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爱

　　笨死了，笨死了，怎么会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暴露得这么彻底呢？
　　但伟用力地摁电梯键，直想拿头去撞电梯门，偏偏指示灯不紧不慢地闪烁，存心跟他作对一般。
　　“等等！”
　　身后传来叫声，他心一颤，回头看去，见黄洛一从走廊跑过来。
　　快点快点快点……
　　鬼知道他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做贼心虚的架势，明明是想见她的人，谁知见着了，又下意识地想要逃。
　　谢天谢地，电梯终于到了，门才开了缝隙，他猫腰钻进去，迅速摁下关门键。
　　“喂……”
　　黄洛一的面孔在电梯门的缝隙中一闪而现，呼声只听到一个起音，便被阻隔在门外。
　　电梯开始下降，周围的人奇怪的看他，他压低了帽沿，遮住自己大半个脸庞，保持沉默。
　　到了底楼，他跟随人群走去，加快了步伐，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一名正在巡逻的保安看了他一眼，或许自己心虚，他转了身，朝另一方走去。
　　“先生？”
　　身后，有人接近，他偷觑了一眼，见先前那名保安正跟在他，还不时地用对讲机在说着什么，他一时慌了神，走得更急，几乎是跑了起来。
　　“喂！”
　　冷不丁，有人在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身，意外地发现黄洛一站在他的身后。
　　黄洛一扶着腰，望面前惊魂未定的男人，还有些气喘。
　　“黄小姐？”先前跟在但伟身后的保安客气地跟黄洛一打招呼，狐疑地打量但伟。
　　气息稍微平息，黄洛一转身对旁边的保安，微微笑道：“啊，是我朋友。”
　　但伟埋着头站在原地，根本就不敢抬眼看黄洛一。
　　根据她的职业习惯，她会从哪里入手呢？他有些乱七八糟地揣测——是先问他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还是问他为什么见了她就要跑？
　　“你在邓陆希的店里上班？”
　　什么？
　　迟钝的大脑罢工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运作。但伟抬起头来，刚好对上黄洛一笑意未变的脸。
　　什么揣测暂且飞到九霄云外，此刻他倒是对另一件事好奇起来：“你认识他？”
　　“认识。”黄洛一点头，笑起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这个邓陆希，口风守得倒紧。”顿了顿，她的目光，又落到但伟身上，“他叫你送过来的？你叫什么？”
　　“但伟……”但伟的声音小下去，没勇气再直视黄洛一的眼睛。
　　瞧面前男人——哦，不，或者还只能算是男孩子局促不安的表情，黄洛一看了一眼大堂的挂钟，对他说道：“但伟，介意我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伟还在犹豫，黄洛一却不给他留任何拒绝的余地，直接伸手拉了他便走。
　　被她带着前行，但伟低头看她拉住自己手臂的手，心慌慌的，竟跳得厉害。
　　这种感觉，说出来任谁都不会相信。就在昨天，他还对她不屑一顾排斥得厉害，今天，竟然因跟她初次相见便失态得几乎要被人当嫌疑分子抓了去。
　　真是，奇怪了……

　　造福市民的广场，开阔的视野，加上难得的暖阳，地上的积雪开始有几分消融，春日来临，隐隐约约能嗅得到气息。
　　“我不太喜欢冬天。”
　　但伟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重新落在坐在对面的黄洛一身上。
　　“因为太冷。”见但伟看他，黄洛一耸了耸肩膀，“总是不习惯。”
　　“那就去南方啊。”觉得这明显是个很好解决的问题，但伟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年四季都没有冬天，比较适合你。”
　　黄洛一没有说话，低头望自己面前的咖啡，再加了块方糖进去。
　　突然之间，就这么沉默下来。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见黄洛一的举止，也知她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一个人的去向，自己能够选择，却不一定是最喜欢。”
　　过了一会儿，黄洛一叹了一口气，低声开口道。
　　不经意的话，却也令他心头一震，捧在掌心的热饮似乎瞬间高热起来，灼疼了手，令他忙不迭地放下。
　　——能够选择，却不一定是最喜欢。
　　“哦，对不起……”抬起头来，见但伟在怔忡，黄洛一歉然一笑，“人的情绪，会随着天气转化，这些日子，我老想着一些事，所以伤感了些。”
　　“没关系。”他应声，偷偷看她一眼，见她啜饮咖啡，是那种慢慢地品，很细致，很优雅。
　　思绪不知怎么的，又回到那个被自己弃之不顾的蛋糕，继而想到今天应该是她的生日，而她，因为他的关系，浪费了大好时光。
　　总要说些什么才好。
　　如此想，他清了清嗓子：“黄——”叫出了一个名，接下来，烦恼起来，不知该对她如何称呼。
　　黄医生？黄小姐？黄洛一？
　　“叫我洛姐好了。”见他皱眉的模样，黄洛一笑了笑，似看透了他心思，得体地替他接下了话头。
　　但伟，这个男孩子，电话里，直接坦率；见了人，单纯可爱。
　　洛姐？
　　不知为何，他撇嘴，有些排斥这样的称谓，只是点点头。
　　“好了，你准备问我什么？”当没看见他的小动作，黄洛一问他，顺便拿了一块软松糕送入嘴里。
　　“我本来想说——”话卡住，但伟懊恼地挠挠头，竟忘了自己先前要说什么，“算了，我不想兜圈子，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她应该是想听这个答案吧，否则何必要留他，还拐弯抹角地问他这么多的问题？
　　“我没问。”黄洛一倒是很奇怪地看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我问了吗？”
　　这回轮到但伟哑然——没错，她确实没问，是自己先忍不住承认，找出这个话题的。
　　“你是故意的？”但伟挫败地瞪她，“你根本就是欲擒故纵。”
　　对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黄洛一倒是觉得有趣。
　　“有什么关系吗？”她耸耸肩，“就算你不说，我也早知道是你，否则干嘛追下来？”
　　听上去，也有道理，不过——
　　但伟瞥她一眼，抓住了话柄：“那你为什么要追下来？”
　　黄洛一托腮想了想，这才发现，对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深究过。
　　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只因为那简单的“谢谢你”，使她辨认出了声音，然后是但伟慌乱的表现，令她确定打电话的必是他无疑。
　　只不过后来——
　　见他跑，她便追。为什么，她会去追他呢？因为他在电话中与她闲聊的话题引起了她的共鸣吗？
　　视线再度移到但伟的脸上，从事心理研究以来，她头一次，对自己的心理感到好奇起来。
　　不应该事这样的，她对那个人，尚且没有这样的直觉，对但伟，不过初次相识，怎么可能有这种感觉呢？
　　——巧合而已。
　　于是她笑了笑，不再想这个问题。
　　见她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却又不像在看，眼神从深思转为疑惑再到坦然，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伟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不追上你付钱，回去不是要被老板骂？”黄洛一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似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期待的心情，因她这样的回答，变得有些失望。但伟低头，以指腹摩挲热饮的杯缘，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可你的生日惊喜被我搞砸了，会不会很失望？”
　　经由他提醒，黄洛一这才想起生日的事。真是糟糕，竟全然忘了这码子事，倒和但伟聊得不亦乐乎。
　　瞅了一眼腕表，快到四点。想起美灵在耳提面命之时快如机关枪的语速，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痛。
　　“对不起。”见她蹙眉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伟站起身来，“呃，我想我该走了。”
　　“但伟！”见他转身离开，黄洛一唤住他。知晓他误解了她的心思，不过也不太好在一时半会说清楚，况且，她必须得回去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不知她的用意，但伟有些疑惑，不过，在她期待的注视下，他还是对她开了口：“生日快乐。”
　　“谢谢。”黄洛一笑了，注视他出门，一路向前，直到身影逐渐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恰如久旱不雨快要枯槁之时，普天突降甘霖，带来一线生机。
　　六年后，她二十六岁的生日，他是第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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