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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谈甚欢
“还有一事,有些冒昧。”商陆视端容寂。
盛文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心里念着终于要问了。
商陆自然明白他想什么盛文竹都知道,这人善察言观色,攻于心计,索性剖白了说:“你如此,不忌惮皇权算计?”
盛文竹不过二十有二,却能身居宰辅之位,其父更是只一人之下,盛家如此了得,就算是真的忠君爱国,也难免招人猜忌。
而盛文竹还涉足这类案件,是要把景弌架空了不成?
皇权专.制下,最介怀的不是谋逆之心,而是有造反能力之人。
盛文竹料想他会问,却没想过这般犀利,有些惊诧。只一瞬,盛文竹又恢复那副知心贤臣的模样,道:“你不过十六,此前从未涉及过庙堂之事,能问出来可见是有些悟性。”又话锋一转,“可别糟蹋作践自己,今日我便当你随口一说,下次你再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可以先洗干净脖子了。”
言语虽全是威胁之意,但盛文竹的语气却如常温柔,也未表现出狠戾的神情。
好像只是同商陆打哈哈。
商陆的嘴角有了些弧度:“盛中堂说得好些怕人。但我却不在乎。”
盛文竹神色未变,只是盯着他看。
见盛文竹没有要问的意思,商陆只好自顾自说地说:“最多不过就是死,我娘走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盛文竹眸中微不可查地多了几分阴翳,声色沉闷着开口说道:“不过一死?死也要看怎么死。”
商陆察言观色的能力属实差了些,竟没觉着盛文竹此话夹枪带棒,没有收敛面上的笑,不屑地说:“白绫,鸩酒,砍头。颠来倒去就这些。”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身姿婀娜的商女扭着腰走进雅间,又多给上了盏灯。
那女子一翘首,就对上盛文竹的脸。晕黄的光似黄金般点缀着此人的面庞,这人面若白玉,唇若涂脂,五官深邃,竟让一向先看衣着打扮是否镶金戴玉的商女霎时羞红了脸。商女满肚子腹稿,瞧着一旁斟满的茶水,总算找到了个由头,扭捏着轻启薄唇:“贵人,这茶凉了,可否让我给你换一盅?”
商陆闻商女此言便存了看戏的心思。从朝臣贵女到黎民百姓,对盛文竹的看法都是,明月清风,峻节高存,洁身自好。但从未听过盛文竹居高自傲。是拒是应,虽也代表不了什么,但总归能让商陆摸着点盛文竹的心性。
等了好半晌,盛文竹都不曾开口,雅间内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那商女也是个执着的,不死心地试着提醒盛文竹:“贵人?”
“滚!”
商女听盛文竹这般语气,遂麻利地撤下。
商陆听见盛文竹这么说话也是吓了一跳。盛文竹抽什么风?说好的平易近人呢?!
盛文竹眉眼冷峻,就这么僵着,倒真真有些叫人害怕。
商陆磨搓须臾,瞧着人脸上又恢复如常,才舒了口气。
他就这么讨厌人打他主意吗?商陆硬是半点捉摸不透。
盛文竹勾了勾唇,语气和缓地问:“白绫,鸩酒,砍头。颠来倒去就这些?”
“啊?哦哦,是。”商陆钦佩这人翻脸如翻书的本事。
“你可有听说我以前在哪当的差?”不过片刻,盛文竹忽又神色严峻。
商陆如实说道:“不曾。”
盛文竹“嗤”地笑了声,“我这号人物都不查清楚,命倒挺硬。”
倒也打听了些,多是问脾性如何,但现在见着盛文竹这喜怒无常的性子……这打听得确实太走心了。却也不怪,毕竟商陆在訚城无亲无故,谁能给透些毫不偏离的真话?
盛文竹眸中凝着的冰早已融化,温柔道:“我做过一年半的刑部尚书。死法嘛,也见过成千上万种,你刚说的那三种,都是轻的了。你可有听说过凌迟?”
千刀万剐,自然听过。商陆小声道:“那都是遗臭万年的混蛋才受的刑,一个朝代也没几个……”
“还不算愚不可及。”盛文竹说,“凌迟是残忍了些,确实是少有。不过像挑了人身上的筋,每过一刻钟再往人身上倒回烈酒……这种就常见了。”
盛文竹神色平寂,好似说睡前故事般,继续说道:“还有种刑罚和这也挺像,打断全身的骨头,剁掉四肢,剜了眼割了耳,却独独不动受刑之人的嘴舌,再扔进酒缸泡几个时辰,余音绕梁三日未绝……”
竟用余音绕梁来形容受刑之人的连天惨叫,真是……
商陆直视着盛文竹的眼,瞳眸中像是凝了冰棱。
商陆额角沁出了层细汗,紧抿朱唇,却也没有回避盛文竹看向他的视线。
“觉得罔顾人伦了?”盛文竹悠悠问道,“那就说说轻一点的吧。用那种极细的银针,差不多两指长,插入人耳中刺破鼓膜,再用二十根一指长的细针分别插入手指脚趾,深入第二个指节……”
看着商陆有些颤抖的肩,盛文竹没继续说了。端起桌上早已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似是不满,蹙了蹙剑眉。
不用想也知道,商陆这回真被吓着了。他十六岁的年纪,虽也吃了不少苦头,见了多场荒唐,但是心里良善至极,恻隐之心极重,自是不能对牢狱之事淡然处之。他既对政事有悟性,就不要因着看淡生死而口无遮拦。他必须独当一面,不能因着失去至亲就视死如归,以下犯上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迟早会栽跟头。
盛文竹心里想着,商陆现下定是孤立无援的,此次是个好机会教导他,趁早的为自己所用。盛文竹觉着商陆能从景弌那里毫发无伤,欢欢喜喜地领了差事出来,应也是个懂察言观色的。
现下看来当初的推测滑天下之大稽。盛文竹极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今儿为着商陆能看看他脸色再行事已表露多次,奈何这个商陆却非要等他恫吓才明晓。
看来景弌先前之所以在宫中与商陆相谈甚欢,是因为觉着商陆长得赏心悦目罢了。
周朝人尽皆知皇帝景弌极看重自己的容颜,却不晓得景弌也很看重他人的相貌。
倘若商陆长成个歪果裂枣,尖嘴猴腮的模样,照着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怕是已经被凌迟千百万回了。
盛文竹清了清嗓子,对着商陆咧嘴一笑:“你可知我为何要同你讲这些?”
商陆从怔忡中回过神来:“的确不知盛中堂的意,是因为刚才那商女觊觎你吗?”
盛文竹:“……”
随即浅笑着:“自然不是。方才我所言非虚,是想要让你惜命。”
“让我……惜命?为何?”商陆拧着眉问。
“今日我说,你对庙堂之事有悟性。”盛文竹坦白了讲,“想要栽培你。”
商陆闻言怔愣须臾,随即起身弯腰作揖,甜甜地喊了声:“师父!”
盛文竹呼吸一滞,竟晃神了一会才道:“……倒也不必唤我师父。”
商陆听了盛文竹的话乖乖坐下,应道:“依盛书令的意。”
分明是自己不让叫的,怎还有些黯然神伤。盛文竹在心中长叹了口气。
月光似银纱轻抚过商陆的面庞,照得商陆肌肤雪亮,商陆神色恬静,犹豫着问:“天已黑透了,要不,我先行回去?”
商陆刚说出口便后悔了。人盛中堂公务缠身可曾有半点要偷懒回去的意思?
“好啊,我也该回了。”盛文竹道。
商陆:“!”
盛文竹瞧着他一副不可置信又新奇模样,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只是今儿因个某些原因,马车先行回去了,商侯爷可愿捎带我?”
商陆十分乐意,忙不迭点头:“只是,我先说好,我府里的马车颠得很。”
商候府的车夫在外头候着许久,早已困恹,见着自家侯爷来了,总算打起了精神。
商陆与盛文竹都坐在主位,马车又颠难免有些挨着碰着。
盛文竹不甚在意,但商陆每每不留意碰了一下却总要与他道歉。
“盛书令是仙人吗?怎地那么好。”商陆忽然问道。
盛文竹无奈地笑了笑:“你是第三个这么说的。”
“怎可能才三个!”商陆说道,“随便找个人打听盛书令,都是夸此人只应天上有!”
“是吗?”盛文竹又说,“那你是第三个在我跟前说的。”
商陆不禁好奇:“那先在我前头的那俩个,分别是谁啊?”
“皇上和盛文松,你都见过。”盛文竹逗趣儿地说,“说来也巧,你们都是一般年岁。”
马车忽得又一颠,这回颠得厉害,商陆又没有防备猛地向前栽去!
盛文竹着急忙慌地去扯商陆背后的衣裳,谁知没扯对,腰带松了,商陆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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