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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声音有些耳熟。
沈嘉辰回首,看向身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女子,微微一愣。
只见,夕阳余晖下,梳着惊鹄髻的女子甜甜笑着,背后桃粉色披帛随风轻舞,灵动而惊艳。
她缓缓走近,面容逐渐清晰,尤其是那双墨蓝色桃花眼,让人移不开眼。
这是宋卿苁?
等等,她怎么会来?
沈嘉辰惊讶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世,沈嘉辰是在东宫结识的宋卿苁。
彼时,她已做了一年半太子妃,在东宫的地位也逐渐稳固下来,而宋卿苁也是在这个时候入的东宫。
宋卿苁是太尉独女,若无沈嘉辰,她便是太子妃。
可偏偏不赶巧,沈嘉辰先她一步上了位,于是,她只能得个太子侧妃的位子。
她是东宫第一个侧妃,沈嘉辰在她嫁进来前,担忧整整一月,就怕这人为了“篡位”暗算她。
结果,在宋卿苁嫁进东宫不过半月,她的顾虑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这位侧妃性子软到了极点。
不仅,良娣良媛排挤她,给她气受,就连几个下等宫人都敢在她头上动土。
若非后来,沈嘉辰处处护她,都不知这位侧妃能不能活过第二个年头。
不过,沈嘉辰也绝非那种平白无故就出手相帮的好人。
她对宋卿苁的维护是有缘由的。
那年上元,东宫办家宴,太子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寻来一批舞姬助兴。
舞跳得如何且不说,关键这群人压根不是什么正经舞姬。
而是一群死士,一群不大聪明的死士。
这群死士在舞跳到一半时,就耐不住性子,去刺杀太子。
结果,人没刺杀成就算了,还特别没职业操守地随手挟持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偷摸着去登东的沈嘉辰。
当时,一把刀架着沈嘉辰脖子上,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正以为这辈子就要交代在此时,宋卿苁站了出来。
那个往日里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侧妃,也不知哪来的的胆子,竟然站出来骗那伙贼人说:“我是太子妃,要绑就绑我。”
然后,沈嘉辰得救了,宋卿苁却被掳了去,过了整整一夜,才被救回。
那一夜,沈嘉辰不知对方经历了什么。
但她如今也是走过一遭阎王殿的人,深知死里逃生何为难得。
于是,对眼前这个曾为她豁出过性命的人,她难免会心生好感,不由地想要靠近对方。
“你是何人?”沈嘉辰眯眼浅笑,假作不识对方。
上一世,她靠太子妃的身份接近她,总觉得心里膈应,而今重来一回,她总算可以抛开身份,好好和人家做朋友。
宋卿苁翩翩行礼道:“某宋太尉之女,宋卿苁,郡主唤某卿苁即可。”
沈嘉辰将人扶起,道:“那你也无需喊我郡主。我在家中序齿为二,你喊我二娘就好。”
沈嘉辰上头其实还有个阿兄,比她虚长三岁,是圣人亲封的归德将军,现今,在暄南一带练兵。
“不过,卿苁,我们此前不曾见过。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何事?”
宋卿苁抿唇一笑,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缓缓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卿苁听闻二娘对盛京各个好玩的地方都颇为了解,所以,特来问问二娘何时有空?卿苁想与二娘一道逛逛盛京。”
“原来是这样啊。”
沈嘉辰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只是,京中贵女许多,你为何偏偏来找我?”
“嗯——”
宋卿苁眼帘低垂,抓着裙摆,半晌道:“二娘有所不知,卿苁这些年来因病深居简出,旁人都骂我是个药罐子,嫌我晦气,不愿与我亲近,唯独二娘你不同。”
“我不同?”沈嘉辰有些奇怪。
“嗯”,宋卿苁点头,“二娘或许忘了,你曾替我说过话。”
“这样啊……”
沈嘉辰还是没想出来她十九岁前什么时候帮过宋卿苁。
但兴许就像对方说的,她记性不好,也许顺手帮人说了句,人家记的,她给忘了。
“所以,二娘,你之后何时有空?”宋卿苁抬眸又问,如星璀璨的墨蓝色眸子里盛满期待。
沈嘉辰思索一番,想答,她随时都可以陪她出去。
但才要开口,一旁云枝扯了扯她裙衫,轻声提醒:“小娘子,你还要进祠堂。进了祠堂,没三日,大娘子是不会放人的。”
沈家规矩:凡进祠堂者,有错必罚;无错则按心虚处理,也得在祠堂待满三日,方可出。
沈嘉辰闻言,下意识估摸了一下李氏会让她跪多久祠堂、抄多少经书,然后算出一个大概的数字,朝宋卿苁道:“下月初七不是七夕嘛。那时候热闹,我带你好好玩一天。”
下月初七,离今日正好半月,沈嘉辰想李氏哪怕再气,应当也不至于让她抄半月经书或跪半月祠堂。
于是,她便信心满满定了这日,打算在去樾州前,好好满足宋卿苁心愿。
熟不知,宋卿苁一听这话,把重点全放在“七夕”二字上,顿时两颊红云轻飘,比身后晚霞还要红上三分。
她将垂在耳边碎发撩到耳后,羞赧着说:“这样也好。”
沈嘉辰见状,只当是霞光照得宋卿苁脸这般红,也没往别处想,便道:“卿苁,不瞒你说,我家中还有急事不曾处理,不如你先归家,我们来日再聚如何?”
宋卿苁乖巧点点头,道了声别,然后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等马车消失在视野后,沈嘉辰麻了的半边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赶往祠堂。
一路上,嘴也没闲着,愣是将各路神仙甚至自己祖上十八代都给拜了遍,只盼李氏罚她轻点,最好,还答应她去樾州这事。
从正门到祠堂,沈嘉辰穿过不知多少亭台楼阁,到后面每多跑一步,就要喘口气。
进了祠堂,她也没歇会儿,绕过天井,就直冲享堂去。
享堂那扇古朴厚重的楠木门紧闭着,沈嘉辰立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在门里诵经声停下后,敲门。
“阿娘,儿来了。”她道。
半晌,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
刘媪眉头微蹙,满眼无奈,小声道:“小娘子,你啊你,偏挑这时候来,大娘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你啊,进去可千万小心着说话,莫要在这当口,触怒她。”
沈嘉辰本就不安,一听这话,更是心中一紧。
她道了声:“多谢刘媪提醒”,然后,双腿战栗着,走进享堂。
入目,乌压压一片的黢黑牌位直逼上前,昏黄烛火照亮的堂屋与外面截然是两个世界。
饶是沈嘉辰做足心理准备,在踏进来的这一刻,心还是骤然像被巨石压住,令她不敢喘息。
她没出息地想:也许这就是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吧。
李氏站在一片阴影中,在沈嘉辰进来后,她目光才从跪在蒲团上的崔予桐身上挪开。
她走出那片阴影,让沈嘉辰得以看清她。
“想出答案了?”李氏沉声说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似泛着烈火,给人置身绝境的错觉。
沈嘉辰见此,面色愈发惨白,先前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塌。
她强撑着已经软了的腿,让自己能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阿娘,儿,儿想好了。”她有些磕巴道。
李氏轻晃着手中团扇,简练道:“说。”
“阿娘,儿,儿今年,今年已经十九了。您不该,再,再拘着儿了”,沈嘉辰在此微微一顿,话渐渐流畅起来,“樾州如何,儿不知。但儿知,儿迟早会脱离阿娘保护。所以,儿想,儿也该自己出去闯闯,就像阿兄一样。”
李氏手中动作停下,绷着脸道:“你阿兄是男子,你与他比作甚?你一个女儿家,就该老老实实待在阿娘身边。也别说什么阿娘以后护不住你,你就算是出嫁,阿娘也能把你夫家管老实,让你这辈子都活得痛快。”
“阿娘,以后的事,说不准的……”沈嘉辰想起在东宫的日子,如何敢再信这些话。
但李氏不知其中曲折,只以为是沈嘉辰不信她,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顿时又烧了起来。
“妧妧,你不信阿娘,阿娘也不好说什么。但这樾州,阿娘如何也不会让你去的。”
话落,她朝畏缩在旁的云枝道:“云枝,把小娘子带去后面寝殿抄经。不抄完所有经书,不许她踏出祠堂一步。”
沈嘉辰闻言,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被李氏一个眼刀吓得不敢多说,只能由着云枝将她拉走。
沈嘉辰走后,跪着的崔予桐忽然出声:“大娘子对阿姊管束太多,只会误了她。”
李氏冷哼一声,走到她身侧,看着那些牌位,淡漠道:“我如何养女儿,还无需你来教我。”
崔予桐抬首,看向她:“我阿娘当初不就是这样被你逼走的吗?”
“混账,你说什么!”,李氏垂下腰,捏紧那张与她酷似的脸,眼底却全是憎恶,“你懂什么!你又配说什么!”
崔予桐双颊被捏得发痛,但她还是无惧且不屑地对上李氏像是沁了寒霜的双眸,嘲讽道:“我说的若不是实话,你为何要这般看我?你恨我,不就是因为我长的像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吗?对自己狠不下心,所以才把这一切施加到我身上,你不觉得可笑吗?”
心中阴暗被说穿,李氏瞳孔微晃,松开手,往后退了步,将手撑在供奉牌位的香案上。
侍立在侧的刘媪见状,匆忙走上前扶住李氏,对崔予桐有些不满道:“予桐娘子,大娘子虽未养过你,却也是你母亲。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崔予桐瞥了刘媪一眼,冷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刘媪语塞,看向李氏。
李氏摆摆手,道:“别管她,就让她在这跪着。”
说完,还又特意加一句:“找个人来看着她,不跪满两日,不许给她吃喝。”
“大娘子,这样会否严苛了些?”刘媪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但李氏只道:“不许给这逆子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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