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倒计时

　　“经费有限，给你俩定了个标间，别嫌弃啊。”

　　吴杉将前台交给他的房卡递到吕景然手中，笑着说：“行了，你俩先上去放行李吧，我在楼下等着。”

　　吕景然：“……”

　　这可真是谢谢您嘞。

　　吕景然不尴不尬地攥着房卡，刚想说“要不我再开一间吧”，时衍就拖着他的行李箱，拐了个弯朝酒店深处走去。

　　得，这下想分也分不开了。

　　吕景然在心里将付书斐骂了个狗血淋头，拉着行李箱追了上去。

　　在他身后，吴杉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对年轻人，嗤笑一声，嘀咕道：“有意思。”

　　吕景然捏着房卡站在电梯里，目力所及只有显示屏上飞快跳跃的数字。

　　他压根不敢回头，尽管身后的时衍没有任何动作，但他就是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手里的房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不自然地蜷缩着。

　　“那个，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吕景然话没说完，脚下的电梯突然停止震动，“叮”一声响，他们到站了。

　　时衍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往外走，吕景然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叹了口气，连忙跟在后面走出电梯。

　　太难了，跟前男友沟通真是太难了。

　　吴杉定的这家酒店刚装修没多久，房间很新，配套设施也很齐全——酒店的杯子和拖鞋都是一次性的，柜子里还散发着淡淡的甲醛味，吕景然仔细观察了一圈，发现卫生间用的居然是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透明玻璃。

　　吕景然：“……”

　　天杀的，这是谁安装的情趣设施！

　　吕景然非礼勿视地转过眼，脑海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子有点红。而此时的时衍已经目不斜视地来到窗边，主动霸占了最里面那张床。

　　哎，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让给他了。

　　吕景然自觉将行李箱安置在床头柜旁，从里面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儿。

　　作为封管局一名合格的外勤，无论是否在任务期间，吕景然都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他像卷餐巾纸一样把轻薄的符咒卷成一团，囫囵个的揣进兜里。

　　“准备好了吗，可以的话我们就下楼吧。”

　　吕景然打量着时衍的动作，总觉得自己像一棵随时看人脸色的小白菜。

　　时衍收拾好东西，从床沿站起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走吧”。吕景然立即如蒙大赦，亲自目送前男友走出房间，顺便带走了门口供电用的房卡。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

　　吴杉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开在马路边上的羊肉馆，四个人占了一张大桌子。吕景然连菜单都没看见，就被吴杉风驰电掣般的点菜速度安排得明明白白。

　　“两位，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时衍刚要张嘴，旁边的吕景然立即出声抢答：“别的倒没什么，我旁边这位吃不了生的。”

　　时衍：“……”

　　吴杉轻笑一声，左右打量着他俩，调侃道：“看不出来啊，你俩关系还挺好。”

　　关系挺好的吕景然和时衍纷纷将后脑勺对着彼此，以实际行动否认了吴杉的推论。

　　吴杉和司机老杨看着他俩小孩子一般的怄气手段，识趣地闭上嘴，端起杯子，笑呵呵地说：“喝茶，喝茶。”

　　服务员接二连三地将菜品送上桌，从小到大对羊肉兴趣不大的吕景然头一次被群羊包裹，后背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尤其群羊看起来还很清淡，薄薄的一层皮盖着底下肌理分明的羊肉，连点带色的调料花都看不见。

　　吕景然：“……”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吴杉客客气气地把盘子转到他俩面前，一边热情洋溢地介绍西北风物，一边督促他们抓紧夹菜。

　　吕景然视死如归地夹起一块发白的羊肉，在吴主任的建议下撒上了旁边赠送的椒盐。

　　“来来来，都尝尝，这可是我们这儿的特色，出了省门就吃不着了。多夹两块嘛，别那么秀气！”

　　吕景然真不是秀气，但这一块羊肉的分量看起来着实可观，他怕自己活活噎死在饭桌上。

　　“吴主任，明天我们想去那儿看看，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吴杉正和旁边的老杨碰杯，闻言豪爽地应道：“方便啊，怎么不方便，明天让老杨带你们去，正好在景点转转。”

　　吕景然：“……”

　　听着总有种公费旅游的负罪感。

　　这顿饭除了吴杉跟老杨聊得比较熟络以外，吕景然和时衍全程都表现的十分拘谨。

　　吕景然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这位永兰分局的主任。

　　此人说话豪爽，做事利落，对外局派来的支援没有任何排斥，看起来甚至有点缺心眼，和付书斐那种老狐狸比差远了。

　　但吕景然就是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这种感觉从见到吴杉开始就没有消失过，如同无意之中扎进手里的小刺，总是会在碰到伤口的一瞬间激起细微的疼痛。

　　奇了怪了，封印个混沌而已，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吃完饭以后，两个人跟着吴杉和老杨来到了永兰分局。

　　永兰分局坐落在永兰市中心一条热闹的小巷子里，巷子两边挤满了各色各样卖东西的小贩。

　　吴杉从巷子口进去的时候，每个小贩都像看到了亲人一般抬头打招呼，尤其此人身后浩浩汤汤地跟着三个小弟，简直像一伙出门巡视的嚣张城管。

　　吕景然被这群小贩盯地抬不起头，他干咳一声，转身问老杨：“吴处长行事这么高调的吗？”

　　老杨约莫是习惯了，笑眯眯地说道：“哎呀，这不是局里人少嘛，同事们经常加班，大晚上容易饿肚子，老吴就会志愿出门给大伙买夜宵，这些摊子上的东西他几乎都买遍了。”

　　吕景然望着吴杉的背影，低声道：“吴处长人这么好。”

　　“那可不，你别看老吴五大三粗一人，心思可细着呢！”

　　心思细腻的吴处长带着他们穿过小巷，走进一栋上了年纪的三层小楼。

　　小楼的外墙已经被经年累月的雨雪风霜侵蚀出斑驳的纹路，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楼里阴沉沉的，采光很差，只有大门口投进来的光略微照亮了墙壁上脏兮兮的黑板。

　　“这儿以前是座学校，外面大门拆了，现在只剩一座小楼，条件不太好，你们凑合一下。”

　　和位于高层写字楼的“环境样本检测中心”相比，这地方的确贫苦得可怜。

　　吕景然和时衍并肩走在黑黢黢的楼道内，隐约能听到门缝里传来的动静。

　　说话声，倒水声，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永兰分局气氛活跃，大家凑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竟有种别样的热闹。

　　“这几天省上没什么活，大家都聚在办公室里，我先带你们见见。”

　　吴杉推开门，瞬间惊动了里面那群人。他们个个四仰八叉地盯着吕景然和时衍，个别手里拿着烟的，任凭烟雾在自己眼前缭绕。

　　“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们在办公室抽烟的，墙上的规章制度看不见吗！”

　　手里拿烟的那位立即猛吸一大口，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老……咳咳，支援到了？”

　　他咳一声鼻子里就冒一股烟，整个人朦朦胧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两人身前：

　　“欢迎，咳……那个，吃了吗，没吃的话我们这儿有关东煮。”

　　浓烈的烟味与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将整个办公室熏得一言难尽。吕景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摇摇头，尴尬地笑道：

　　“不不不，我们刚在外面吃过。”

　　“是吗，那……”

　　吴杉立即给了他后背一巴掌，骂道：“啰啰嗦嗦的，废什么话呢！”

　　那人被他扇得一个趔趄，肺里喷出了最后一口白烟。

　　“行了，局里总共就这么点人，技术部和外勤都在一起，不分彼此，你们也不用见外。”

　　吕景然从左到右观察了一番，这间办公室应该是用教室改造出来的，地方很大，但桌椅板凳都已经不那么新了，白色的墙上沾满了各种污渍，应该是很多年没有翻修过的缘故。

　　局里的人穿着都很随便，大家坐在椅子上的姿态非常放松，桌面上也保持着适度的凌乱，这么看来吴杉并没有夸大其词，这里的人的确相处得很好。

　　他将永兰分局的大致情况装入心底以后，立马顺着吴杉的话露出了熟稔的微笑：“那是当然，这段时间就麻烦各位多多照顾了。”

　　“嗐，照顾什么，你们能过来就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都是快退休的废物点心哈哈哈。”

　　此人说起话来不过大脑，把全局人都拖下了水。吴杉立马给了他一脚，啐道：“边儿去，我看只有你是废物点心。”

　　吕景然跟着他们这群人笑了一会儿。突然，一个看起来30多岁，身穿红色连衣裙，脸上化着浓妆的女人凑到时衍身边，轻佻地打量着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勾人的魅意：

　　“小帅哥，我觉得你长得挺眼熟啊。”

　　吕景然心里一沉，下意识想到：完蛋！

　　时衍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依旧冷冷地垂着眼，像一只暴雨中的孤舟，独自行走在翻腾的海面上，与面前这片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女人轻笑一声，围着他转了一圈，喃喃道：“你长得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叫什么来着……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时衍瞳孔骤缩，猛一下抬头，就在这时，吴杉走过来挡在他面前。

　　“行了啊，见着个帅的就说眼熟，天下帅哥都是你亲戚啊？”

　　那女人立马笑得花枝乱颤，手一摆，细长的眼睛钩子似的从时衍脸上刮过：“就咱们局这帮货色，还不允许我勾搭几个长得帅的？”

　　吕景然看着那女人的反应，心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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