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和弈清

　　阿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又着急说话，脸挣得通红。
　　黄姐喝道：“什么要紧的事，着忙成这样？！带你见了多少市面，还是这样小家子气！”
　　阿华总算喘匀气，委屈道：“梨君姑娘的事，我不敢耽误……”
　　黄姐抬手要打，红英止住她，道：“阿华，你说。”

　　原来，阿华到的时候，只见梨君的屋子门窗紧闭，屋里没有声音。
　　难道他们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人知道？
　　要是真刺探到梨君主仆的秘密，那可是大功一件。阿华就猫到窗户底下，舔破窗纸，偷偷往里面瞅。
　　梨君手中拿着张纸，站在南面墙角落处，看着秋麻子蹲着发呆。
　　阿华努力瞅，觉得那张纸像存单的样子，但她不敢确定。

　　秋麻子站起，手中拿块地砖，道：“包好了？”
　　梨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去找东西把存单包起来。”
　　果然是存单！阿华心中大喜，今天可要立个大功！
　　秋麻子叹气：“你这两千块大洋的存单，也不在意！”说着，拿过存单，用防水的东西仔细包好，端正放好，又用地砖压实。

　　阿华记好位置，猫着腰走出五六米，这才飞奔到红英这里，报信。
　　两千大洋？！没想到梨君才红不到一年，能攒到买套四合院的钱！
　　吃惊过后，黄姐一拍手，对红英道：“这下可好！把这消息告诉王阿四，看她还拖不拖！”王阿四那个爱财如命的，知道秋麻子帮梨君攒了两千大洋，非把她卖出去不可！
　　红英点头，又道：“这事不能我们说，这样，阿华，你去找你小姐妹聊天，放出风声。阿华，你去吧，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阿华低头，道：“我该怎么说？姑娘，我不会说话。”
　　黄姐拍阿华脑袋：“多大的人了？连话都不会说？”
　　阿华噘嘴道：“那我去找喜子去？”喜子是玫红班里有名的句嘴葫芦，和秋麻子差不多，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黄姐恨得揪阿华的耳朵，红英打开抽屉，取出一把洋钱：“你这衣服，都穿快一年了吧？拿去，做件好衣服，跟我出去，也有面子。”
　　阿华高兴道：“谢姑娘！”
　　红英道：“快去吧，出去玩玩！”
　　“是，昨天我和她们约好，到李姑子那里打麻将，我现在就去！”李姑子，若论传瞎话的功夫，在八大胡同都是数一数二的。
　　阿华跑走。黄姐恨恨地道：“这阿华，从哪里学来的，让她做事还要拿乔！”
　　红英倒是不在意：“十几块大洋，没什么。张秘书那边，有电话来吗？”
　　黄姐道：“还没呢，姑娘，你打个电话过去？”
　　“打办公室的电话。”

　　张秘书应付好红英，放下电话，叹气。
　　玫红班的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查了六七遍，愣是连莘白秋的一根毛都没发现。
　　偏偏，顾先生异常看重这事！
　　烦得张秘书又点根烟，狠狠地吸着。

　　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张秘书道：“有什么事，进来说！”
　　“是你。顾先生有什么事吗？”来的人，是跟了顾先生半年多的新助理。
　　张秘书边让坐，边给新助理递根烟。
　　新助理接过，点燃后笑道：“没事。是孙经理晚上打麻将，三缺一，让我来问问你，晚上有没有空。”
　　有半个月没和孙经理打麻将，还真有点手痒，只是……张秘书摇头：“我晚上有事，去不了，过阵子我坐庄，请你们玩个痛快。”
　　新助理不说话，只抽烟，嗤嗤笑：“明白。”
　　张秘书看他这模样，就烦：“你明白什么？”
　　新助理凑过去：“玫红班出人才，是不是？”
　　“少胡说八道！告诉你，我这是正经事！”

　　新助理可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是笑：“我走了。”
　　新助理这么一搅合，张秘书更烦。
　　自己天天跑去玫红班，这事，传成什么样了？
　　张秘书叫住新助理：“等下。”
　　“什么事？”
　　新助理笑嘻嘻推脱几句，就把流言全说出来了：“都说红英姑娘有本事，把你勾得神魂颠倒，说不定娶她做太太！还说玫红班卧虎藏龙，连个小大姐都能在银行存一百大洋，字写得比大学教授还好……”
　　听到前一个流言，张秘书只觉荒唐，他和那个红英连手都没拉过几回，就要娶她？还是明媒正娶？他姓张的，可没那么色迷心窍！
　　想反驳，可流言这玩意儿，越反驳传得越广，后一个流言引起张秘书的兴趣：“小大姐存钱，写一笔好字？”
　　“是啊，那字，没十年苦功，练不出来！名也好听，叫什么‘莘白秋’，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落难……”
　　新助理还在摇头晃脑，张秘书已经站起来：“莘白秋？”玫红班？莘白秋？小大姐？
　　是不是莘家遗孤莘白秋？如果是的话，以她十岁左右的相貌，怎么可能只是个小大姐？
　　“没错，怎么了？”张秘书这种大惊小怪的模样，新助理半年多来从未见过，纳闷。
　　“有她的存单吗？带我去！”死马当活马医，先去看看，说不定是真的。

　　主管办公室
　　张秘书坐在主管位置，翻看面前的几张单据，上面的“莘白秋”三字确实写得好，他问道：“她满脸的黑麻子？”
　　“是。以前，她帮一个叫梨君的女人存钱，存了两千大洋。这次，是她第一次以她本名存钱。”
　　张秘书取出九十块大洋的存单，沉吟——梨君她在红英那儿见过，也是倌人，难道莘白秋是梨君的小大姐？可是，她为什么会是满脸麻子？从前也没听说莘家有人长过满脸麻子，还是黑麻子。
　　一直替自家倌人存钱的小大姐，突然为自己存钱？事有反常，“莘白秋”她出什么事了？

　　主管见手下战战兢兢，张秘书又一直不说话，只能提醒道：“张秘书？”
　　莘家遗孤，此事实在重大，不论真假，都要让顾先生知道，再加上，张秘书总觉得这位“莘白秋”可能预见自己要出什么事……

　　张秘书站起来：“你，跟我一起去见顾先生，带这些单据去。”
　　“啊？”柜员求救地望向主管——也是他的亲舅舅。
　　张秘书安抚他道：“别担心，这次，你说不定立了大功。”又指主管：“不信，你问他，我张某人什么时候让底下人帮我顶罪？”
　　主管舅舅对柜员点头。
　　柜员侄儿这才跟着张秘书去三楼，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直跳。

　　张秘书怀疑莘白秋碰到事了，还真没错。

　　莘白秋的小屋里，挤着许多人。
　　王阿四坐在中间，四个五大三粗的龟公，两人一组，分别控制阿秋和梨君。
　　梨君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眼睛哭得肿如核桃。
　　阿秋被强压在地上，跪着，不哭不叫，面色平静。
　　三四个老妈子翻箱倒柜，阿秋本就不多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没想到啊，我王阿四让你这么个小丫头给蒙住了！帮着倌人存钱，你把没把我放在眼里？！”白花花的两千大洋差点就不在自己手里，庆幸之余，王阿四只觉后怕，看着秋麻子，恨得牙痒痒。
　　梨君的哭声又大起来。
　　王阿四猛地一拍桌子：“少哭哭啼啼的！别人叫你声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姑娘了！”
　　梨君吓得一噎，她没见过王阿四这么疾言厉色的模样，不敢再哭。
　　阿秋面不改色，不发一言。

　　王阿四见状，更是火大：“买你四五年，我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你在我这里吃里扒外？！”上去就一耳光：“没良心的白眼狼！”
　　阿秋头撇到一旁，吐出口血来：“你吃别人的血吃别人的肉，还想让人感激你？”
　　又是一耳光：“果然是白眼狼！”
　　“你说我是白眼狼？当初我妈跟你们签的是五年的活契，在警局，你怎么报的是卖身契？”事已至此，阿秋也把多年的怨愤说出来。
　　被说中，王阿四一脚踢倒阿秋：“你个秋麻子，倒还牙尖嘴利！”对龟公道：“把她衣服全扒了，今天便宜你们了！”

　　十八岁的大姑娘哎，两个龟公喜得直搓手：“谢谢王姐！”
　　梨君一声惨叫：“姆妈，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能！她就是我的物件，我让人对她干什么，她都得受着！”
　　一个龟公压住阿秋的双手双脚，另一个龟公嘿嘿笑着，就要扒裤子。
　　粗糙的男性的手在阿秋的身体上四下探索，像坟地的灰蛇般恐怖。
　　阿秋面色死白，不说话。

　　不对劲！王阿四急忙上去，死命掰开阿秋的嘴。
　　“想死？没那么容易！”
　　阿秋的口角漏出血色。
　　梨君了解阿秋，吓得直扑上去，哭喊道：“姆妈，你别这样，会逼死她的！”边说，边拉摸阿秋的龟公，哪里拉得动？
　　屋子里乱糟糟的。

　　阿华跑过来：“别闹了！梨君姑娘，张秘书要见你。”
　　梨君哪里顾得上她，连话都没听清楚，更别提回应。
　　倒是王阿四一个激灵，跳起来：“张秘书？哪个张秘书？顾先生的秘书？”
　　阿华没好气地翻白眼：“还能哪个？还不快去！”她上下打量狼狈不堪的梨君，真不知道她有哪里好，让张秘书点名要见她！

　　王阿四喜得搓手，连忙催梨君：“还不快去收拾！”又令人拉她回自己屋子，好好打扮。
　　梨君懵懵地，被拉走两三步，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阿秋：“我要阿秋给我梳头！没有阿秋，我不去见张秘书！”
　　王阿四气得倒仰：“你发什么昏？张秘书那样的客人，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拿乔？”
　　阿华乐得看热闹，道：“王姆妈别这么说，阿秋梳的头确实好。让张秘书等等也没什么，不少客人，专吃这一套！”
　　梨君不说话，和阿秋拉着手，说什么都不松开，只道：“我就要阿秋梳头，还要阿秋和我一起去见张秘书，要不然，我就不去！”她想不出办法帮阿秋度过这场劫难，但能拖一阵是一阵。

　　王阿四恨得牙痒痒，梨君这么看重秋麻子，不能让她两个再在一块，也罢，先敷衍下，等张秘书走了，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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