雅对他的嘘寒问暖接受良好，让他这几天都急于学习“恋爱方法”，以及旁敲侧击林沉璧的罗恒有没有缠着徐清雅。

　　林沉璧被他吵得头晕，发了消息堵他，“你是在追的清雅没错吧？天天问罗恒，你该不会在声东击西吧。”

　　把许之晋气得跳脚，陆文歆则在一边煽风点火。

　　徐老爷子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徐清雅这两天就会回申城一趟但是具体时间还没定，而且估计当天就要回不知道能不能见面，很是失落，林沉璧也只安慰着说自己过段时间就去加国陪她。

　　许之晋发消息问她俩有个周五有个聚会去不去，陆文歆也没多想就答应了，林沉璧本来不想去，耐不住陆文歆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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